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他的春聯

每逢喜迎新春佳節，家家戶戶都掛起紅燈籠，貼上大紅的對聯。在我們家，父親在世時，每年春節門上貼的對聯，都是他親手寫的。

我們家是中醫世家，到父親已是祖傳4代，他醫術甚高，醫治了很多病人。有時候，父親給窮人看病不收錢。他曾對我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人要多做善事，醫德好、對百姓態度好是醫道家訓。

父親除了醫術精湛，他還有很好的文化素質和藝術修養，熟讀文史經典，通曉天文地理，精通書法繪畫。我從小就是在父親的熏陶下，耳濡目染，一天天長大。在我的印象中，1958年“大躍進”年代，村里和公社不少高墻上，都有父親用大筆書寫的“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等標語口號。近10年來老村改造，有些字跡才被毀掉。解放初，父親曾在陜西日報社工作過一段時間，還發表過文章。后來，他考到華縣糧食局工作。當時，華縣第一任縣長李連壁，發現父親是一個人才，安排他任農民夜校校長，教農民代表讀書認字。此外，他還是鄉村劇團的團長，排演的節目在上個世紀60年代前，曾得到陜西省渭南地區的嘉獎。之后20多年，父親一直主管公社在村里的信用站工作，獲得各級的獎勵多達30多項；他兼管村里的赤腳醫生工作，我時常陪他出診看病，救治傷員。

每年春節前，是父親最繁忙的日子，包括鄰村的人都來找他寫春聯。他寫的春聯內容，都是歷代名言名句，有時也表露一點憂國憂民的心情。他一寫就是幾天幾夜，從沒收過群眾一分錢。父親的書法，都是他年輕時自己刻苦自學的。在那個貧苦的年代，沒有紙，他就拿樹枝在地上練字。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多年練習，父親終于練得一手好字。我小的時候，他在一邊寫，我就在一旁觀看，并為他研墨拉紙。父親對我說，東晉時期的大書法家王羲之，小的時候苦練書法，日久，用于清洗毛筆的池塘水都變成了墨色，如此勤學苦練，終成一代“書圣”。他的兒子王獻之也受他影響，刻苦練習書法，終有所成，被世人譽為“小圣”。

從小，我就聽父親講歷史、講書畫，他希望我做一個對社會、對國家、對人民有用的人。他要求我“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教導我“穿衣不在綢緞，不冷便好；住房不在高大，不漏便好；娶妻不在美貌，賢惠便好”。

長大后，我牢記父親的教誨，勤奮學習，踏實做人。后來，我被推薦上了醫學院校，走上行醫這條道路。有一年，我在西安上學放暑假回家期間，父親對我講：“人有七尺之形，死后一棺之土，唯立德揚名者永垂不朽，著書立說者次之。”

俗話說：“著書容易，立說難。”我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注重每一個臨床病例的治療、統計、隨訪工作，經過親自對萬余例骨折病人的治療和隨訪，歷經27個春秋的艱辛努力，終于編著了我國第一部《中國手法治療骨折彩色圖鑒》一書，共有中、英、日文等6個不同版本，發行世界180多個國家和地區。

如今，雖然父親已經去世好些年了，但每每看到門上貼的對聯，我就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對我說的話，勾起了我無限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