在文章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的比對中探析表達技巧

摘 要 呈現體與真實體，是文章情感存在的兩種形式。二者進行比對，會出現對位或錯位兩種現象。本文以寫作實例為證，從三個方面探究比對結果背后的原因，進而提出初中寫作教學應致力于矯正情感呈現體與真實體的錯位，訓練表達技巧，培養更多能初步形成個人文風的學生能手。

關鍵詞 文章情感 比對 表達技巧

生活中我們常因小說情節的感人而“泣涕漣漣”，顯然我們進入到作品主人公生活的世界，被愛恨情仇牽引著，甚至無法自已。戲劇、散文、詩歌的表達都具備這樣的力道，其情感的呈現體總是近乎完美。因此大凡好作品，都可以滋養性靈，軟化情感。與情感的呈現體相對應的是情感的真實體。根據文學作品的創作原則，散文、詩歌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最為接近。從閱讀受眾的角度看，普通的成年讀者，在與作品引發情感共鳴之后，并不會有意去考證人、事、情的真實性。但從初中寫作教學的角度看，文章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對位或錯位現象需要我們語文教師追本溯源。

1 同是散文筆法，情感共鳴未必達成

人身上都有一種學生情結。當走出校門后，學生時代的點點滴滴都會成為回憶，追憶是美好的。常說，追憶似水流年，馬塞爾的“追憶”變成了鴻篇巨著。普通人對學生年代的追憶也能匯成情感的洪流，當流諸筆端時，相同的情感真實體，不同的情感呈現體，撥動心弦的力度卻不盡相同。

【A】不記得，我們曾經有過約定。因為，那時的我們，尚年輕。

我們曾經滿懷青蔥的夢想，迫不及待地飛向遠方。青春，仿佛就是用來輕言離別的。而多年以后，我們卻時常夢回：那白墻黛瓦的教室、那芙蓉花叢中的石桌石椅、是誰的一顰一笑、如梔子花般潔白的時光……

今日，我們終于可以，越過誓言，越過時空，奔赴這場記憶的盛宴！

……（略）

歲月，始終靜好，如初。

【B】多年前，你我帶著花季的夢想踏入這座美麗的校園，由于緣你我棲身于同一片芳草地，度過了一千多個同窗共讀的日子。教室里。我們孜孜不倦，秉燭夜讀；宿舍里，我們促膝臥躺、天南海北；古井邊，我們打鬧嬉戲、洗衣搓澡；后山上，我們指點江山、豪情激揚；運動場你追我趕，英姿颯爽。在這里我們陶冶了情操，收獲了知識，更建立了真摯、純潔的友誼。

……（略）

多年后，我們再相會，那時的我，那時的我們人雖老，心未泯，情仍在，意難忘。讓光陰見證，讓歲月感悟，我們共同擁有一份情、一個夢。

魂牽夢繞的是母校，對母校的情分在同學會上聚焦，影像材料沒有想象空間，文字材料能帶給人無盡的遐想。帶著共同的情感寫就不同的“班級前言”，對讀者情感的沖擊力量大小差異明顯。無疑，【A】篇散文筆法，詩意濃，情誼深切。【B】篇散文筆法，程式化，情感平淡。情感的呈現體因表達能力的高低而出現分化。試看【A】篇，開段即否定，“約定”似無卻有，借一個關聯詞“因為”瞬間將主體推向“那時”，樸實的語言讓情感飄飄緲緲如輕煙般不知從何處升騰起來。繼而肯定我們是有夢想的一代人，好一個表色彩的詞語“青蔥”，與表心理的詞語“迫不及待”相照應，再現那時的我們年少尚輕狂。夢回的情境是幾幅寫意畫，萃取典型鏡頭，雖是寫意，卻讓人倍感親切，因為當年的學習環境真真切切地再現在眼前了！時間副詞“今日”，收回思緒，連用三個動詞，把視線拉到盛宴上，以“記憶”為定語，注定這場盛宴超凡脫俗。末段收歸平靜，有祝福的意味。“靜好”是一個別致的形容詞，是對悠悠歲月、苦短人生的感念，本可如此表達：歲月如初，始終靜好。將狀語“如初”后置，讓感恩情、幸福感揮之不去，周而復始。再看【B】篇也能引發聯想，調動情緒，也有精華鏡頭：古井邊，我們打鬧嬉戲、洗衣搓澡。末段第一句頗有李商隱經典名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意趣。但相對于【A】篇，【B】篇相形見絀。表達上多用套語，句群結構上四平八穩，在情感的共鳴上，收效甚微。

