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眾接觸應急廣播的心理及行為特征研究

摘 要：接觸應急廣播的受眾因其與突發公共事件的關聯程度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心理訴求和收聽行為。

關鍵詞：應急廣播 剛性需求 重度依賴 工具性使用 集體性追隨 互文性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鮑爾·羅克斯與德福勒在《大眾傳播效果依賴模式》一文中提出，現代社會里，當社會發生變化、沖突和不穩定狀況的時候，大眾媒介行使許多獨特的和主要的信息功能，使受眾產生認知、情感和行為方面的反應。① 丹尼斯·麥奎爾（Denis McQuail）在其《受眾分析》一書中援引布拉姆勒（Blumler）的論述：“存在相當穩定和一直的受眾需求結構。社會經驗在刺激人們的媒介需求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在對事物沒把握的情況下，人們會向媒介求助，去尋求建議或行為范例；與社會隔離時，人們會以媒介為伴，或是選擇與同儕文化一致的媒介消費；對世界的好奇，以及對自己所處環境的興趣，都會激發人們關注來自媒介的新聞和信息。”②

上述論點可用來闡述突發公共事件爆發時，受眾與媒介的關系：其一，面臨突發公共事件，我該怎么辦？人們需要媒介的指導；其二，當因突發公共事件而與世隔絕時，人們會主動選擇媒介相伴隨；其三，突發公共事件發生會激發人們的關注，人們會向媒介尋求答案。

北京大學心理學系通過一項以非典疫情為背景的受眾心理調查發現，民眾并非等權重地知覺風險信息。民眾對風險的感知以風險信息程度由強至弱依次可劃分為四個層次：第一層為“本地區的疫情情況”；第二層為“全國的疫情情況”；第三層為“有關SARS的科研進展”和“政府抗擊SARS所采取的各種政策和措施”；第四層為“與SARS相關的其他信息”（包括“社會各界為抗擊SARS進行的支持和聲援活動”“揭露某些商家或個人謀取SARS不義之財”“SARS一線醫務人員的工作和生活事跡”以及“普通老百姓在SARS時期的生活”）。③由此可以看出，風險信息與自身的相關性越強，民眾的知覺度越高。

應急廣播啟動，意味著突發公共事件即將或已經發生。而接觸應急廣播的受眾因其與突發公共事件的關聯程度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心理訴求和收聽行為。在此，為論述簡明，特以自然災害為例，將應急廣播的受眾分為災區之內和災區之外兩個類別加以討論。

一、災區之內：對應急信息形成剛性需求

突發公共事件發生，身處災區的公眾因為知識稀缺，無法正確行事；因為理性稀缺，難以通過判斷、推理和邏輯分析等手段解決困境；因為程序性稀缺，決策過程被簡化，更多依靠決策者個人經驗和直覺來做出判斷；因為確定性稀缺，增加了個體對決策要素和信息進行分析和評估的難度……諸多稀缺之中，最為稀缺的是時間和信息。在防災救險的緊急時刻，時間就是生命，而與時間賽跑的是應急信息。因為應急信息的有效到達，可以實現預警功能，可以給予災區民眾明確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引導和指點。因而，災區民眾對應急信息具有剛性需求的特點。

1. 對應急廣播形成區域性重度依賴

美國傳播學家梅爾文·德弗勒提出的媒介依賴理論闡釋了人們對媒介產生依賴的兩種情形，一為日常依賴，即媒介通過日常提供的信息滿足受眾的基本需求；二為異常依賴，即當社會發生重大變化時，受眾迫切需要從媒介獲取各種信息，以了解環境，進行判斷、決策和行動。當自然災害來臨時，人們對媒介依賴無疑屬于第二種即異常依賴。在災區，媒介是人們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甚至是最重要渠道。從國內外已經發生的自然災害中可以看到，在電力中斷等極端情況下，僅需干電池即能工作的收音機是災區民眾獲取信息的唯一渠道，因而災區民眾對應急廣播呈現出重度依賴。同時，災區民眾因為同處災區，面臨同樣的危機，具有同樣的心緒，加之應急廣播的易得，災區民眾呈現出以受災區域為劃分的對應急廣播的區域性依賴。例如，汶川地震后，災區出現廣播熱。一是收聽人群多，從普通百姓到救援大軍到地方和軍隊領導，凡有收聽條件的，都在收聽；二是收聽時間長、忠誠度高，很多人幾乎全天候收聽。

