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后現代語境中,“身體寫作”這一文學現象正是大眾文化盛行時代的反映。透過大眾傳媒時代“身體寫作”產生的必然性來看文化的視覺轉向以及對文學的滲透和影響。
一、引言
隨著社會開放程度的不斷加大,大眾文化作為一種消費性文化所關注的不再是理想價值信念等問題,而直接轉向了人們的衣食住行、飲食男女等現實。正如利昂﹒塞米利安在《現代小說美學》所表達的,“在人類生活中的一切偶然性、突發性背后,一定有更為深刻的動機,有時代、歷史對于個人和群體命運悄然的干預。”
在西方的歷史長河中,身體作為一種禁忌,一度被作為感性的代言,經歷著長久的束縛與不公待遇。在傳統價值觀念及傳統道德規范的束縛下,身體問題在欲望、消費、性感等字眼不斷充斥著的后現代社會,成為哲學文學領域關注的焦點。現實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影視、網絡、文學、雜志及接頭廣告等都反映了身體轉向的這一后現代消費時代的社會現實,而“身體寫作”正好為我們透析這種滲透和影響提供了一個視角。
二、“身體寫作”的哲學依據及其定義
從柏拉圖的“靈魂至上”,到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都是一種典型的身心分離的哲學,從康德的純粹理性到黑格爾的絕對精神,同樣使得身體的地位每況愈下。然而,在尼采“一切從身體出發”的口號激勵下,后來的巴塔耶、拉康、巴特,再到之后的福柯,他們都對傳統的理性及價值觀提出了極大的挑戰,不斷為身體的轉向而努力。福柯的規訓主題,鮑德里亞的消費主題,巴特的愉悅主題,梅洛一龐蒂的知覺主題都不斷解構著現代思想的各種二元對立。
而當今的消費社會,人們消費的不僅是物質,形象,還有文化,大眾的需求便是大眾文化發展的主要動力。隨著市場經濟的推進和消費文化的形成,在我們周圍的傳媒世界到處充斥著身體形象。“身體寫作”的應運而生及其不斷發展使其擁有越來越多的市場。陳思和在《無名與共名》中指出:“身體寫作”就是把身體作為語言的載體,存在的根據,將身體的感覺作為感知一切事物的依據并代替腦部思維,從身體層面對男性話語的封鎖進行突圍的一種寫作方式。
三、從“身體寫作”的必然性看文化的視覺轉向對文學的滲透和影響
“身體寫作”的出現正是“一些不愿囿于現狀的人在試圖尋找最適當的語言和形式”來表帶自身的結果;是在“重大而統一的主題”的“共名”時代逐漸被“多種主題并存”的“無名”時代所取代的多元化時代應運而生的產物。其本身從文化消費層面對文學的滲透和影響可從以下四個方面來看:
首先,“身體寫作”的出現是與轉型期的現實性緊密相連的,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文化的視覺轉型對文學的滲透和影響。正如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霍克海默和阿多諾說:“藝術今天明確地承認自己完全具有商品的性質,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但是藝術發誓否認自己的獨立自主性,反以自己變為消費品而自豪。”(在傳統的中心文化和霸權話語文化逐漸被消解的時代,文化研究也逐漸轉向大眾文化、亞文化和邊緣文化的研究,對身體的呵護和管理也成為了今天消費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征。關注女性形象的身體寫作隨之興盛。如鐵凝的《麥秸垛》、《玫瑰門》,王安憶的“三戀”、《崗上的世紀》,徐坤的《游行》等,都突現了女性身體寫作的特征。特別是上海寶貝、綿綿、衛慧等人的寫作更是處于先鋒狀態。她們試圖填平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雅文化與俗文化的鴻溝,卻又在不知不覺中迎合了現代社會感官消費的需求,滿足著商業和大眾傳媒對女性形象的消費。雖然在當今社會,女性的地位在不斷提高,女人所代表的一整套地自我犧牲和為他人服務的恭順品格也在逐漸被淡化,然而,大眾消費時代,在男性視角中的女性仍舊被限定,被制約,被束縛為一種客體物的存在,成為了一種“被看”和被消費的對象,或受到贊美欣賞,或被注視與把玩。因此,“身體寫作”的結果便是使自身失足于商業包裝和炒作的泥沼,陷入了可怕的“雖討厭卻又不得不屈從于它”的媚俗之中,入鄉隨俗于大眾文化的流行性與金錢物質成正比的游戲規則之中。
所有這些,正是當今大眾文化挾后現代語境之勢咄咄逼人以及商業思潮襲向社會的每個角落的結果;是“欲望在經濟中心化的激蕩下終于取得了合法性、合理性與優先權,并向火山爆發一般洶涌狂奔,一往無前而又無孔不入的結果”;是“幼稚的身體寫作幻想依靠外部勢力來拔苗助長,卻經不住文學消費市場的誘騙,被充滿刺激的流行商業話語所改造和扭曲”的結果;是女性體驗中的歷史文化內涵和理性精神被剝離、被排斥,本應高潔的女性話語卻不幸淹沒于世俗的洶涌海水之中,陷入被看境地的結果。
其次,“身體寫作”展現了女性在某種程度上依戀傳統卻又渴求在現代社會中實現自我價值的矛盾心理,反映了她們在長期被壓抑下對男權話語的一種反叛和挑戰。
