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接著說:在我們家,只有坦蕩做事的人,百年后才能歸位祖墓地。當年我剛升縣長時,你爺爺也是這樣告誡我的。
清明時節,細雨潤物無聲。
路上,兒子越想越來氣,這多大的事呢,害我又犧牲了個節假日。為什么不按我說的去做啊?真是榆木腦筋。回去我得好好開導開導他了。
就這兩天,電話里,父親的語氣似十萬火急樣,弄得兒子心煩意亂。父親說:你無論如何都得回趟家,就是天皇老子留你也沒用。我在家好好等著你呢。
兒子還在死磕:爸啊,我真沒時間啊,抽不開身呀。
你小子就別找借口了。不是規定的節假日嗎?你能有什么事?你這個時候必須回來一趟。父親說得斬釘截鐵。
爸啊,這多大的事啊,你就雇個人給你搭個手不就得了?何必讓我路途迢迢地趕一趟?
父親生氣了,聲音高分貝地傳過去:你說什么?這么大的事你還說多大的事?我看你真的忘了本了。最近父親與他通話,總是嗆了火藥似的,噼里啪啦一陣疾風驟雨。兒子在想: 哪兒不對勁呢?
車子駛進老家的集市。兒子電話問:爸,家里都有準備了沒有?要不要我買現成的呀?
父親回話:早準備好啦。你們人回來就行啦,不用你帶什么回來啦。
爸,就我們倆去嗎?
怎么呀,你不帶你媳婦回來?你兒子呢?父親頗感意外,滿是失落。
嗨,我老婆回她爸那了。我兒子準備中考呢,在爭分奪秒咧。
父親想了想,只好說:好吧,那就我們倆吧。
兒子說:爸,我除了帶我司機,我還想雇個人幫忙哦,我怕就我們忙不過來。
什么啊,這事你好意思雇別人干?說出去你不怕別人笑掉大牙啊?不妥不妥絕對不妥哦。父親堅決反對,頭搖得似撥浪鼓。
兒子覺得父親太過迂腐守舊了。呵呵笑道:哎呀,老爸哦,這有什么呀,這在我們城里早時興讓人代勞了。現在時代不同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哦。
錢錢錢,你小子掉錢眼里去了。
兒子覺得好笑了,心想:父親許是清貧一生慣了,以致當兒子的每次送錢,父親總是接得猶猶豫豫,總是盤問幾許,好像兒子的錢沾了什么毒似的。父親總說:有口粗茶淡飯,有件布衣遮體就行了,人過日子,就得山泉般清清爽爽。就這樣,父親一生兩袖伴清風。想著父親的話,兒子搖搖頭。
兒子讓司機把車停下,雇了個人,一起往家趕。
他們來到一座氣派的墳塋前。周圍雜草叢生。去年他們送的花圈、紙品那些骨架還傲然地豎在那兒呢。
四個人齊動手,滿頭大汗。兒子早就氣喘吁吁,司機也是有心沒力了,倒是歸居老家的父親和那個村民,呼哧呼哧地干得起勁。
父親讓兒子把祭品擺上。父親說:好你個小子,清明節不是有國家規定的假日嗎?人人都忙著回家祭拜祖先呢,你倒好,滿嘴借口的。我問問你,你能有什么事比這事還急的?
兒子呵呵一笑。其實兒子就想跟城里人學,掏錢請人代勞。路途迢迢又難走,實在是懶得回來。
父親問:臭小子,你不會忘了你爺爺生前是干什么的吧?
兒子說:怎么可能忘?不過呀,你這話都說得我耳朵生出繭子來了。我爺爺當年是公社書記呢。這不,每個清明節都有人給他送花圈。
父親說:是的,你爺爺生前也是赫赫有名的,你看鄉親們為爺爺造的墳塋就是不一樣。告訴你,生前再怎樣奢侈,終歸是一撮黃土為伴,誰都是赤裸裸地來赤裸裸地去,倒是名氣源遠流長,你看看,你爺爺的墓前,哪年少了鄉親們的花圈?
父親接著說:在我們家,只有坦蕩做事的人,百年后才能歸位祖墓地。當年我剛升縣長時,你爺爺也是這樣告誡我的。
兒子默默無語。
才升為區長的兒子,虔誠地給爺爺祭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