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亞子的一生有兩項事業(yè):一是追隨革命潮流,從事革命活動。二是著作詩詞文章,記述歷史。
柳亞子一生中有三位義妹和三位義女。三位義妹為:他的老師陳去病之女陳綿祥,他稱其為“祥妹”;著名的東北女作家蕭紅,他稱其為“蕭妹”;詩友林庚白的夫人林北麗,他稱其為“淞妹”。三位義女為:廖仲愷、何香凝之女廖夢醒,他為其取名為“無恙”;著名女作家謝冰瑩,他為其取名為“無畏”;桂林避難時友人汪子柔的夫人楊瑾英,他為其取名為“無雙”。柳亞子對這六位女性的進步思想和瑰麗的詩文非常欣賞而且恩寵有加。除林北麗外,柳亞子對另五位女性只限于友情,別無所圖。他熱戀的女性有三位,其中就有“義妹”林北麗,另兩位分別是陸靈素和鄭佩宜。
追求新女性,陷入戀愛旋渦
柳亞子在青年時代,受清朝末年反封建潮流的影響,婚姻選擇的條件是:有知識的天足女學(xué)生,能革命的更好。1902年,母親為他挑選了一位“三寸金蓮”女孩,遭到他的強烈反對。1903年,叔父柳慕曾介紹了本邑盛澤鄭式如之女鄭瑛(鄭佩宜)。因鄭式如在前一年柳亞子考秀才時曾見過一面,便寫信給柳慕曾夸贊柳亞子為亞洲盧梭、孟德斯鳩,當(dāng)今的顧炎武、黃遵憲。叔父將此信給柳亞子看后,他認為鄭父“真摯的信,有風(fēng)塵巨眼之概,很受感動”,便點頭認可了這門親事。
1906年上半年,柳亞子到上海健行公學(xué)任教。他的徐姓姨表姐也在上海城東女學(xué)讀書。當(dāng)母親和大姑母到上海來探視柳亞子時,大表姐便來客棧訪親。隨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同學(xué)陸靈素(原名守民,字恢權(quán),號靈素,別署繁霜、華涇鄉(xiāng)姑)。她倆在客棧碰到柳亞子,后來表姐向他講了陸靈素的身世。陸家是青浦朱家角的書香門第,父親是位飽學(xué)秀才,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都在校讀書。因遭兵燹而家境清貧。陸靈素當(dāng)時已許配人家。但未婚夫行為不端,她便萌生解約之意。夫家得信后便準(zhǔn)備搶親,陸靈素聞訊逃離家園,到上海城東女學(xué)讀書。柳亞子與陸靈素相識后,大表姐又讓柳亞子去照相館代陸靈素取照片并送到學(xué)校,借機與她談話。見了幾次面后,陸靈素便寫信給柳亞子:“明知使君有婦,即為外室,亦所不辭。”但這個主張與柳亞子的男女平等主張相悖,因而拒絕了她。此后兩人每星期仍約會見面。當(dāng)年暑假陸靈素隨大表姐與柳亞子一同回了黎里,到大表姐家度夏。柳亞子便以向陸靈素學(xué)彈風(fēng)琴為借口,每日去表姐家見面。二人遂墮入愛河而不可自拔。
柳家原訂農(nóng)歷九月初二迎娶鄭瑛。柳亞子沒有見過鄭瑛,毫無感情可言。他權(quán)衡再三,便決定與鄭家退婚。他以鄭瑛沒能履行到上海讀書的允諾,又以自己準(zhǔn)備獻身革命為由,寫了一封長信給鄭瑛。鄭父收到信后沒給女兒看,而是與媒人柳慕曾交涉。這事驚動了柳家。叔父和徐姨丈都來做說客。父親更是以斷絕父子關(guān)系相威脅。母親知道與大表姐相關(guān),便到徐家大哭大鬧。柳亞子此時也怕母親找他鬧,便躲到金山松隱陳陶怡的外甥蔡恕庵家去住。母親不見了兒子,便向徐姨丈家索人,要大表姐找回兒子。大表姐和陸靈素只好乘船到松隱約了柳亞子到船上談,要求他回上海。次日,柳亞子便隨同兩位女士回到上海。又次日,大表姐和陸靈素便去蕪湖皖江中學(xué)教書去了。
