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與中國著名的宋氏三姐妹宋靄齡、宋慶齡、宋美齡情同姐妹,交情深厚。為了和宋氏三姐妹長久相處,她離開上海,離開“海上才子”邵洵美,定居香港,續寫了一個屬于自己的人生傳奇。
叫“蜜姬”的美籍女作家
“海上才子”邵洵美與美國女作家項美麗的熱戀似乎是必然的。那時,凡漂泊在上海灘的作家生活無著,邵洵美必定出手相助;外國文化人到上海,出面接待的,一定也是邵洵美。
項美麗1935年來到“東方之都”上海,是完全出于浪漫與好奇,而大上海的包容與開放很快讓她如魚得水。項美麗生性好動,喜歡冒險,生活經歷極其豐富。
來中國之前,為了研究猴子的習性,項美麗只身一人到剛果熱帶叢林里生活了兩年,成天與猴子們待在一起。來到上海時,她就帶了一只袖珍型的小猿猴,小猴子一身金色的毛發,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此時的邵洵美認識了英美煙草公司的幾個巨頭,巨頭們一有活動就邀請邵洵美參加,邵洵美很快融入了外國人的社交圈。
一次,他去上海國際藝術俱樂部參加晚宴,到得晚了點,他的老朋友費麗茨將自己身邊一位漂亮的金發女郎介紹給邵洵美,那是他與項美麗第一次見面。
項美麗極其美麗,當時她初入上海,在著名的字林西報社工作,同時為美國著名的雜志《紐約客》撰稿。這樣一位摩登、漂亮的美國才女,自然成為上海灘外國人社交圈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據說當時地產大王沙遜也鐘情于她,她正陶醉于海上“眾星捧月”般的浪漫之中,而與邵洵美的不期而遇,讓她的目標迅速轉移,轉移到了被稱為“海上孟嘗君”的邵洵美身上。
邵洵美到哪里都會引人注目,他的洋派外表和貴族氣質與眾不同,那一張類似于“古羅馬雕塑人物”的面孔讓所有的女性陶醉。因為皮膚太白,邵洵美每次出門訪友,都要坐在太太盛佩玉的梳妝臺前薄施胭脂,他自稱這是學習唐朝男子的風度。同時他一直保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他覺得這樣才美,才有爵士風度。
如此美貌男子,又才華橫溢,一口流利的英語幽默風趣,出手還豪闊大方,一下子就吸引了走遍世界見多識廣的項美麗,她禁不住為之傾倒,她沒想到中國上海竟然有邵洵美這樣有騎士和爵士風度的男子。
項美麗知道自己投入邵洵美的懷抱如同飛蛾撲火,因為這對她來說是相當冒險的。因為投入邵洵美的懷抱,就意味著要脫離外國人的交際圈,或者說背叛了一直眾星捧月般捧著她的外國朋友。但她是那種叛逆成性的人,她最終還是決定和邵洵美親密交往,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邵洵美的魅力難以抵擋。
“八一三”淞滬戰爭爆發后,上海淪為孤島,邵洵美帶著一家老小和項美麗躲進了租界,此時的項美麗完全成了邵家的一員,被邵洵美昵稱為“蜜姬”。這時候戰火紛飛,邵洵美的工廠停工,雜志報紙也不能辦,項美麗也處于失業狀態,要不要離開上海的想法開始困擾著她。就在這時候,她的前男友、美國《內幕》雜志記者約翰·根室寫來了一封信,說他要帶著新婚太太來上海一游,希望能見到項美麗。項美麗以為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會見,她沒想到,這次會見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項美麗曾給《內幕》雜志寫過稿,與根室相熟。那時候根室只是《內幕》雜志一個無名的小記者,看到項美麗文筆清新優美,就暗暗地喜歡上了她。后來見了一面,便深深地迷戀上了項美麗。而項美麗早早地拒絕了他,然后離開美國到處漂泊。
時間飛快地流逝,等到根室得知項美麗在上海,并且已經和一個中國男人在一起時,他早已不是原來那個無名的小記者,他的一本大作《歐洲內幕》成為超級暢銷書,使得他與總統羅斯福齊名。他的下一本書是《亞洲內幕》,這次到訪上海,就是為此書收集資料,作必要的采訪。