2. 對應急廣播的工具性使用

丹尼斯·麥奎爾（Denis McQuail）研究指出，受眾對媒介的儀式性使用意味著人們習慣性、經常性地閱聽；工具性的使用則有所目的和選擇，因此比較有資格說是主動的使用。④

受眾行為理論——使用與滿足理論認為，受眾是媒介的主動使用者，受眾使用大眾傳播媒介是有目的的，受眾基于心理或社會的需求，想通過使用媒介來滿足需求。

如果說，在日常的儀式性媒介使用中，大眾只是基于慣性，沒有認真想過自己究竟想從媒介那里得到哪些滿足，那么，在重大突發公共事件中，大眾則較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需求，主動向媒介尋求答案，并對媒體提供的信息進行解釋，以此做出思想和行為的響應。

就廣播而言，人們日常對廣播的接觸屬于習慣性的、頻繁的“儀式性”收聽，而在重大突發公共事件中則呈現出“工具性”收聽的特點。通過應急廣播這個“工具”達到其目的，諸如，了解防災減災的知識、學習相關技能；了解基本生活物資的發放信息；打聽親友是否安好的消息并把自身的情況通過應急廣播告訴相關人員；讓應急廣播陪伴自己度過艱難時刻，等等。

對應急廣播的工具性使用，蘊含了使用者明顯的動機因素。因而使用者會表現出對應急廣播較大的注意力、較深的涉入性以及較快的反饋速度。

3. 對應急廣播的即時反饋與持續關注

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生后，一位回北川老家休假的軍人從倒塌的房子里扒出收音機，了解情況。他說：當時，我們與外界失去了聯系，聽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報道，知道這次汶川大地震是7.8級，后來更正為8.0級。聽廣播說空投物資了，我就出去找吃的用的東西……。巨大的需求動力讓災區民眾主動地、有目的地接觸應急廣播，以“主動聽眾”的姿態使用應急廣播，并按照應急廣播的指引行動。災區的人們主動尋求應急廣播，是一種個人卷入度較深的收聽行為。

既然是主動地把應急廣播當工具來使用，使用者就會向應急廣播發出“指令”，從傳播學意義上謂之反饋。反饋的主要功能就在于幫助傳播者調整訊息，以適應接收者的需要和反應，它使接收者融入傳播過程，使訊息傳遞更為有效。⑤災區民眾借由應急廣播將自己的需求表達出來、傳播出去，個體的需求信息成為大眾傳媒應急廣播的內容構成，參與到大眾傳播的鏈條當中，通過應急廣播廣而告之，激發相關受眾就此內容的反饋，從而達成該個體需求的滿足。比如，蘆山地震后，當地百姓主動找到國家應急廣播·蘆山抗震救災應急電臺反映自己的困境，尋求社會幫助就是受眾主動與應急廣播互動的典型案例。受眾對應急廣播的即時反饋具有示范效應，其他受眾會效仿著使用應急廣播這個工具。

因為災情的不確定性以及救援的動態性、持續性，身處災區的人們對應急廣播體現出持續性關注的特點。日本3·11地震時身在災區的日本歌手クミコ在災后說到：“我一整晚都聽著廣播，只有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是和外面的世界聯系在一起的。所謂的‘災害時靠廣播’這句話，我是切身體會到了。”⑥

當然，不同階段，關注的重點不同。災民在突發公共事件的爆發期關注“是什么”，在突發公共事件的延續期關注“為什么”，在恢復重建期關注“未來會怎樣”，等等。應急廣播必須深刻了解受眾需求，方能實現精準服務。

