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平18歲那年,在縣城一中上高三。家里幾輩人都是土里刨食,父親發誓就是賣血也要供出他一個好前程。姚平也很努力,功課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平時他很少舍得回家,一般要一月回家一次,拿點干糧,少拿點伙食費。
那天是他回家的日子,轉過這個村子就是自己住的陽村了。姚平騎著自行車,歸心似箭,真的是有點想家了。正穿過這個鄰村,突然發現有人正從院子大門樓子底下往外倒車。開車的是一個大嫂,技術顯然差點,倒了好幾次,都幾乎要撞到墻上,急得都一頭大汗了,卻怎么也倒不出來。看到姚平,就喊他:“小兄弟,幫幫忙,幫我指揮著把車倒出去……”
姚平看大嫂開得很生,就把自行車倚在墻邊,跑到車的前面去,自我感覺安全一點。大嫂卻把車陷進了一個小坑里,油門、離合掌握不準,總是憋火……好歹加大了油門,卻是掛錯了檔位,車向前面狂呼一聲竄過來,她下意識去踩剎車,卻又踩在了油門上……姚平往外一竄,卻只跑出一條腿,只感覺“咚”一聲,右腿和墻擠在了一起。
救護車趕過來,把姚平送進醫院里,先做手術,希望把腿保住,可是沒有成功,最后只好截肢。折騰一頓,不但把姚平家里那點箱子底折騰完了,那個大嫂更是把車都賣了,要命一條,要錢沒有了。
命自然是不能要,姚平倒是自己認命了。
剛開始,姚平悶在家里不出來,看似錦繡的前程眨眼間就消失了,想想就忍不住摸著空空的褲管痛哭。可是一生的時間還長著呢,要活下去,就要學會一點謀生的本事。姚平學習別人的經驗,先去學了無線電修理。誰知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塊料,給人家修幾次修不好,就再也沒人用他了。沒辦法,他又去學了修鞋,剛開始趕集,后來就進了城,既修鞋又擦皮鞋。一天下來也掙不了幾個錢,甚至不如那幾個乞討的掙得多。
于是,他也不受這個臟累了,卷起一條褲管,拄著雙拐,學他們去人多的地方乞討。你別說,收入不錯,不但衣食無憂,還略有積蓄。姚平甚至滿意這樣的日子了。
一天,一輛錚亮的小轎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西服革履的男子。姚平忙跑過去,把乞討的缸子伸到那人的眼前:“老板,可憐可憐吧……”
那人抬眼皮看了看他的腿,拿出一支精品八喜煙遞給他:“請抽煙。”姚平說:“我不會,你還是給我個飯錢吧。”那人又說:“我帶你去喝酒吧,給你點你喜歡的菜。”姚平說:“我不去,你給個火燒錢就行。”同時姚平心里嘀咕,這是遇上戲耍自己的人了。好在既然干了這一行,自尊、面子就都扔河里了,被人侮辱的情況經常發生,這種情況了,又能怎樣呢?
那人又說:“我為什么要給你火燒錢呢?你對我有什么幫助嗎?”姚平都要被他氣笑了,忙說:“你看,我的一條腿沒有了,失去了勞動能力。您發發善心,可憐可憐我,給我兩個小錢……”那人說:“一條腿沒了,就可憐,就跟人要錢?”姚平說:“是啊……”那人伸手把姚平破缸子里的幾個毛票拿出來,揣在了衣兜里。姚平忙伸手跟他搶,說:“你這是干什么?”
那人挽起右腿的褲腿,是用海綿包著的假腿,又把左腳的皮鞋脫下來,是一只木頭做的假腳。他說:“你看,我不但一條腿沒了,而且一只腳也沒了,是不是更應該可憐可憐啊?”這一切,把姚平驚得目瞪口呆,忙去看車里。那人說:“甭看,我的車是改的,油門和剎車都用手控制的。”又問姚平:“你今年多大了?”姚平說:“24。”那人說:“還這么年輕!你打算一輩子都在這里乞討嗎?現在架著雙拐,老了在地上爬著?”
這下姚平知道是遇上真人了。那人把他請到車里,跟他講自己的創業史,說他叫張強,車禍致殘后,也曾頹廢過,痛苦過,可他挺過來了,現在開著三家連鎖超市……
最后他給了姚平一張名片,告訴他:“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首先是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才有奮斗的目標……”
姚平回到家,改名姚立強,想辦法貸了款,也開起一家超市,有不明白的問題就給張強打電話,張強也經常來,并且給他技術上資金上的幫助。市區東移,陽村流動人口增多,超市也越開越大,姚立強還和超市的一個姑娘日久生情,最后喜結連理,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每年的二月初八是張強的生日,和姚立強一樣得到過張強幫助的十幾個事業有成的殘疾人,總要去給張大哥過一個生日。張強今年的狀態卻不很好,不過氣色還可以,酒席上,他一次次對大家說:“你們一定要橫向聯合,互相幫助。更重要的是,要去鼓勵那些和我們一樣的殘疾人,讓他們樹立起生活的信心……”
過了沒多久,姚立強給張強打電話,是張強的媳婦接的。她哽咽著說:“張強已經去世了……你們那次來,他已經是癌癥晚期……”
姚立強忍不住嚎啕大哭。
現在,姚立強也已經擁有五家超市,資產幾千萬。他有空就去各大城市轉悠,給那些乞討的年輕人講他和張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