過了幾天,父親讓能說會道的大姑母來了結(jié)這場風(fēng)波。大姑母以與鄭家退婚將給鄭家三代人帶來傷害之理由,來說服柳亞子。柳亞子仍不想割舍熱戀中的陸靈素,但又不忍傷害鄭家。正在遲疑中,大姑母提出:先與鄭瑛結(jié)婚,然后和陸靈素去日本留學(xué),在日本再結(jié)一次婚。大姑母又“揭露”革命黨人中的三妻四妾者多有,以動搖柳亞子的提倡女權(quán)和一夫一妻的主張,并在第二天和徐姨丈一起乘船去蕪湖找陸靈素做工作。隔了幾天,他們從蕪湖回來,帶來陸靈素給柳亞子的信,說她一切由大姑母主張,并已拜大姑母為干娘。大姑母便把一切安排妥當(dāng),說服柳亞子隨她去了平望的家,然后又陪他去盛澤,于農(nóng)歷九月初二與鄭瑛舉行了婚禮。
婚后,新婚夫婦又在鄭家住了七天,到第八天重陽節(jié)才回黎里柳家。此時夫妻二人已處得火一般熱了。柳亞子雖想回上海健行公學(xué)繼續(xù)教書,而大姑母總是找理由說服他拖延時日。柳亞子也有些樂不思蜀,直到一個月后才去上海。柳亞子先有信通知陸靈素到上海會面,但陸靈素回信說功課忙不能來。且信中還有怨恨之意。至于去日本的事,她也否認了。
至此,柳亞子與陸靈素的一段熱戀結(jié)束了。1910年,陸靈素嫁給她在城東女學(xué)的老師劉季平(劉三)。因劉三義葬革命烈士鄒容,柳亞子曾兩次去劉三的宅旁吊唁鄒墓而二人相識。柳亞子在此后的幾十年間,仍以友人之情與陸靈素有來往。1938年劉三病逝后,陸靈素搜集劉三的遺稿,整理成《黃葉樓詩稿尺牘》,交柳亞子校讎刊印。1939年,柳亞子去香港避難時帶了此稿。然太平洋戰(zhàn)事爆發(fā),柳亞子在港的文獻都毀于戰(zhàn)火,包括劉三的遺稿。1943年柳亞子在桂林避難時曾有詩函致陸靈素:《遺書一首,憶陸繁霜夫人滬上》。陸靈素得信后,便又重整復(fù)錄成《黃葉樓遺稿》一卷,再請柳亞子題詞。因戰(zhàn)亂,直到1947年柳亞子再撰七律一首《繁霜夫人以黃葉樓遺稿屬題,文通才盡,久未能報。三十六年五月五日夜,中酒失眠,遂成斯什。劉三地下有知,當(dāng)謂汲黯今復(fù)妄發(fā)邪?》陸靈素整理的這部遺稿于1946年曾刊印油印本。1996年列入國際南社叢書,由柳亞子哲嗣無忌出資,委托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正式出版,終于了卻二人的心愿。只是柳亞子與陸靈素都未得見。
柳亞子對于與陸靈素相戀之事始終銘記。1943年5月30日,柳亞子在桂林追求林北麗時,便想起了年輕時與陸靈素相戀而寫了詩函。1944年2月15日在桂林文化界人士發(fā)起的西南戲劇節(jié)上,柳亞子曾于25日攜夫人鄭佩宜和他鐘情的林北麗一同觀看熊佛西夫人葉仲寅出演的《茶花女》,當(dāng)場作詩二首,第一首為:“雪涕花都陷虜塵,人間兒女尚溫黁。難忘四十年前我,苦為閑情黯銷魂。”詩句記述當(dāng)年與陸靈素的戀情。