此外，與災區關系密切的人員，如有親朋好友在災區，或因為某種原因對災區特別關注的人群，會部分地具有上述特征。

二、災區之外：對應急廣播的接觸隨關注程度而變化

國際社會正日益一體化和相互依賴，各種災情很容易溢出國界，影響到區域和國際秩序。⑦由于社會系統組織程度不斷增加，不同社會子系統的關聯度和依賴性日益加強，局部性和常規性的突發公共事件越來越容易演變成為具有嚴重影響和危害的重大事件。

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興媒體日漸成為地方性、局部性、行業性突發公共事件演變成全國性輿論議題，乃至成為國際關注的重要推手。⑧對于不斷推送至眼前的災難信息，人們的知曉率和關注度要遠高于傳統媒體壟斷的時代。

因此，重大災害發生后，即使災害沒有波及到自身，災區以外的人們依然對此事件報以關注，其媒介接觸心理和行為也會異于平常。

1.共情等心理因素形成對應急廣播的格外關注

有研究表明，當人們拿起報紙，首先關注的不是頭條新聞，而是事故、意外等災難新聞。這源于人們普遍存在的自危心理、好奇心理和共情心理。生存是人最本能的需要。對個體而言，凡是與生存相關的問題都會引起關注，而突發公共事件往往事關生死。由于潛意識的自危心理，人們就會下意識地去關注災難的信息；突發公共事件的突然性、極端性、不可預知性等，讓人們充滿對它了解的欲望；看到身為同類的人的不幸、人的苦難，人們的共情心理會被激發出來。所謂共情心理，指的是一種能深入他人主觀世界，了解其感受的能力。“關懷一個人，好像我就是他，好像我能夠用他的眼看他的世界及他自己一樣，而不能把他看成物品一樣從外面去審核、觀察，必須能與他同在他的世界里，并進入他的世界，從內部去體認他”。⑨

上述心理因素使災區之外的人們高度關注突發事件，并由此引發一系列自主行為，如感慨討論或伸出援手等。

2. 對應急信息的關切形成對應急廣播的集體性追隨

戴揚和卡茨（Dayan and Katz，1992）關于媒介事件的研究表明，某些媒介使用形態具有明顯的公共特征，大型媒介事件所集聚起來的受眾，表現出對國家重大事務和公共生活的參與意識，反映出受眾群的集體特征，而非完全松散的、原子化的大眾特征。⑩

以關注應急信息為特征集合起的受眾群，在應急廣播易得的前提下，會形成對應急廣播的集體性追隨。

以汶川地震中的應急廣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為例，央視——索福瑞媒介研究有限公司（CSM）在全國19個城市進行的全天24小時連續收聽率調查顯示：對比2008年5月1日至12日收聽數據，2008年5月13日至24日期間（地震發生后），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的收聽率上漲110.11%，收聽市場份額上漲106.67%。收聽廣播的人數和聽眾的收聽意愿以及關注度急劇提升。大幅增長的聽眾數量和長時間的聽眾收聽形成上述達到歷史高值的數據，這說明，應急廣播聚合了受眾，或者說，受眾因應急廣播而聚合，表現出集體性特征，并以被煥發的情感力量自覺呼應應急廣播，形成共度危機的聲勢和合力。

3. 在災難初期形成臨時的儀式性收聽，注意力隨災難平復而轉移

災區以外的受眾在災難爆發初期，對應急廣播格外關注，甚至為此改變日常的媒介接觸習慣。如某些移動人群從習慣收聽CD轉而收聽車載廣播，接收應急廣播，或從習慣收聽某一廣播頻率轉而收聽最密集播報應急信息的應急廣播。

