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

谷長恩是個腦瓜靈活的人。大學畢業后他在婚紗影樓干了兩年化妝師。干這個行當讓他悟出了一個理兒：人本來都是有缺陷的甚至是丑陋的，通過裝扮修飾才會變得光鮮亮麗。

后來，他考上了公務員。他把在影樓的理論引申開來，覺得在這機關里做人做事也離不開裝扮。不過，這里裝扮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平時他的工作并不多，一天也就只有這么兩個小時有事可做。可他卻顯得每時每刻都忙碌得像一只辛勤的工蜂。下班鈴聲響起別人拎著包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還坐在電腦前，按鍵敲得噼啪作響。有時候他離開辦公室了還讓桌上的燈亮著。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時候，他就會揉著惺忪的睡眼說，困死了，昨天整這個材料搞了大半夜。

谷長恩干得順風順水，沒幾年就當上了副科長。當然他是不滿足于這個位置的，他會繼續進取。

局里又有一個科長的位置空下來，又要搞一次崗位競聘了。谷長恩知道這次是狼多肉少，一場惡戰是免不了的。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在抓緊活動，文韜武略體腦并用。他把自己的條件和幾名潛在對手進行了比較，覺得難分伯仲。但有一點他沒把握，就是競爭的這個科長位子是個有審批大權的熱點崗位，前任就有出過經濟問題撂倒在這里的。這次選人一定會重點考核候選人的廉潔性。雖然他在經濟上沒出過問題，但也缺乏廉潔自律的思想亮點。競爭對手中一人是廉政建設先進個人，一人是局紀檢組成員，一比較，他處于下風。他琢磨著，如果能在這方面濃墨重彩地裝點一下，勝算會更大。

他苦思冥想，想出了兩個招數，一是寫了一篇文章，叫做《打造心中的盾牌——淺談廉政思想建設》。雖然文章是從報紙雜志上東拼西湊來的，他只做了一次文字搬運工，但是把文章和800元審稿費投給一家刊物，還是很快被刊用了。局長看了他的文章連說，不錯不錯，什么時候再在市報上弄一篇。

谷長恩的另一個招數自認為是一個很好的創意。

這天晚飯時，他對還在影樓做化妝師的妻文芩說，明天你給我拿一千塊錢。文芩問，做什么？他說，上交。文芩不解，問，上交？是捐款嗎？他答，不，是上交禮金。文芩吃驚地說，你收人禮了？他說，嘿！別緊張。你什么時候見你老公收過禮？文芩更吃驚了，說，沒收禮你上交什么啊？發什么神經？他詭秘地一笑說，沒收禮就不能交了？自己破費點唄。文芩這才明白他的用意，很緊張地說，那不是弄虛作假嗎？谷長恩說，不能這么說。就像你們影樓給新娘拍的寫真個個跟仙女兒似的，你說有幾個生下來就長那樣啊？還不是你們化妝師給捯飭的。一樣的道理。再說了，我上交禮金也是對局里反腐倡廉工作的支持啊。

他只顧揮動著筷子坐以論道，沒留神一旁女兒萍萍也在瞪著大眼睛聽他說話。

他把一千元錢作為沒有推辭掉的禮金交到了紀委，受到了領導的肯定，局里上下一片贊譽。他覺得離科長的位子越來越近了。

讓谷長恩把腸子都悔青了的是那天讓女兒把他的話聽去了。

幾天后，在萍萍班的語文課上，劉老師出了個“雖然……但是……”的造句題目。萍萍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天爸爸要上交一千塊錢的事，就造了這么個句：我爸爸雖然沒有受賄，但是為了支持反腐倡廉工作，他向紀委上交了一千元禮金。

劉老師看到這個造句，很是吃驚，又拿給別的老師看，接著這事就作為奇聞在學校傳開了。廉政這根弦繃得很緊的學校書記聽說后，覺得這個造句的背后必有文章，就把事情匯報到市紀委。市紀委接著派人調查，雪大埋不住死孩子，這事還能經得起查！事情敗露，谷長恩被通報批評，不單失去了競爭科長的資格，連副科長的位子也丟了。

谷長恩像害了一場大病在床上躺了三天。文芩則在一旁不停地寬慰安撫，臨了小聲地埋怨了一句：給你說不要弄虛作假吧，你偏要裝扮自己。現在好了，裝扮不成，倒破了相了。谷長恩聽了這話一下坐了起來，急赤白臉地說，不是這么回事。你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不是弄虛作假，是說了真話。你想想，要不是你寶貝女兒說了真話，這事不早就圓滿了？

文芩眼皮眨了幾眨，一下子還真沒把這事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