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外

離考試時間還有5分鐘，許多考生在家長鼓勵、擔憂的目光中開始走向考場，決定人生命運的高考就要開始了。

我也準備進入考場，但還是忍不住向校門口瞥了一眼。在這個決定我一生命運的時刻，我多么希望也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啊！但是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在很遠很遠的城市，我們唯一的聯系方式只有電話，為了省錢，他們只有春節才回來，而且兩三年才回來一次。媽媽說，我和你爸爸回去一趟，來回車票差不多就要上千塊，有這么多錢還不如寄回去，讓你和爺爺奶奶改善生活，將來你娶媳婦給你蓋房子用。

爺爺奶奶都60多歲了，家里的幾畝地全靠兩個老人種，我上學的地方離家遠，一個星期才回來一趟，每次回來，爺爺奶奶都盡量給我做點好吃的，我讓他們吃，爺爺奶奶說我們老了，不中用了，你吃好點才有腦子讀書。每年春節快到的時候，我都一次次向村外的公路上張望，爺爺奶奶知道我想爸爸媽媽，他們問我，爸爸媽媽不回來我恨不恨他們。我不說話。爺爺奶奶說，你不要恨他們，他們是為了你才吃這么多苦的，將來你考上了大學，沒有錢拿什么交學費？你看，咱們家的房子一下雨就漏，早該翻蓋了，沒有錢拿什么翻蓋？我點點頭，說我不恨他們。

從上個春節爸爸媽媽回來，我已經3年多沒見到他們了。我把對爸爸媽媽的思念，都用在學習上，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一所好大學，將來掙很多的錢，報答爺爺奶奶，報答爸爸媽媽，讓他們住上好房子，過上好日子，讓他們不再這么辛苦種地，不再這么辛苦出去打工。

高考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媽媽打來電話，說本來爸爸打算回去陪你高考的，但是現在工地上活忙，請假老板不樂意，爸爸媽媽就不陪你了兒子，好好考，等你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爸爸媽媽回去看你，擺酒席給你祝賀……媽媽的話還沒說完，爸爸把電話搶了過去，爸爸叫著我的小名說，辛娃，爸爸媽媽沒回去陪你考試，不要生爸爸媽媽的氣，這幾天吃好點，照顧好自己，好好考……爸爸就不多說了，別耽擱你復習，今天是星期天早點休息……

天上不緊不慢地下著雨，這使天氣比平時涼爽了許多，也讓高考前的緊張氣氛有所緩解。就是我那最后一瞥，讓我看到校門口匆匆走進一個男人，白上衣泛著黃顏色，牛仔褲開著天窗，綠球鞋上沾滿了泥污。大概是因為走得匆忙或別的原因，他沒帶傘，渾身上下都淋濕了。他一邊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一邊東張西望，顯然他在找自己的孩子。他大概也與我的爸爸一樣，在很遠很遠的城市打工，因為孩子高考才匆匆趕回來陪孩子的吧？這時候大半考生已經進了考場，別的考生也在向考場走去，我真為他擔心，在他孩子進考場前他能見到自己的孩子嗎？

考場對面是一排高大的楊樹，雨點把楊樹葉打得一片噼啪亂響。家長挨挨擠擠站在樹下，他們打著傘或穿著雨衣，不安地向考場這邊張望著。那個男人看到那群家長，向他們走過去，對他們說著什么。那些家長大概知道了這個男人是來找自己的孩子，告訴他考生正在進入考場，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那個男人急忙向考場走過來，他一邊急匆匆地走，一邊看看這個考生，看看那個考生，顯然他看到的那些考生都不是自己的孩子。男人有些失望，眼看著考場外的考生越來越少，他也更加焦急了。

我遲疑著，因為我想看看這個男人到底能否見到自己的孩子。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朝我走過來，走到跟前，他看著我的臉說，學生，你看到陸永辛了嗎？他也是來參加高考的，我是陸永辛的爸爸。我的心猛地狂跳起來，陸永辛就是我的名字，而眼前這個男人正是我的爸爸。幾年不見，我竟沒認出來。爸爸只有40出頭，可他已是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了，我一把抱住爸爸，淚水奪眶而出。爸爸也抱住了我，爸爸喃喃地說，我看著有點像你，就是不敢認，怕認錯了人，認錯了人多不好意思啊！

爸爸哽咽著，我們的淚水混合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