柳亞子初到桂林,適值熊佛西將創(chuàng)刊《文學(xué)創(chuàng)作》,便約柳亞子撰寫自傳。柳亞子于1943年4月起撰寫了《五十七年》。文中在寫“從癸卯到丙午”即1903到1906年這一段歷史時,在段末便寫了與“L女士”的戀愛經(jīng)過。近年經(jīng)柳亞子的外孫柳光遼和筆者的考證,“L女士”的“L”即是陸靈素的“陸”字的拼音字頭。而且文中所列事實與《南社人物傳》中所收錄的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歷史編輯室張臻撰寫的《陸靈素》,和陸靈素的長兄陸士諤之子陸貞雄撰寫的《南社傳奇伉儷——陸靈素與劉三》兩文的內(nèi)容完全相符,可證“L女士”即陸靈素?zé)o疑。
時隔五年之后,1949年柳亞子應(yīng)邀從香港到北京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4月30日,他在頤和園接待到訪的黃炎培時,又提到了當(dāng)年戀愛的舊事。他寫了一首七律:《四月三十日,任老、寰老各攜眷屬,來顧園中,賦呈兩首……》第一首后半闋為:“交誼生平難盡說,人才眼底敢輕量。劉三不作繁霜老,影事當(dāng)年憶皖江。”詩中對“皖江”寫了一百五十字的長注,回憶與劉三、陸靈素的交往。柳亞子當(dāng)年與陸靈素相戀時,黃炎培曾在陸靈素讀書的城東女學(xué)和廣明學(xué)校任教。四十三年后再見黃炎培,柳亞子便憶起了往事。
1950年10月,柳亞子經(jīng)中央批準(zhǔn),從北京回到上海辦理捐獻家藏事務(wù)。29日返京的上午,他探訪了林北麗,應(yīng)邀寫贈林北麗的《別有》七絕詩中有句“飲冰衣缽吾能繼,影事難忘卌五年”。當(dāng)時還寫了《忍將》七律一幅,明白寫出“卌年舊戀陸繁霜”之句。這兩句都是憶念陸靈素的。
柳亞子自1952年后,因神經(jīng)衰弱癥日漸加重,便很少動筆了。在他自己保存的詩文手稿中,雖已不見再憶熱戀詩句,但這段戀情卻使他銘記終生。
相偕終生的婚姻
柳亞子在大姑母的攪和下,只好放棄了與陸靈素的戀愛。又在大姑母的誘導(dǎo)下,于1906年九月初二與鄭瑛舉行了婚禮,當(dāng)即便陷入火熱的新婚甜蜜中了。此后,夫妻相偕五十二年,幾乎是形影不離,真正做到了“同甘苦,共患難”。
鄭瑛,名瑛,字子佩。結(jié)婚后,柳亞子為其取名“佩宜”,即以此行世。柳、鄭兩家原是老親。柳亞子的曾祖母邱太夫人與鄭佩宜的曾祖母是同胞姊妹,柳亞子與鄭佩宜論起來是表兄妹的關(guān)系。鄭佩宜的父親鄭式如與原配、繼配和續(xù)配三位夫人共育有三子三女。長子鄭傳,復(fù)旦大學(xué)畢業(yè),任蘇州工業(yè)專科學(xué)校英文教員。次子之蕃,號桐蓀,留學(xué)美國康奈爾大學(xué),長期在清華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任教。兄弟二人自幼在自家創(chuàng)辦的鄭氏小學(xué)讀書。鄭佩宜受封建禮教影響沒能進學(xué),但兩位兄長常在放學(xué)后教她,她便也略微知書識字。她的祖母按家鄉(xiāng)風(fēng)俗,在她幼年時為她纏了足。1903年,江南倡導(dǎo)天足運動時,她私自解開纏足布,成了“解放腳”。此時,柳亞子的叔父柳慕曾因辦事去盛澤,在鄭家住了幾天。他見鄭佩宜略識字,又放了腳,恰合柳亞子的擇偶條件,便充當(dāng)大媒,做成這樁婚事。
柳亞子與鄭佩宜育有一子無忌,二女無非、無垢。鄭佩宜雖是女流之輩,卻膽大心細,總在柳亞子危難時刻助一臂之力。