項美麗與根室在上海見面,根室大吃一驚,從前那個美麗得令他著迷的女孩,現在變得骨瘦如柴。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她與邵洵美同吸鴉片的結果,他只是一廂情愿地認定她目前生活困頓,衣食無著。見面快要結束時,項美麗告訴根室:“我沒有放棄寫作,我在寫一本美國女孩與中國先生熱戀的小說。”根室馬上阻止她:“這本書不會有人看,你現在急需成名,你為什么不寫一寫中國宋氏三姐妹的故事?在美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她們的故事,你一定要寫,它會讓你體會到成名的榮耀與快樂。”
一句話提醒了項美麗,也讓她躍躍欲試。可是一打聽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作家想寫宋氏三姐妹,但是那高傲的三姐妹從來都對作家和記者敬而遠之,讓作家們無計可施。項美麗決定放棄這一計劃,因為她覺得這個計劃不可能取得成功。
“大姐宋靄齡才是你的目標”
兩個月后的秋天,項美麗正在百無聊賴地和邵洵美閑聊,意外地又收到一封美國來信,那是一封道勃雷迪與多拉出版公司的約稿信,信中還附有出版合約和一張五百美元的預付稿酬支票。
原來,根室回到美國后,向和他合作的出版商介紹了美國作家項美麗的創作計劃,出版公司很有興趣,搶先向她約稿,愿意支付最高稿酬請她寫宋氏三姐妹。其實他們并不認為項美麗的文筆有多好,只是他們被宋靄齡、宋慶齡、宋美齡三個嫁了中國著名男人的三姐妹所吸引。那時候一般的美國人對遠東特別是對中國知之甚少,只粗粗知道中國是一個神秘的東方古國,神秘的國度三個優美絕倫的中國姐妹統統嫁了三個美國人都知道的中國著名男人,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題材,他們毫不猶豫地向項美麗約了稿,并支付了先期稿費。
項美麗被逼上梁山,只好背水一戰。她分別給三姐妹寫了三封信,三封信整整寫了十天,她改了又改,就怕引起三姐妹不高興,在信中她勸說她們接受她的采訪請求。可是,與無數作家遇到的情況一樣,她的信無一例外均石沉大海。這邊簽了合同收了人家的定金,這邊采訪對象卻不配合,對她不理不睬。項美麗愁得不知怎么辦才好。
她把事情的進展告訴了邵洵美,邵洵美說:“這個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我姨媽與宋氏大姐宋靄齡算得上至交,她在我們家做過家庭教師,從前天天來我們家教英文,兩家感情不錯。后來她有空也會來我們家坐坐。你寫那么多封信沒有用的,你不了解中國人。中國人的習俗是,一家子老大說了算,宋靄齡是三姐妹中的大姐,所以,宋氏三姐妹,大姐宋靄齡才是你的主要目標。”
邵洵美為了項美麗的事業,馬上就去找了姨媽。姨媽一聽是項美麗的事,一口答應下來,但是她又說:“這事急是急不出來的,宋氏三姐妹不是一般的人,你想見就見。我倒是和她們關系不錯,但是我也不能強來。提出這個要求也要看時間,看機會,更要看她們的心情,心情好了趁機說出來她們才不會拒絕,你要項美麗耐心等待。”
這一等待就是大半年,接下來事情久久沒有眉目。焦急中項美麗把根室寫的那本書《歐洲內幕》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看才知道這本書暢銷是有原因的。根室在書中預言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將是歐洲和世界的災星,而這預言竟不幸被言中,根室一夜之間聲名鵲起就自然而然了。他辭掉記者工作,成了全職作家也是自然而然。不久,根室來上海采訪寫成的另一本書《亞洲內幕》也如期出版。根室給項美麗來信,吹噓說這本書一面世就引起轟動效應,比第一本書《歐洲內幕》還要走紅。項美麗既羨慕又嫉妒,迫不及待要創作《宋氏姐妹》。
就在她快要絕望時,終于得到了宋靄齡的來信,要她去香港見她們。邵洵美帶著項美麗來到香港,見到了這位嬌小玲瓏的孔夫人和邵洵美的姨媽。
沒想到一見到這個傳說中最和藹可親的大姐宋靄齡,卻發現她神色冷漠,怒氣沖沖。項美麗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個禮節出了錯,惹得大姐宋靄齡生氣。她一時不知道說點什么好。這時,宋靄齡拿出一本書遞到項美麗面前,說:“你看看,你看看,都亂七八糟寫了些什么啊!我朋友電話都打飛了,說她們凡看到的人都生氣,把我寫成一個潑婦,一個不講道理的女人,我是這樣的女人嗎?我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作者,他憑什么這么亂寫一氣?”