在千百年來形成的以男性為主體的社會話語當中,女性的內涵早已經被置換為價值客體,而女性的形象也不過成了男性中心話語中“空洞的能指”。因此,女性在其中是很難把握自己的命運的,其充其量也不過是“被追逐的獵物”,“被觀看的物品”。中國的女性主義寫作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受西方的影響,但還是與歷史緊密相連的。在女性主義寫作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身體寫作”更體現了對中國歷史長河中“鐵打的婦德,永生永世的微笑忍耐”的審視,是對傳統文學中對中國女性形象的定位要么是“貞女”,要么是“蕩婦”的反叛。隨著中心文化消解并逐漸向邊緣化多元化的過渡,“身體寫作”產生了,而這正是“因為女性的欲望和要求受到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極端壓制和歪曲,它的表達成為解除這一桎梏的重要手段”,文化視覺轉向圖像消費的時代,“身體寫作”的顯學位置使得西蘇的話由此得以印證,“幾乎一切關于女性的東西都要有婦女來寫:關于她們的性特征,即她無盡的和變動著的錯綜復雜性,關于她們的性愛,她們身體某一微小而有巨大區域的忽然騷動……”
“身體寫作”的出現正好契合了現代主義的文化背景下,當現代主義文學發生向生命意志下潛的背景。而“身體寫作”的作家們,正是借助于小說創作,從反面對糾纏于靈與肉沖突漩渦并且總是以男性為依托的女性形象人的沉淪狀態進行了表述,也通過一類頭腦最為清醒的女性形象的塑造而對人的本真狀態加以關照,表達了一種對生命意志回歸的渴望以及那種潛在的人本主義傾向。
第三,“身體寫作”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女性的一種本真狀態,使女性對當代社會文化轉向的一種逆向表達。“身體寫作”使人類的一切經驗都得到了敞開并從容的進入了文學的領地,展現了女性不愿違背自己的心靈而背離了現實生活的游戲規則,在聽從良知呼喚的過程中不斷尋求著自我和本真的生存狀態。因此,無論是‘欲望化經驗’,還是‘私人化經驗’,在新生代作家這里都只是尋找和發現生活與存在可能性的藝術手段。但是,我們還應該看到,身體雖然蘊含了革命的能量,但欲望和快感仍然可能被插入消費主義的槽模。身體雖然是解放的終點,但身體并非完全可以承擔賴以修正的全部社會關系。我們還應該客觀理性地對待這一文化轉型期的這種文學現象,這也正是在提出身體范疇之后我們不得不思考的一個問題的另一面。
“身體寫作”實際上也是在難以承受的虛空里尋找著生命的支撐,渴望著靈魂與靈魂的互相撞擊,憧憬著生命與生命的坦誠相對。它所應該避免的是單純囿于個人的自我圈子,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拉上窗簾寫作的極端化。如果這樣的話,它“想擺脫公共話語的糾纏,保持女性寫作的純粹性和自由度”的本意,就會像《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中的托馬斯命令女人脫衣一樣,也會淪為“脫掉你的偽裝”成為簡單的“脫掉你的衣服”的尷尬境地。因此身體寫作在這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沼澤中,也同托馬斯一樣,需要尋找的是一種能真正表達自己思想的形式,是與自己的薩賓娜的完美結合。只有這樣,“身體寫作”及下半身寫作的原初意義即對“太多的人,她們沒有肉體,只有一具可憐的叫做人的上半身”的反叛才能被真正理解;才不會在“回歸故事”和“平民視角”的掩蓋下一味迎合大眾消費的欲望,而放棄自己的人文立場和理性精神;才不會在“被自己一手營造的虛假的世界末日景觀所驚駭所鼓蕩而發生狂躁的呻吟和欲望的吶喊”。
最后,作為社會轉型期一種先鋒性文學的存在,“身體寫作”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真正的人在面對世界和人生時內心里燃燒著欲望和激情的一份虔誠和敬畏,是一份對人類的真摯的愛以及由此所生發出來的對人生的渴念和憧憬,是一種生命意志的回歸。它在一定程度上,并從一定側面反映了文化轉型期中心文化消解并逐漸走向多元化邊緣化的趨勢,并由此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反觀文化的視覺轉向對文學的滲透和影響的視角。
【參考文獻】
[1]利昂·塞米利安.現代小說美學[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1987
[2]陳思和.寫在子夜[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
[3]翟永明.紙上建筑[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7
[4]霍克海默,阿多爾諾.啟蒙辯證法[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0
[5]伊萊恩·肖瓦爾特.女權主義文學理論[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98
【作者單位:中州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