在第一次國共合作分裂后,國民黨右派發(fā)動了反革命政變,大肆迫害共產(chǎn)黨人和國民黨左派人士。柳亞子因擁護孫中山的“三大政策”而被列入黑名單,他便返回家鄉(xiāng)閉門不出。1927年5月,有國民黨黎里區(qū)分部干部陶省三告密,在上海的東路軍政治部陳群于8日夜間派兵去黎里,在黎里警察局的汝松帶領(lǐng)下,到鄭宅指名抓捕柳亞子。鄭佩宜得知軍警砸門,便將柳亞子推入室內(nèi)的復(fù)壁中藏了起來,又在壁門外堆上箱籠,并答復(fù)說柳亞子不在家。反動軍警搜捕無果而退去。次日一早,鄭佩宜便讓柳亞子化裝成漁人,登上雇來的小漁船去了上海。幾天后,夫婦二人在友人幫助下,化名逃難去了日本,直到1928年風(fēng)波平息后才回到上海。而柳亞子在江蘇省黨部工作的共產(chǎn)黨員同事張應(yīng)春、侯紹裘等人,在此期間均受迫害而犧牲。柳亞子的幸免于難,多虧了夫人鄭佩宜的臨危不懼和機警沉著。
在日寇占領(lǐng)上海后,柳亞子為躲避汪偽人員的騷擾而去了香港。1941年12月太平洋戰(zhàn)事爆發(fā)后,中共地下黨便于12月9日將柳亞子與何香凝秘密送回大陸。因旅途艱險,柳亞子只有次女無垢陪同上路,夫人鄭佩宜及外孫柳光遼仍滯留香港等待時機。柳亞子在流亡中有詩記錄夫婦的分離:《流亡詩十首,一九四二年一月作》:“卌年夫妻忍分離,無米為炊更慘凄。餓死倘教成永訣,首山合祀女夷齊。”柳亞子經(jīng)廣東、廣西于1942年6月7日抵達桂林。眾文友都來看望、宴請。熊佛西要辦《文學(xué)創(chuàng)作》,請柳亞子寫自傳。柳亞子答復(fù)他:“我近來心情太壞,因為太太還在香港,而且家中無米,也許有陳蔡絕糧之厄,日夜心緒不寧,哪兒還有雅興和勇氣來寫自傳呢?”到了27日,鄭佩宜帶了外孫也平安到達桂林。柳亞子高興之時寫了一首五律:《六月二十七日,喜內(nèi)子鄭佩宜女士自香港脫險來桂林》:“早拼成絕別,意外竟來投。執(zhí)手渾疑夢,開顏足破愁。延津龍乍合,漓水鳳堪游。誓愿平胡虜,相攜返故丘。”
柳亞子與夫人鄭佩宜的感情是真摯而長久的。1945年9月25日柳亞子寫了兩首七律:《佩宜五十八歲初度壽詩,九月二十五日作》:“萊婦鴻妻未報恩,提攜長擬北堂萱。聯(lián)珠合璧光陰好,東海南山頌禱繁。福慧雙修卿自健,鮑桓曠世我無言。平頭六十猶虛二,珠履華筵介壽樽。”“懷抱平生馬克思,最難燕妮共艱危。蒼生滿眼成何濟,青史他年已有辭。黻佩未能偕負載,風(fēng)云還擬仗镃基。何當(dāng)奮我垂天翅,安穩(wěn)雙棲到鳳池。”
這里補充一點后話:柳亞子于1958年6月21日病逝于北京。因其對革命的貢獻,中央安排在中山公園中山堂停靈,舉行了公祭大會。劉少奇、周恩來等主祭并執(zhí)拂,將其安葬于八寶山革命公墓。1962年鄭佩宜去世后,未能獲允與柳亞子合葬,而是埋在了八寶山人民公墓。2010年,柳無非之子陳君石與柳無垢之子柳光遼向有關(guān)單位申請,提出將鄭佩宜的尸骨移至柳亞子墓旁,使夫妻二人合葬。獲允后,由殯葬部門于10月19日將鄭佩宜骸骨葬在柳亞子墓后。恩愛夫妻分離五十二年后終于遇合,實現(xiàn)了“安穩(wěn)雙棲到鳳池”的夙愿。
長相戀,不相忘
林北麗,學(xué)名隱。父親林景行,福州籍。民國初年曾任農(nóng)林部秘書,因討袁遭迫害而避難遼東。袁世凱死后回到上海任《時事新報》主筆,筆名寒碧。1916年8月7日晚,在報社寫完兩篇“時評”后,應(yīng)友人梁啟超之邀往訪。在靜安寺馬霍路口被英商克明汽車撞跌,傷重不治。時次女北麗才生十八天。母親徐蘊華,浙江桐鄉(xiāng)籍,曾師事秋瑾,并資助秋瑾從事革命活動。秋瑾犧牲后,蘊華與其姊自華兩次義葬秋瑾,為世人所稱道。