到這時項美麗才明白,原來,根室的那本《亞洲內幕》真的和第一本《歐洲內幕》一樣超級暢銷,書中寫到了宋靄齡,將她描寫成一個“邪惡詭譎的理財高手,走起路來像只母老虎,在家中房間里橫沖直撞”。
看到宋靄齡坐立不安的樣子,項美麗說:“我認識這個作者,他是我曾經的朋友,書中那些話是他在上海和香港見到的那些人講給他聽的,他以為他看到了真相。我想,他不懂中國,不夠謹慎,所以您才看到了剛才提到的那些歪曲。”
宋靄齡聲音抖顫地說:“我妹妹蔣夫人比我更生氣,而我,看到你的信,感覺到你想寫出真正的宋氏姐妹,真正的。”
項美麗說:“我一定會寫出一個真實的宋家三姐妹,你們也有責任向世人展示真實的你們,免得別人道聽途說。如果你們不滿意,我一定不會出版它,但你們也有責任配合我,我有我的寫作要求。”
宋靄齡說:“我知道,但他怎能這樣道聽途說呢?還寫了這么多,還把它印出來。這是不對的,也是可惡的。我妹妹很生氣,我們想,我們一直不肯見人是否錯了。我一直過著隱居生活,不喜歡人多的場合。這不,我受到懲罰了。我知道我有很多敵人,是的,我應當跟他們交鋒,不該一味逃避。可我一直都害怕報紙和他們那套玩意兒,我的朋友——”她把一只手搭到邵洵美姨媽的手臂上,“她說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子,非常誠實。我知道你在戰爭中幫了邵先生很多忙,他們一家人很感謝你。我相信你的判斷力,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幾天后,正在檀香山的宋慶齡和在重慶的宋美齡都飛到了香港,三姐妹舉行家宴歡迎項美麗的到來,并接受了她的采訪。宴會結束后又特地舉行舞會,一直到夜半才散。
臨別時,宋靄齡對項美麗說:“我們相信你才邀請你,但是你不要馬上就動筆寫,這樣寫作是不真實的,因為你不了解我們三姐妹,你的了解只是道聽途說,只是一點皮毛。我們要求你花上兩三年時間,就生活在香港和重慶,就生活在我們三姐妹中間,我們做好朋友,好姐妹,然后你再動筆寫,我們希望你寫出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三姐妹。”項美麗深感責任重大,她當著三姐妹的面,慎重地點點頭。
穿梭往來于宋氏三姐妹之間
項美麗從此留在香港,在香港與重慶之間飛來飛去,在宋靄齡、宋慶齡、宋美齡之間穿梭往來,與她們每一個人都成了好朋友,和她們相知相交無話不談。當然,她最好的朋友仍然是宋靄齡,最怕的也是她。每一次準備去見她,項美麗都會全身發抖、牙齒打戰,不得不央求邵洵美陪著她一同去。
邵洵美很奇怪:“怎么回事兒?”項美麗說:“以前我從沒這樣過,再下去我就要哭了。”邵洵美說:“宋靄齡沒什么可怕的,再說,你見過她不止一次了,你一直說她好。”項美麗說:“我也很奇怪,我到底怕什么?”
這種狀況一直到她和宋靄齡差不多見面十幾次之后才慢慢好轉。當時宋靄齡家建在海邊峭巖上,帶陽臺和網球場。項美麗坐的出租車每次都順著公路往前開,然后下公路,從前門開進院子。一名家童在大門邊向進進出出的客人微笑行禮,兩名護衛守在大門前,要打電話進去問清楚后才可以放人進入。里面一間有法式窗戶的長條形房間通向一條游廊,走到底,就是客廳,每次宋靄齡總是規規矩矩地端坐在主要位置上等待項美麗的到來。
這房子不似項美麗想象中那么富麗堂皇,它甚至都不算很大。家具都罩著印花棉布,很好看,一切簡單整齊。不過,整個內部裝修卻是最現代的維多利亞風格。宋靄齡個子不太高,看上去優雅嬌小,手腳都非常纖小。她皮膚光滑,長著一雙親切的黑眼睛,一頭黑發綰成一個高高的髻。她的一舉一動都極有分寸,就是在大笑時也莊重而矜持。她常手持一把羽毛扇,一直輕搖著。她告訴項美麗:“我昨晚又將根室的《亞洲內幕》看了一遍,我還是很生氣,道聽途說的東西,他怎么就不經采訪就寫進書里?還把它印出來,真是可惡。”她突然將一只手搭到項美麗手背上說:“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子,非常誠實,我相信你。”項美麗受寵若驚。
