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漸暗淡下來,馬東感到有些沮喪。是不是自己太神經質了?這幾日工廠里的人總在背后說他變了,變得有些神經兮兮。晚飯后,馬東哪也不想去,就靜靜地躺在床上,仰頭望著天花板。夜一點點,直至完全淹沒整個屋子時,馬東依然躺在床上。馬東感覺自己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誰不會與黑暗融為一體呢,馬東認為誰也難以逃脫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時候。
最終,馬東起身拉亮了屋子的燈。這個逼仄而略顯潮濕的屋子,除了馬東外,還住著其他三位工友。
馬東在屋子里來來回回,左右晃蕩著。從門口踱步到窗前,面無表情地望了眼窗外,而后又原路返回踱步至門口。啪嗒一聲,馬東又拉滅了燈。
“要不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狠狠地吶喊一下?”馬東重新拉亮燈時,聽見身體里有這樣一個聲音在對他說。馬東有些決絕地重新走到窗口,而后張大嘴巴,鼓足了勁,最后卻泄了氣的皮球般蔫了下來。工廠宿舍里的燈幾乎都亮著,窗外操場上,有幾個人正滿頭大汗地把籃球拍得啪啪響。在這樣一個地方,鬼哭狼嚎幾聲,別人顯然會用疑惑的眼神來打量他。
走出廠門,馬東來到了熱鬧非凡的街道上。圍著工業區轉了一圈,馬東就有些沮喪地發現這里沒有他想要找的地方。馬東所在的工廠雖然也在工業區里,但離市區很近,只十分鐘的路程,十幾年的發展早已把這里變成了繁華的小社區。走到娛樂大廣場時,馬東看見有好幾家KTV橫在他面前。馬東想著去KTV廳找個小包廂,把歌聲調到最大,自己在里面狠狠地喊上一頓。有歌聲的掩護,應該不會有誰聽到的。馬東被這個念頭驅使著走到前臺問了問價格,很快卻又走了出來。一個單獨的小包廂唱一個小時要八十,馬東感覺有點虧,自己工資才一千多。
回宿舍的路上,馬東想著月底發工資放假的那天,早點起來去市郊。馬東在一家小鞋廠上班,每個月最后一天休息,每天要加班到十點。今天老板他丈人過六十大壽,所以全體員工放假一晚。馬東想要是放假一下午就好了,自己就有充足的時間去市郊了。
回到宿舍,重新躺在床上時,想著明天一上班就去請半天假,他再也等不到月底那一天了。
晚上,在夢里,馬東又夢到了母親。自從父親因病去世后,馬東心底就隱隱擔心著他多病的母親。馬東擔心自己哪天醒來,再也看不見母親忙碌的身影,整個屋子也變得空蕩蕩起來。于是馬東每次看見母親一臉疼痛地在床上翻滾掙扎的痛苦模樣,仿佛就看見死亡的影子正點點滴滴地降落在她身上。對于此,自己卻束手無策。暗夜里躺在床上,馬東終于明了,原來死亡不是一下子降臨到一個人身上的,而是一點一滴,直至完全吞噬。
“娘,你去哪里呢?”夢里,馬東叫了一聲。馬東見母親看了他一眼又轉身而去,馬東趕緊追了上去。馬東沒想到母親越走越快,那雙因風濕多年的侵蝕而變形的腿,此刻仿佛完好如初。
馬東跟著他母親飛奔起來,幾分鐘后,尖叫了一聲,他看見母親走近了那塊墓地,而后吱嘎一聲,就不見了身影。
“娘,你不要丟下我!不要!”馬東驚恐著哭泣起來。
“小馬,小馬,你怎么了?”
“半夜三更的,你這家伙還讓人睡不睡?”
宿舍里幾聲叫喚,讓馬東轉瞬驚醒過來。馬東摸了摸眼眶,發現滿是淚水。
“你這家伙,半夜里鬼哭狼嚎般,真嚇死人。”
“不好意思啊,剛才做噩夢了。”馬東沒想到原本要明天才能實現的愿望,卻提前在夢里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