柳亞子在1909年創(chuàng)立南社后,徐自華、徐蘊華、林景行都加入了南社,與柳亞子等社友詩詞唱和。
林北麗后由母親教養(yǎng)成人。筆者與林北麗有交往,在林北麗八十初度時,曾寫一首“順口溜”致賀:“閩侯才女長桐鄉(xiāng),琴棋詩畫各擅場。愛詩嫁得佳夫婿,交友追隨柳師長。家藏獻國留青史,資料傳播費思量。七十九年崎嶇路,八十望后人中強。”概括了林北麗的一生。
林北麗童年時,在母親的調(diào)教下學(xué)作詩。現(xiàn)存詩稿有《北麗吟》和《博麗軒詩草》兩冊,其詩朗朗可誦。她在母親創(chuàng)辦的學(xué)校中,向任教的老師學(xué)了圍棋,可執(zhí)黑白與人對弈。還向一位老師假期來訪的弟弟學(xué)了繪畫,曾有兩幅花鳥畫贈筆者。在杭州讀書時,又向古琴名家徐元白學(xué)彈琴。
林北麗在南京金陵大學(xué)讀書時,因喜愛報刊上登載的詩人林庚白的作品,而與之相識并相愛,在日寇的戰(zhàn)火中二人喜結(jié)連理。在南京陷落前的幾小時,夫婦二人追隨西遷的政府去了重慶。1941年12月初,林庚白為謀求發(fā)展攜妻女到了香港,恰遇太平洋戰(zhàn)事爆發(fā),香港淪陷后,日軍通緝林庚白并被路遇的日本兵槍殺,林北麗右臂中彈,在香港療傷年余。傷甫愈,在友人的幫助下來到友人在曲江的宅邸。時友人因共產(chǎn)黨的嫌疑遭通緝而避難他鄉(xiāng)。林北麗在友人家的保姆幫助下,取回了托友人帶回的林庚白詩稿,并接回長女林應(yīng)抗。隨即宅門被封。當(dāng)時林北麗陷入人生地不熟的環(huán)境中。正在彷徨無所依時,收到在桂林的柳亞子發(fā)來的電報。柳亞子是從徐蘊華處得知林北麗受難曲江的,他電召林北麗去桂林依友人而謀生。1943年4月4日,林北麗到了桂林,柳亞子當(dāng)即寫了一首七律:《贈北麗,四月四日作》:“兩世交情四十春,死生流轉(zhuǎn)又茲辰。英魂南海埋冤慟,故國西泠雪涕頻。鐘阜因緣愁作繭,鑒湖衣缽好傳薪。遺編獨抱林君復(fù),封禪無書喜海漘。”詩前寫了長序,敘述林北麗的身世,還寫明林北麗將在友人陳誦洛執(zhí)掌的鹽務(wù)局為“筆耕糊口計”。
此后,柳亞子應(yīng)林北麗之請,共同編輯了林庚白的《麗白樓自選詩》,柳亞子致函在重慶的葉圣陶幫忙聯(lián)系了上海的開明書局,于1946年出版。
柳亞子初到桂林,熊佛西約柳亞子寫自傳。柳亞子因心緒不寧一直未動筆。直拖到1943年4月,柳亞子要求熊佛西設(shè)家宴作為開筆的條件,便于4月13日開始撰寫《五十七年》。寫了一段后便交熊佛西在其創(chuàng)辦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刊出。稿子很快便退了回來,原因是柳亞子寫的“出門不認家”的草字,因辨認不出而無法排版。這讓柳亞子也犯了難。他在該文的“后記”中寫了:“倘然要我再謄清一遍,那簡直是要我的命了。”怎么辦呢?真是“有福之人不在忙”。林北麗剛到桂林,尚未上班工作,她便主動請纓,用未受傷的左手練習(xí)寫毛筆字,居然成功。此后年余,她便斷斷續(xù)續(xù)為柳亞子謄抄了近十萬字的文稿和在桂林撰寫的《驂鸞集》部分詩稿。為此,柳亞子在1943年6月25日寫了一首七律:《北麗為余抄自傳已得六萬言,詩以謝之》,其前半闋為:“漫漫長夜意何如,破夢挑燈早晚書。未信雄文能壽世,最憐病腕累鈔胥。”