項美麗和宋靄齡確定了采訪時間。有一段時間她天天準時出現在她家,宋靄齡的秘書也根據項美麗的要求提供所有的材料和照片。
項美麗不僅自己跟宋靄齡合作,還和她的兩個忙得不得了的妹妹合作。大妹宋慶齡一直沒有正面響應,項美麗只在宋靄齡的安排下,跟她在公眾場合見過幾次。但是小妹宋美齡卻對大姐的安排言聽計從,不久就派人跟項美麗聯絡,讓她飛去重慶,在那里參加她的各種活動。
項美麗毫不猶豫地接受宋美齡的安排,以“王太太”的名義拿到飛重慶的機票。每次去重慶她都得化名“王太太”,在夜里戴上一副黑面紗去領取那張“王太太”的機票。沒人來向她解釋為何要搞得這么神秘,項美麗自己的解釋是:“這是中國高層一向的行事作風,我現在正在寫宋家三姐妹的故事,自然就要依他們的安排行動。”
那時重慶正日夜遭受著日本人的狂轟濫炸,香港往重慶的飛機只能在午夜12時至次日凌晨2點之間起飛,就是這樣也經常出事。當時有一架飛機不得不降落在珠江上,全部乘客都在日本人的機槍掃射下喪生,只有駕駛員泅水逃生。
宋靄齡安排自己的一名侍衛護送項美麗上飛機,侍衛對項美麗那一大堆行李箱很不以為然,說:“你去重慶不過是去見一見宋美齡,會談一下,來去一星期而已。”那不耐煩的潛臺詞就是:大不必搞得這么慎重。但是項美麗可不是這么想的,她憑多年的采訪和寫作經驗知道,此事沒這么簡單。由于每人只許帶一件行李,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羊毛衣上面套上了三件大衣,腳上還蹬著一雙羊皮靴。“我看上去像只企鵝,走起路來也跟企鵝一樣蹣跚。”她后來這樣回憶道。
項美麗的估計沒錯,此去重慶她一住就是半年,在宋美齡的外籍顧問端納的安排下,她和宋美齡多次進行會談。后來凡宋美齡要出席的活動一律邀請項美麗參加。
有很多人告訴項美麗,第一夫人沒有什么 “人情味”。初會的幾次,宋美齡給她的印象就是一個字:冷。項美麗認為那不是真實的宋美齡,那是她的職業需要,那不是“冷”,那是她長久訓練出來的社交禮儀。蔣夫人在媒體和公眾面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姿勢,都經過了計劃與斟酌。
隨著時間的推移,項美麗與宋美齡越來越熟悉,兩人談得越來越融洽,第一夫人也總是笑瞇瞇的,只有說起根室的那本書時,她才會板起面孔:“這是對我丈夫和我的間接攻擊。”有一次,宋美齡還不好意思地說:“我少女時代也曾經寫作,寫過小說,不好意思拿出來發表。”
有一次,兩個女人哈哈大笑,把樓上的一個男人吸引住了,他就是蔣介石。他穿著短褲與拖鞋跑下來,把項美麗嚇了一跳。蔣介石自己也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有客人。”項美麗也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宋美齡馬上向蔣介石介紹項美麗。蔣介石耐心地聽著,然后朝項美麗躬了躬身子,說:“好,好。”項美麗也說:“好,好好。”他又鞠了一次躬,就回到樓上房間,關上了門。宋美齡微笑著對項美麗說:“他沒戴他的假牙,他不好意思。你坐呀,哈恩小姐。”“哈恩”是項美麗的美國名字。
和宋靄齡、宋美齡成了閨密
如此幾年交往下來,項美麗都沒有時間寫作,所有的時間全用來參加三姐妹的公開活動。有一次在重慶又待了三個月,看看資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動筆寫作。但是那一階段重慶天天空襲,她不得已只好天天抱著打字機鉆防空洞,利用空襲的間隙在油燈下寫作,其間不止一次差點被炸死。
有一天她從防空洞回家,發現整座大樓已成一片廢墟,她的所有行裝都化為灰燼,已完成的一包書稿也不見了,過了好些天才奇跡般地尋回。又有一次,她在采訪途中被空襲困在嘉陵江上,在炮彈的呼嘯聲中,她跟著一群難民奔往輪渡逃命。幸而跑在她旁邊的難民扶了她兩把,才讓她逃生。三個月后,她為了采訪宋氏三姐妹在香港的聚會而回到香港,本來打算在此寫作,又因三姐妹聯袂去重慶,就再次隨她們一同回到重慶,這次一待就是六個月。