一段時間內，受眾與應急廣播形成了約會期待，定時定點收聽或有機會就聽，形成臨時的階段性的儀式性收聽。

隨著突發公共事件進入緩解期，災區之外的受眾比災區之內的受眾更早地降低了對應急廣播的興趣和熱情，其媒介接觸行為轉入日常軌道。

三、災區內外受眾均可能呈現互文性特征

互文性（intertextualite），又譯為“文本間性”、“文本互涉”。“互文性”這一概念是由法國著名文學理論家朱麗婭·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于1960年代創立的。本文采納南開大學李玉平的觀點，即互文性是指文學、繪畫、音樂、舞蹈、廣播、電影、電視、互聯網等眾多藝術門類和傳播媒體的文本之間互相指涉、互相映射的性質。互文性包括：引用同一文本在不同語言之間的翻譯和不同藝術門類及媒體間的改編；兩個文本分享共同的故事情節、人物形象、敘事結構等。構成互文性必須具備三個要素：文本A、文本B和它們之間的互文性聯系。互文性的研究價值并不在于“同”，而在于“異”——“同中之異”。互文性不是文本自發的性質，它必須通過讀者的閱讀和闡釋才能激活和實現。

突發公共事件是媒體追逐報道的熱點。除廣播外，電視、報紙、網絡、雜志等紛紛以各自的視角利用各自的平臺對突發公共事件給予充分關注。廣播業界內部，各家電臺也使出全身解數成為應急報道大軍中的一員。

就受眾而言，當他有機會接觸到各類媒介時，突發公共事件的高度新聞價值會促使他主動尋找各類媒體的報道，相互比較，補充信息，勾畫出其自身所處的突發公共事件報道的媒介環境。經由受眾的閱聽比較，不同載體突發公共事件報道文本的互文性被激活和實現。較之其他題材的報道，突發公共事件報道因受眾的高關注度而體現出更為明顯的互文性特征。

不同媒體聚焦同一突發公共事件，甚至共同聚焦其中的同一個人、同一件事、同一個話題，這種情況有時同步發生，有時是一家媒體看到另一家的報道后，按圖索驥自采完成，而后，以不同的媒體文本形式呈現出來。受眾在“同”中感受“異”，以自我閱聽的方式、以自己的判斷標準，從同一題材的報道中發現不同媒體的文本特點，由此形成互文性。也許有意，也許無意，比較、判斷之后，受眾逐漸清晰哪一種文本風格他更樂于接觸，進而是哪一個媒體他會優先選擇。

互文性不可避免。互文性讓媒體間的競爭更顯性。對于災區之外的受眾而言，應急廣播不是他的唯一選擇，甚至也不是他的首選。這也提醒應急廣播必須發揮優勢，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文性中做出特色。對于災區之內的受眾而言，如果條件允許，也有實現互文性的可能。應急廣播的實用性和貼近性將是災區受眾對其選擇的重要理由。

（作者單位：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國家應急廣播中心）

（本文編輯：劉浩三）

注 釋

①李永健 《公共危機傳播中的受眾心理特點》，載《當代傳播》2009年第6期。

②丹尼斯·麥奎爾（Denis McQuail）著，劉燕南、李穎、楊振英譯《受眾分析》，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第1 版。

③謝曉非、王惠、任靜、于清源 《SARS危機中以受眾為中心的風險溝通分析》，載《應用心理學》，2005年第11卷第2期。

④丹尼斯·麥奎爾（Denis McQuail）著，陳蕓蕓、劉慧雯譯《特新大眾傳播理論》，韋伯文化，2003年9月第1版。

⑤約翰·費思克（John Fiske）著，許靜譯《傳播研究導論：過程與符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

⑥張彩、陳佳沁 《日本廣播應急體制研究》，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人文社科研究項目（項目批準號GD10108）。

⑦霍華德·昆魯斯（Howard Kunreuther）、邁克爾·尤西姆（Michael Useem）等著，何云朝、李險峰、蘭花等譯 《災難的啟示——建立有效的應急反應戰略》，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6月第1版。

⑧龍力莉 《突發公共事件中媒體運用與輿論應對案例與啟示》，人民出版社，2010年5月第1版第46頁。

⑨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6765167.html。

⑩Dayan，D. Katz，E.Media Even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MA，1992。

王蘭柱主編 《2008中國廣播收聽年鑒》，第212頁等，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8年10月第1版。

李玉平 《互文性新論》，載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