林北麗雖家學(xué)淵源,但在為柳亞子謄抄文稿時,仍時時對字形和用意辨認不出。她便按最初的約定,早晚空閑時間到柳家去問字。林北麗初到桂林,為了排解她的家破人亡之痛,柳亞子便頻繁相偕赴友人聚會。在這耳鬢廝磨中,林北麗的儒雅聰慧、年輕活潑,引發(fā)了柳亞子的鐘情。他抑制不住感情的沖動,便寫詩予以抒發(fā)。
柳亞子在1943年5月5日至12日的八天中,連續(xù)寫了十題十一首詩。這些詩表達了柳亞子欲將林北麗引為紅顏知己共度余生之意。他希望與林北麗像鴛鴦和步屟一樣出雙入對。愿像古人許由一樣,與林北麗共乘桴浮于海,哪怕改行去做為五斗米折腰的教書匠。他愿成為林北麗的護花使者……柳亞子在5月12日晨林北麗來訪時,把詩稿給了她。當(dāng)天他應(yīng)友人之邀去游展山。林北麗看了詩稿,明白了柳亞子的心思。當(dāng)晚柳亞子回家看到林北麗的拒絕信,信中還原諒了他的荒唐意愿。柳亞子知事無所成,更動了感情。次日,他寫了《五月十三日紀事兩首》,并寫了序:“柳子自承愆戾之所作也,跼天蹐地,龍性終訓(xùn);瀝血披肝,蛾眉倘宥。世有解人當(dāng)重悲余志也夫。”柳亞子當(dāng)晚即失眠,次日晨便寫了一首記失眠的詩:《五月十四日晨起作,時失眠已竟夕矣》。林北麗知柳亞子有神經(jīng)衰弱癥,怕他看信后不能自持,當(dāng)日便冒雨來探視。柳亞子很感動,又寫了《電笑一首》。5月15日寫了《尋常一首》,感謝林北麗的探視與抄文稿。
為了讓柳亞子徹底拋棄對她的愛意,林北麗在5月19日帶領(lǐng)曾在香港援救她的章伯鈞之弟章曼實造訪柳宅,以轉(zhuǎn)移柳亞子的視線。風(fēng)度翩翩又單身的章曼實給柳亞子留下極好的印象,于是他便提議林北麗再組家庭,并建議以章曼實為選擇對象。但又遭到了林北麗的拒絕。
柳亞子對林北麗的示愛遭拒后,并沒有泯滅對林北麗的感情,反而又陷入相思與自責(zé)中。在遭拒四天后,他寫了《衰顏一首,五月十六日作》。5月18日晚林北麗來訪后,他又寫了《低徊一首》。5月21日寫了《三春一首》。22日寫了《小滿一首》。23日在友人宴上寫詩中也涉及了林北麗,并給她看。24日寫《紙窗一首》。25日晚友人招飲后寫了《相思一首》。26日寫了《小語一首》。30日寫了《張皇一首》。這些詩表達了他仍渴望時時見到林北麗的想法……由于林北麗的拒絕,柳亞子雖陷入相思,但終覺無望,便想“收拾鉛華吾已了”。但事與愿違,以后仍未淡忘,又在多首詩中表達了對林北麗的思念。
1944年6月,日軍攻擊衡陽,桂林開始疏散。柳亞子搭李濟深家屬的船去八步避難。林北麗隨鹽務(wù)局的同事高正杰一起撤退到平樂后,遂與柳亞子取得了聯(lián)系。她建議柳亞子去重慶依兒子無忌。柳亞子接受了建議,前往重慶。后林北麗也去了重慶。在重慶,二人雖有來往,但一住市區(qū)一住郊區(qū),見面已不易,關(guān)系逐漸冷了下來。隨后林北麗追隨高正杰去了昆明,與柳亞子只能詩書來往了。
柳亞子在1950年10月29日造訪了林北麗,應(yīng)邀給林北麗寫了三幅詩作。其中一首七律道:“忍將紅拂作廚娘,蜜意濃情兩擅場。千老題詩亞老續(xù),吳江楊柳弟兄行。五載新恩林北麗,卌年舊戀陸繁霜。虬髯自有扶余島,早辦因緣讓李郎。”在另一幅詩作中有句:“最憶漓江江上見,我髯如戟汝風(fēng)流。”再一次表達了對陸靈素和林北麗的相愛相思之情。
(責(zé)任編輯/穆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