在和三姐妹的交往中,大姐宋靄齡、三妹宋美齡比較好接近,與她的關系也挺親熱,只有二姐宋慶齡和她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直到宋慶齡來到香港,住在宋靄齡家里,她才得以親近宋慶齡。可是這位“國母”對項美麗似乎印象不佳,傳說她還警告身邊的人別與項美麗來往。有人特地將這句話傳到項美麗的耳中,項美麗不以為然,也并沒有妨礙她公正地寫作宋慶齡。
對于項美麗來說,宋靄齡待她很親,但是她們在年齡上畢竟有“代溝”,她與宋美齡之間的友情才是女孩子間的真正友誼。
項美麗以抒情的筆調回憶那些乘坐滑竿翻山越嶺去見宋美齡的日子。那時候為了防止空襲,宋美齡與蔣介石住在重慶一處大山里,項美麗每次去見她,都要坐著滑竿在密林中的盤山小路上走很久。山谷中的草地,繽紛的野花,大轟炸間隙短暫的和平與靜謐,在她筆下清新優美。當轎夫們在旅途中停下來休息時,她甚至有心情在樹蔭下讀“從蔣夫人那里借來的《牛津短詩集》”。然后,順著一道長長的石級,來到宋美齡的山居小屋。
“我都忘了我來過多少次了,夫人有時會抱怨在這個安全的山谷里,她都與世隔絕了。在這里,她只能通過電話與外界聯系。她試著用將古詩譯成英文的方法來解悶。”
在這樣一種情境中,項美麗的到來讓宋美齡格外歡喜,項美麗后來在書中寫道:“像所有宋家姐妹的屋子,起居室的家居很舒適,它們消除了我對中式高背椅的恐懼。在那間溫馨的小臥室里,宋美齡請我嘗她做的新品種柑橘醬。這里能搞到各種奇異的水果,其中有一種薄皮葡萄,我這輩子沒見到過。哪怕是在這種避難的日子里,在那夏日夢幻似的幽靜中,夫人也改不了她緊張工作的習慣。她身體不大好,飽受偏頭痛之苦。自從1937年她與端納在滬寧公路上遭車禍以后,她就一直被這種頭痛病折磨。香港有位按摩師為她治療過,但效果不顯著。除此之外,她還有蕁麻疹。”
項美麗告訴宋美齡,自己在非洲也得過蕁麻疹,她與宋美齡正所謂同病相憐,兩個女人坐在午后的陽臺上信口開河地談起來,只談文學和詩歌,不談政治,甚至會談到對某個男子的印象,就如同兩個天真爛漫的小女生。
宋氏三姐妹在一起閑談時,也會對項美麗的感情生活很好奇,像她這樣浪漫的女作家,感情生活一向很豐富,現在離開邵洵美寓居香港,她完全有可能開始另一段浪漫愛情。
果然如宋氏三姐妹猜測的那樣,項美麗與一向傾慕她才情的英國大尉查爾斯·鮑克瑟有了男女戀情。當時鮑克瑟有婚姻在身,項美麗卻懷上了他的孩子。她心里發慌。這件事要是公開出來,比當年她在上海與邵洵美的傾城之戀還要驚世駭俗。
項美麗六神無主,有一次她和宋靄齡在香港海邊,她忍不住告訴宋靄齡她懷孕了。宋靄齡并不吃驚,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緊握住她的手。項美麗真怕她會給自己一巴掌,但是她沒有。突然,宋靄齡忍不住發笑,像個小女孩一般:“我妹妹又要罵我了,盡操心別人的事。”項美麗急得要哭了,宋靄齡卻笑起來。接著,她開始責備項美麗,溫和地、以一個基督徒和正統妻子的立場責罵她。最后宋靄齡說:“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別再來往吧,你不覺得做我的朋友會讓你尷尬嗎?”項美麗說:“是你不想理我了,是嗎?可是,我們可以不來往,但是,我答應你的書卻沒有寫完啊!”項美麗這句十分孩子氣的話又把宋靄齡逗笑了。
最后,項美麗勇敢地生下孩子,也完成了《宋氏姐妹》這本書。這本書1941年在美國如期出版,當即成為暢銷書,以后再版多次,根室當年的預測成了事實。項美麗由此一舉成名,后來她又寫了十幾本書,本本暢銷,她真的成了享譽美國的傳奇女作家。她與鮑克瑟結婚后,婚姻長達五十二年,她一直活到1997年去世。這一年她九十二歲,正值香港回歸。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