2 同樣撩撥心弦，綿綿情意未必真實

“寫作要有真情實感，力求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感受、體驗和思考。”這是《語文課程標準》對初中生的寫作要求之一。曾有專家認為判斷是否真實的依據就是是否讓人感到可信，筆者不以為然。初中生具備靈活駕馭語言的能力，能為情感塑形，或讓情感全副武裝，或讓情感喬裝打扮，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境地。如此，文章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出現了異位。

試看2012年福州中考命題作文《愛，還要會愛》考場作文的一個片段：

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無力地向母親匯報了測試情況，就將自己桎梏在拘束的房間中，此時窗外天空叆叇，就如我的心一般，濃云籠罩。母親竟然沒有來安慰我，或許，她也對我失望了吧，我的心頓時跌落到谷底。

一聲輕叩后，母親進來了，端著一碗梨湯遞向我。“冰過的，喝完洗個澡睡一覺，沒事的。”看來，母親還是愛我的。

我伸手接碗，奇怪的，我分明記得我接住了，可是，碗卻摔在了地上。“啪”，我心頭一顫。

母親似乎也很驚訝，瞪著地上的殘碗，我正想提出清掃地板，誰知卻迎來母親一個清淺的微笑，她對我說道：“沒事，摔了就摔了，再準備一碗，或許會更好。”我聽著，心頭隱隱覺得不對，驀然驚覺這是母親故意的。母親以這樣的方式來鼓勵我，她是愛我的。她的不安慰我，其實是以另一種方式愛我……母親愛我，更是會愛我……

從上述的敘寫來看，作者掌握了記敘文寫作的基本技法，能夠把讀者推向文章所營造的氛圍中，屬“讓人感到可信”的一類文章。根據專家的觀點，我們試著用逆向推導法，推斷出情感必然是真實的。事實并非如此，文中事件是虛構的，作者能恰如其分地拿捏情感，歸功于表達技巧。摘錄的片段以描寫為主，記敘為輔，因為生動描寫，情境跟著變得真實起來，人物跟著變得立體起來，巧妙語言幻化出了看似真實的情感。因此一些文章能夠扣人心弦，穿越文字探求情感的真實性，看到的綿綿情意往往是“假作真”來的。

再探究2011年福州中考命題作文《走一步，再走一步》考場作文的一個片段：

跨越了高山，又有湍流等待我們涉足，我們的眼睛我們的心，一刻也未曾忘記過尋找，尋找生命的地平線，尋找心中永不落的太陽。

曾經以為，初三生活離我很遠，但時間的巴掌扇去了我的愚妄，開始覺醒，從此年輕的心撐上一份沉甸甸的夢想。

漫游于書海，暗礁叢生，我們一次次地與它摩擦、碰撞，直到鮮血淋漓，精疲力盡，但智慧的火花帶給我無限歡樂，深夜燈下，是我們獨自探索的身影，睜紅了的雙眼，在汗水中一點點模糊。路已走到這里，堅持到底又何妨？

……（略）

走一步，再走一步！我們是夸父的追逐者，太陽的光輝永遠照耀著我們前行。

就表達方式而言，描寫成分大大少于記敘成分，為什么那一句句話卻能夠撩撥我們的心弦？由此看來，描寫并非是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合一的契合點。記敘性語言有時也有撼人心魄的力量。考場作文的第一段給人“橫空出世”之感，出現了苦苦追尋理想的敘事主體。筆鋒一轉，告示尋夢之人也曾蹉跎過。這與初中生的特點很吻合，有理想有追求，但也曾出現偏差。毋庸置疑，這就是情感的真實性。接著寫追求夢想過程中的障礙與付出的艱辛。梁啟超都曾說過學習是件苦差事，凡有過備戰中考經歷的初三學子何嘗不認為學習苦呢？因此第三自然段的感受就更見其真實了。“路已走到這里，堅持到底又何妨？”一反問句有一股感召人的力量，學習雖苦，但要堅持下去，傳達出了孜孜不倦的追求者的心聲。上述分析僅在“走一步”的層面上進行，“再走一步”的內容不再展示與分析。作者的寫作功底了然于紙上。

像這一類文章，沒有主體事件，沒有細化的描寫，卻能夠使讀者的情感跟著作者起伏，這就是表達技巧的功力所能抵達之處。這里的情感無需考證，想說一個“假”字真不容易。

3 倘是為文生情，虛設情感易于識別

中學生寫作，有兩種傾向：先選定素材，再編織情感；先有某種濃情蜜意，再組織材料。素材先于情感的，情感往往游離于文章之外，顯得不真切；情感先于素材的，會帶給人情真意切的感覺。為文生情，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為賦新詞強說愁”，習作者為了完成既定的習作，表現一定的主題，不在敘述描寫過程中自然流露情感，而是“貼上”某種情感，給讀者的第一感覺：這樣的情感是虛設的。這是一篇以“拗九節”為話題的征文，作者自擬了一個詩化的題目：《愛在霧氣中升騰》。節選片段如下：

