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毛豆

老家盛產黃豆，每年盛夏時節，也正是毛豆上市的最佳時節。不過老家鄉下地遠偏僻，剛剛泛青的毛豆不便運輸，農人們種黃豆都是為了收一把糧食，在黃豆泛青時可是從來不會輕易煮來吃的，就更別說將毛豆挑到集市上賣錢了。但惟獨我們家不同，每年的這個時節，父親說什么也要讓母親煮幾碟五香毛豆來解解饞。

父親向來好酒，有事沒事就喜歡喝幾盅，但從不嫌菜的好壞，哪怕是碟蘿卜干或生蔥段，父親依舊喝得盡興。不過若是有碟像樣的下酒菜，父親就更高興了。尤其是家里來了客人時，總免不了要喝酒，這時候，父親的酒癮就更來勁了。父親平日里自己喝酒時可不敢輕易向母親下命令，但家里來了客人，父親就可以“禿子跟著月亮沾光兒”，高喉嚨大嗓子向母親下命令了：“娃他媽，給炒兩盤子菜去……”往往這時候即使母親內心里有再大的不滿，但一向快嘴快舌的父親已經當著客人的面將話放出去了，哪怕沒有現成的蔬菜，母親也要想辦法湊合幾碟子菜肴出來。大多數時候，那下酒菜也不過是油炸花生米或者涼拌土豆絲。

母親時常為給父親籌措下酒菜犯愁，卻又不好當著客人的面反駁什么，就只好一個人在廚房里發牢騷。每次雖然嘴上嘮叨著，但實在沒有下酒菜時，母親就只好拿幾塊錢讓我去商店里買包鍋巴或蠶豆來應付。但寧可胃上爛個洞，不讓感情裂條縫的父親卻從來不管那么多，為此母親沒少在私下里埋怨過父親：“以后家里來了客人，您能不能背地里先問問我？動不動就當眾發號施令。這以后你再不問青紅皂白，叫我受為難，沒東西朝出端，你就干喝去……”每次母親這么說父親，父親都點頭說是是是，可一旦有酒伴來，父親哪還管得了那么多？擱在大冬天里這種“意外事件”難對付，但在夏季里可難不倒母親——只需拿只籮筐兒去田野里摘一大籮筐綠豆莢來，就可以煮五香毛豆給客人吃了。

提起煮毛豆，母親可是個“行家”。因為家里有個酒鬼丈夫，母親早就煮出經驗來了。只見母親每次將毛豆采摘回來后，先是往鍋里加適量的清水，然后再依次放入八角、桂皮、香葉、草果、花椒、干辣椒、小茴香和拍破的姜塊一同熬出香味來之后，才肯放入洗干凈的毛豆。接著放入鹽巴和蔥段一起文火煮制。每次在剛剛開鍋之后，母親還不忘給鍋內滴幾滴食用油。據母親講，要想煮出來的毛豆顏色碧綠，就必須給鍋里滴幾滴清油，而且要快火敞開鍋，不能蓋蓋兒，只有這樣煮出來的毛豆才不會輕易變色，否則就會是烏青的，不夠賞心悅目。一般開鍋后，煮制10多分鐘，一碟噴香的毛豆便煮好了。用笊籬撈起來瀝干水，晾涼后揀去調料，這就可以上桌了。剛剛煮好的毛豆子清脆碧綠，香氣裊裊，那一顆顆毛絨絨、鼓脹脹的豆莢兒，光是讓人看了就止不住地直流涎水。

記得小時候，每次在毛豆上桌之前，母親都會特意先給我留一小份。這時候，我就會偷偷地蹲在灶臺背后獨自大快朵頤起來。可別看這煮好的毛豆子亂糟糟、毛絨絨的，但吃起來那香噴噴、油滋滋、脆生生的感覺可真的是無比愜意。每次吃著母親煮的毛豆，我都會在心底里感激父親，因為只有父親下“命令”，我才有機會跟著享次口福。

現如今，我已經長大成人，受父親的影響，雖然不像嗜酒如命的父親那樣貪杯，但偶爾也能“辣酒涮牙，啤酒當茶”地陪父親喝上幾盅。只是現今我再也不會因為煮毛豆的事盼望家里來客人，但每逢毛豆泛青之時，我和父親都不忘要趁機讓母親煮幾次毛豆來作為下酒之物。我時常和父親坐在一起，邊拉著家常邊品著毛豆。時不時地再啜一杯小酒，那種愜意的感覺可是簡直不擺（沒得說）了！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