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閘在即？

太陽照進來了嗎？或許是。

7月中旬，溫商聯合投資中心總經理呂衛國頻繁出差北京，作為溫州民資申辦銀行的牽頭人之一，呂衛國的北京之行顯得躊躇滿志。

和呂一樣，來自浙江、西安、重慶等地的相關人士，也開始“跑部進京”，打探信息、遞交申報資料，不亦樂乎。

“銀監會接到的申報資料太多了，我這里也不停接到咨詢電話。”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兼職教授、原長城金融研究所所長徐滇慶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

早在十年前，民營銀行就嘗試過第一次破題，當時對于民營銀行的研究和設計方案已在學術界形成許多共識，也得到了當時監管層面的一定認可。

但由于各種原因，民營銀行一直沒有大規模發展起來。

這一次，國務院7月5日發布的《關于金融支持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指導意見》（下稱“金融國十條”）讓民企看到了創辦民營銀行的曙光。

夢想照進現實

“民營企業積極性很高。”談起近期“金融國十條”鼓勵民間資本發起設立民營銀行，徐滇慶告訴《財經國家周刊》，監管機構將批準一批民營銀行，大致從全國30多個省市批復50-100家民營銀行。

但本刊記者也同時從銀監會知情人士處獲悉另一種說法，即此次國家重提民營銀行開閘是應溫州金改的民間呼吁，只會少量批幾家試點。

不過，這其中，并不包含小額貸款公司。

“提出小貸公司3年后可以轉成村鎮銀行，這是原則性錯誤。因為小貸公司歸工商局管，不是金融機構，沒有納入金融監管。基本屬于拿自己的錢放貸，允許利率高一點，但是風險很大，一旦出了事，丟一筆少一筆。”徐滇慶轉引孟加拉格萊珉銀行前行長尤努斯的話說：“小額貸款要生存下去，很難擺脫高利貸的歸屬，因為成本太高，損失太大。”

這讓那些躍躍欲試、始終沒有參與到金融領域的民營企業看到了希望。

作為溫州民資申辦銀行的牽頭人之一的呂衛國，近期來北京出差變得頻繁起來。這正是發生在國務院提出放開民營銀行創辦的消息之后。

事實上，在溫州金改試驗區批復之初，呂衛國便聯合了全國各地10家溫州商會，籌資50億元，向溫州市金融辦遞交了創辦溫商銀行的方案。

“我們原來想，趁著溫州金改試驗區的政策紅利，將溫商的資源整合起來，在溫州籌建一個由溫商控股的商業銀行，這對推動溫州實體經濟的發展會有好處。”呂衛國稱。

報告寫上去了，跟金融辦也對接了，但忙活了一年多，一直沒結果。

如今，民營銀行政策東風又起，呂衛國也再次向溫州市金融辦遞交了創辦申請。

“盡管國務院和銀監會都已明確支持態度，但還沒有正式的細則出臺，我們的方案還不能細化。不過資金、人員、章程等準備工作早在一年前就已經開始。”呂衛國說，最初申報期間，包括金融辦在內的一些部門，建議考慮先成立一個村鎮銀行再轉成民營銀行，或者考慮先收購一些銀行的股權，但這兩種辦法都不盡如人意。

在呂衛國看來，村鎮銀行的設立一定要有正規金融機構的持股才可以，而參股其他銀行往往股權比例過小，最多不能超過10%，這對民企來講是沒有話語權的，所以這兩種方式都不感興趣。“最有吸引力的就是允許民營企業成立獨立的董事會和監事會，全部出資都由民間資本完成。”

在溫州，一直面臨“兩多兩難”問題：“兩多”是民間資金多、中小微企業多，“兩難”是投資難、融資難。結合溫州的具體情況，溫商主導的民營銀行主要立足于解決中小企業融資困難來開展業務。

早在2001年，溫商就曾有意向浙江銀監局申報組建建華銀行，并在2006年、2010年和2012年，三次提出建立民營銀行的建議，但均未獲批。

溫州金改以來，民間資本在金融領域的活躍度持續高漲。溫州銀監分局的監測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6月末，溫州市轄內地方法人銀行已累計吸收民間資本投資總額97.13億元。

呂衛國介紹，在溫州，除了回歸的溫商以外，回歸的華僑也在積極籌建之中。“都期盼著能以一種金融創新的方式打破銀行業的格局，希望能真正實現以純民資直接發起設立一家新銀行。”

不僅僅是溫州企業，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后也曾在2012年全國兩會上建議，對銀行業進行改革，建立民營銀行，解決中小企業貸款難。

這幾年，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不斷嘗試互聯網和金融的結合，盡管并沒有獲取銀行牌照，但是從小額貸款到余額寶理財服務，馬云正不斷向傳統銀行發起挑戰。

力帆集團董事長尹明善更是明確表態，除了力帆這個金字招牌，有生之年希望再打造一塊民營銀行招牌。“我深深感受到，民營金融的好日子要來臨了。”

新型民營銀行

說起民營銀行，國內并不少見，民生銀行就是中國第一家民營銀行。而股份制商業銀行，如華夏銀行、光大銀行、廣東發展銀行、浦東發展銀行、原深圳發展銀行等也有大量民營資本參與其中。

“一開始都建立了較好的規章制度，但慢慢地都逐漸向國有銀行靠攏。”徐滇慶認為，這是因為這些銀行大多是依托著某種政府部門的背景，自上而下組建起來的。從內部激勵機制、到領導層的任命標準和程序，幾乎都是四大國有銀行的復制品。

由全國工商聯挑頭組建的民生銀行，起初的章程和制度都設計得比較好，但由于其行長以及各地分行、支行負責人都是由政府任命，且在民生銀行中還有政府股份，因而很快走向國有銀行的行為方式。