廚房里……（略）她小心翼翼地削去，生怕削斷了那尖尖的蒂。看著她那認真的表情，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她已不是那些年天真爛漫的少女了。想到這，突然就感慨歲月的不饒人了。

不一會兒，廚房就飄出拗九粥的香氣。我和媽媽趁熱打了一大碗送到了外婆家。外婆看到了我和媽媽后，那雙枯瘦的手接過了碗，放在桌上。看著外婆臉上浮起的笑容，我想起了我九歲那年的拗九節，我和媽媽去外婆家，媽媽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所以外婆的拗九粥中沒有放太甜，外婆很熱情地給我和媽媽盛了一碗又一碗，還告訴我們要多吃一點。看著外婆那在霧氣中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略）

作者是幸福的，在“拗九節”特定情境中感受代代傳遞的愛。最能表現作者情感的莫過于這兩處：眼眶不禁有些濕潤；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生活中、作品中某種情感的產生總是有它的邏輯。看到媽媽削荸薺尖尖蒂的認真表情——發現媽媽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感慨歲月不饒人，這是作者“眼眶濕潤”的內在邏輯。無疑，這樣的邏輯不能為讀者所認同。同理，支撐“想哭”的素材也不成邏輯。回歸到現實生活中作者的情感上，適逢叛逆期，與母親的關系一時間并不和諧，但作者為了積極健康明朗的主題，在文章中虛擬了母女關系的和諧。為文生情，“情”是生硬的，如何讓“情”生動鮮活起來？應由情感統領事件，表達技巧發揮應有的作用。

相比之下，《那燈火闌珊處的身影》的作者很悲情，自成一種表達風格。選段如下：

……（略）我會在看到別人家的小孩扯著自己母親撒嬌時，問奶奶，“母親哪去了？”鄰居總是戲虐地說：“她不要你了。”多說幾次后，我也就真的相信了。可畢竟還是孩子，我不久就習慣了沒有她，習慣了不提她。任何人說到她，我總會露出不滿的神情。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淡忘了她，都默許了她不會回來的事實。

……（略）那是屬于父親的家，一個完整的家庭。我顯得那么多余。他們卻因為我，無數次地爭吵。終于有一天，烽火熄滅了。可代價卻是父親永遠的離去。

……（略）她回來了，我的母親。或許是骨與肉的本能，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即使我們多年未見，即使我那時才到討人嫌的年紀。可最后她還是走了，只是抱抱我，又走了。我看著她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離開我，一步一步毅然決然消失在人海中，小小的心里竟第一次讀懂了怨恨的滋味。

這是一次以“感恩”為話題的習作。自擬的題目便看出了作者內心的幾分陰郁。彌漫于全文的是一種傷感的氣息。本習作當屬因情為文的典型例子。現實生活中的作者承受了同齡人難以承受的苦痛，最為糾結的情感是母親的去留。節選第一段語氣看似輕松，細琢磨作者的心情是何等的沉重！“習慣了沒有她，習慣了不提她。”并列結構的兩個句子，讓人想起了成年人“哀莫大于心死”之說，對小孩而言，還有什么比母愛被無情剝奪更痛苦的呢！節選第二段，作者用概括性很強的敘述筆調把自己推向無路可走的境地。節選第三段，筆鋒突轉，先用代詞“她”，再用稱謂“母親”，很有深意。“走了”、“又走了”“一步一步”最樸實的語言傳達出最悲的情感。節選第三段“話出口都成了帶著刺的毒藤，一條條將她打得體無完膚。”比喻新穎獨特，表達個性化，情感復雜。“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卑微得可恥，她是我的母親啊！”讀者似乎看到作者因過度自責而呼天搶地的情形。把矛盾化解的原因置后“因為我叫她的那聲媽媽，她叫我的那聲寶貝。”似電影鏡頭閃現，感人肺腑。作者真情實感超重，習作語言輕松駕馭，帶給讀者的卻是一份沉重的情感和深沉的思考。這就是語言的魅力，它可以讓文章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完美對接。

脫離了表達技巧，文章情感再真實，讀來也會感覺索然無味。須知真正的好文章文質兼美，“文”指外在形式，諸如優美的語言，和諧的韻律等等，它必須通過技巧得以實現。表達技巧在文章情感的呈現體與真實體之間架起了橋梁，這座橋越是通達，呈現體與真實體之間的反差就越小。呈現體與真實體越接近，讀者對情感的認同程度就越高，閱讀體驗就越美妙。因此，一味呼吁寫真情實感的文章不足以扭轉初中寫作教學的尷尬局面，理應致力于矯正情感呈現體與真實體的錯位，訓練表達技巧，培養更多能初步形成個人文風的學生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