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人劉高,當然沒有翅膀。
沒有翅膀的鳥人,卻在空中舞蹈啊,搖擺啊,有時還會輕輕地唱: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有劉高……有時他嘴里會發出一陣惟妙惟肖的鳥鳴聲,引來真鳥兒繞著他:啾啾啾,喳喳喳……多美妙!劉高是個農村小伙兒,在城里清洗墻磚,安裝器械,系著保險繩,鳥一樣懸在空中,又像蜘蛛一樣粘在墻上。他和伙計們謔稱自己為鳥人。
這天,鳥人劉高沒想到自己會從四樓落下去。冥冥之中是什么神靈護佑著他?劉高落下的地方,堆著丟棄的編織袋和泡沫。他雖然昏迷了,但只是中度腦震蕩,你說神奇不神奇。劉高平時干活很仔細,他才二十八歲,妻子給他懷著寶貝。當時,劉高覺得保險繩把后背勒疼了,他想吸支煙,便解開保險繩。可煙還沒點著,手機響了,是信息。他打開一看,是醫院護士發來的:我是護士劉穎,你媽媽請我發個信息給你,你妻子雖然早產,但母子都平安;你妻子在鎮上醫院里,你請假回來幾天吧。劉高看罷信息,太激動了,太幸福了,太沖動了,樂極生悲!他一振掌,嘴里發出喜鵲聲:喳喳喳,喳喳喳……屁股下的吊板忽然一蕩,劉高便落下去了,手里緊緊攥著那個灰色的手機。
劉高被伙計們送進醫院,沒過多久他醒了。
工頭老趙又急又喜,笑一陣,又罵一陣。
伙計們都激動,圍住劉高齊聲喊:鳥人,鳥人,鳥人……
老趙止住呼喊,忽然嚴肅了,問:劉高,你為啥要把保險繩解開?你老婆肚里的骨肉等著你。你混蛋不想活命了?你混蛋想連累我們大伙兒?你混蛋是不是有病啊?
老趙接二連三地“混蛋”著,把劉高罵懵了。
老趙忽然流淚了,攥著劉高的雙手直喊“我的好兄弟”。
劉高很感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從空中落下的原因說了出來,并把手機里的信息調出來給大家看。
大家好高興,齊聲說:鳥人升級了!這混蛋當老子了!
老趙笑了一陣子,忽然一臉嚴峻,告誡大家不準說出劉高是看信息翻下去的,應該是保險繩斷了才出的事故。因為公司規定大家要相互監督,只要哪位工人有違規操作,造成了事故,這個班組就會受到“連坐法”,人人都得扣工資,尤其是班組的負責人要受到嚴懲。老趙便是一個小工頭。
大家先是啞然,然后議論紛紛,要求劉高必須保密。
劉高覺得是自己的過錯,不能連累伙計們,點頭應允。
老趙還不放心,對劉高說:你要是說出這事兒,你這個月的工資就沒了。我們也不會放過你,知道嗎?
劉高看著伙計們瞪著一雙雙燈泡一樣的眼,他依然點著頭。
老趙掏出一疊現金,說是大伙兒湊來的。他把錢放在劉高的枕邊,喊:鳥人,好好休養。你出院時,我們去館子里撮一頓,然后用公司的車送你回家。
劉高激動萬分。他等伙計們走后,閉上眼睛思考著。頭很疼,不想了。
沒過多久,病房的門開了,進來一個大胡子和一位少婦。
大胡子是公司的唐總,少婦是他的妻子。
劉高望著唐總夫婦,忽然熱淚盈眶。
少婦坐下來,安慰幾句后,竟然落淚了:兄弟,你這是怎么了?你怎么出的事?我聽說你妻子快生了……你到底怎么了?
劉高“哇”的一聲哭了,像個小孩一樣,越哭越有勁兒。
唐總拍著劉高的肩膀,笑:別哭,哭啥呢?沒事多好。沒事就好。
劉高忽然沖動了,他把手機里的信息調出來讓唐總看,嘴里喊:唐總,我違規了,我是看手機里的信息落下去的。你懲罰我吧,求你別懲罰其他兄弟好嗎?好漢做事好漢當!
唐總接過手機,死死盯著手機里的信息。
劉高捂著腦袋,腦袋忽然炸裂一般地疼。
唐總忽然笑道:你這是啥信息?這是前幾天發給你的信息,你忽悠我啊?誰寫的信息?——生得偉大,活得快樂!
劉高傻眼了。
唐總握著劉高的手:是哪位高人寫給你的?高明得很嘛!
劉高淚流滿面,嘴里忽然發出鳥鳴聲:喳喳喳,喳喳喳……
這時,門外也響起一陣美妙的鳥鳴聲:喳喳喳,喳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