“而真正的民營銀行，應該遵循金融服務業的自由準入原則，自下而上組建完全民營的銀行，徹底實現政企分開。”徐滇慶強調。

據其透露，目前監管當局正在接收各個企業的申辦方案，而規范的申辦報告應該具備四要素，即銀行的章程和股本結構、風險防范措施、可行性分析報告以及退出機制。在文件資料通過后，申辦銀行還要通過央行的實地調研和審查才能獲得營業執照。

銀監會一位相關人士向《財經國家周刊》記者指出，在目前尚未推出存款保險制度的前提下，所有試點機構要對股東資質、從業經驗、信用記錄等方面有嚴格要求。

央行研究局局長紀志宏近日撰文指出，當前已基本具備開展民營資本發起設立中小銀行試點的條件，宜按照“開放準入、嚴格監管、試點先行、有序推進”的總體思路，選擇民間資本發達地區啟動民營銀行試點。

溫州另一位籌備民營銀行的金融人士楊嘉興表示，從幾年前開始籌備到如今的方案，隨著金融環境不斷變化，創辦民營銀行的具體思路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我們最初想做一個規模比較大的、全國性的民營銀行，如今想先注冊一個資金小一些、區域性的銀行，然后再慢慢做大。”楊嘉興說。

徐滇慶告訴記者，監管當局對此次審批通過的民營銀行不會設定類似于社區銀行等具體定位，由其按照市場化的方式自行發展。

“在存款利率沒有放開的前提下，如何吸收存款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徐滇慶提到，“臺州兩家民營銀行（泰隆商業銀行和臺州銀行）占有當地居民全部存款的70%，兩家銀行基本上沒有國有資本。浙江、福建均有這樣的民營銀行存在。”

年報顯示，泰隆商業銀行2012年底的存款余額達到448億元；臺州銀行2012年底的存款余額更是達到579億元。

此外，之所以一次性批準50-100家的數量，是考慮到在民營銀行試點初期，數量控制不是重點，質量才是保證成功的關鍵。

一方面，在每個地區內，類似的金融機構必須要有兩家以上，防止業務壟斷。民營銀行發展初期雖不可能具有壟斷性，但要在審批階段就考慮到未來有可能在民營銀行之間形成的競爭格局。

另一方面，要配合嚴格的退出機制，如果批的太少，一旦都不合格，都關掉，就失去了試點的意義。寬進一些，不合格的關掉一部分，剩下的試點還可以繼續下去。

“實行淘汰制，才能真正建立競爭機制。中國的銀行，不缺數量，缺的是結構，缺草根金融。現在要試的是退出法規管不管用。”徐滇慶提到，民營銀行試點成功的標準是，在試點過程中能夠把一些不合格的民營銀行關掉，而不影響地區和全局金融穩定，那就成功了。

等待存款保險制度

由于存款保險制度的缺失，再加上對于關聯交易風險的擔憂，國務院對民營銀行的創辦特意提出要“風險自擔”。

十年前，關聯交易騙局的爆發是當時民營銀行試點戛然而止的原因之一。

2003年，剛完成增資擴股的成都商業銀行違規票據業務曝光。該行與新股東方正集團相關聯的兩項票據貼現高達近10億元，占成商行凈資產的90%以上。

另外，當時民間資本大鱷紛紛借銀行暗渡陳倉，德隆系一度暗中控股昆明市商業銀行、株洲市商業銀行，參股南昌市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而德隆系的倒塌也使得當年民營銀行夢化為泡影。

紀志宏認為，從國際經驗看，目前盡管多數國家對銀行業都堅持審慎監管，但審慎監管的核心并不在于過度限制準入，更不是對不同出資人設置歧視性準入門檻，關鍵是完善資本金約束并對關聯交易進行規制。

徐滇慶透露，有關“風險自擔”的方案早在十年前就已成型，即所有新辦的民營銀行必須有嚴格的資本充足率監管，股東必須要有8%的自有資金充當一級資本。

舉例來說，一家資金為100億元的民營銀行，發起股東要自己先拿出來8億元資本，然后才能從社會再吸收92億元的存款，總資產達到100億元。當這家民營銀行不良貸款達到總資產的5%時，就給予黃牌警告。達到7%時就紅牌罰下，讓它關門，還剩1%的資本拿來做清算。

“這個事情我們也理解。畢竟是自己的事情，當然風險要自己承擔。但問題是，銀行是個特殊行業，需要靠存款來開展業務。如果風險自負的話，老百姓還敢存到我的銀行嗎？”呂衛國提出了疑惑。

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陳建奇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退出法規如何設計，集中體現了政府在其中的角色。

“不論是美國還是歐洲，過去幾年的金融危機中，都有小銀行倒閉的例子。”他提到，有存款保障的部分按照規定章程來做，超過存款保障的部分政府是不兜底的。

從這個角度分析，未來的民營銀行一旦出事，政府將扮演什么角色，如何來平衡民營和國有銀行不公平競爭的問題，這需要提前界定好政府的責任。

“如果國內在還沒有推出存款保險制度的前提下，先把民營資本推出來，可能程序是反了。”陳建奇補充說。存款保險制度對緩解銀行經營風險、彌補監管力量不足具有作用。

存款保險制度已經討論經年。據了解，目前存款保險制度設計雖在一些細節上還有分歧，但總體方案已較為成熟。并且，央行相關負責人也一再表態，將加快存款保險制度的推出。

雖然不限定業務規模，但成立初期的民營銀行需要從服務社區做起，美國社區銀行的經驗或許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