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濟南的“藝術之寶”,87歲的京劇大師、梅蘭芳親傳弟子張春秋依舊活躍在北京、上海的舞臺上,然而在濟南幾乎所有的大型晚會或京劇匯演舞臺上,觀眾很少看到張春秋身影。觀眾不捧場?舞臺不寬敞?在張春秋的邏輯中,藝術必須受到充分尊重才能演出,行頭不好名角兒就是可以罷演的……
“掉價”不是你說了算
10月12日,當山東省京劇院在十藝節的舞臺上完成京劇《瑞蚨祥》演出時,87歲的張春秋正在北京進行2013年重陽節京劇演唱會的準備。
因為去年腰部受傷,張春秋被工作人員攙扶上臺亮相,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掌聲。兩年沒見,這仍然是北京熟悉的張春秋,一出《鳳還巢》,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后臺的青年演員也看入了迷,不斷模仿著她的手勢和唱腔,“張先生連手指頭上都是戲”。
“去北京前也思量過,北京很多老人都不上臺了,我一個外地人,會不會顯得愛出風頭?”念頭一閃而過,張春秋也沒空顧忌了,她惦記兩年沒見的老粉絲們。因為腰傷,節目組安排張春秋坐著唱,但她到底還是化好妝、穿起旗袍走上臺了。在張春秋看來,每一次上臺都要以最好的狀態亮相,這才是對舞臺和藝術的尊重。
這種對自己形象的維護也延伸到生活中。接受記者采訪時,張春秋穿一件鳶色團錦紋樣的中式夾襖,頸上系淡色絲巾,銀發梳得一絲不亂。“當年聽四大名旦的戲,程派如泣如訴多怨女,尚派激越險峭嫌花哨,荀派倒是柔美婉約,但都是紅娘這樣的角兒,我不喜歡。”的確,張春秋自帶著一種從容含蓄,剛好與梅派氣度貼合。
這樣一位名角兒,按說應該是高傲的,但在京劇圈里,張春秋卻是出了名的“沒架子”。
有一年冬天,山東省實驗中學舉辦一次校園戲曲晚會,想邀請張春秋,但又擔心請不動這位著名藝術家。張春秋聞訊后欣然前往,為學生們演了一出《貴妃醉酒》,雍容華貴的臺風、亮麗委婉的唱腔、精美細膩的身段無不令在場中學生折服。有人說張春秋為中學生演出有點“掉價”,她聽后淡然一笑說:“能為中學生演唱是我的榮幸,京劇很需要青年觀眾,青年京劇迷越多,中國京劇的振興就越有希望。
可是,這個“沒架子”并不是沒有前提的。不久前天津有人來邀請張春秋演出,卻被狠狠訓了一頓:“不是紀念梅先生誕辰,也不是節日,沒有任何名頭,純粹商演,地點還被安排在‘天華景’劇院:那里是年輕人打名堂的地方,我就這樣過去清唱幾句,這才是‘掉價’。”
戲服定制里的藝術邏輯
1986年,張春秋從山東京劇院正式退休,但她并沒有退出京劇舞臺。除參加必要的社會活動,她將很大的精力投入在京劇普及上,經常找老友聚聚,聊戲、侃戲;熱心票友找她學戲,她便不厭其煩地說戲、指導;有段時間,張春秋每周數次去上海老干部京劇團說戲,也經常到上海大舞臺劇場演出。北京也是,許多重要的演出場合,張春秋能夠跟師弟梅葆玖在后臺相遇。
除了,濟南。
在濟南幾乎所有的大型晚會或京劇匯演舞臺上,觀眾很少看到張春秋。
是濟南的觀眾不捧場?當然不是。
“曲山藝海不是空有名頭的,濟南觀眾懂戲。”在濟南,張春秋曾經創造過一部《醉酒》連演兩個月的紀錄,即便如此,入場門票仍然供不應求。有一次在劇院門口遇到戲迷,戲迷小心翼翼的問:“張老板,我排了三天隊都沒買到票,您能不能幫著買一張?”
是因為濟南舞臺不夠寬敞?當然也不是。
剛剛結束的十藝節擁有令全國文藝工作者驚艷的舞臺。
“一出《醉酒》,兩句《穆柯寨》,讓我和觀眾都能獲得滿足感。”在許多非正式演出活動中,張春秋滿頭銀發、儀態萬方的為觀眾演出,興之所至,甚至跟票友來個合作。但是在張春秋看來,濟南擁有硬件非凡的舞臺,卻仍然缺少一些藝術氣質。這一點從許多細節可以窺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張春秋已經是蜚聲全國的京劇名家,她為自己定制多套戲服,幾身行頭置辦下來耗資五千元,這在當時絕對算是巨款。十年浩劫中,這些精美戲服行頭全部被毀。
“接下來的幾十年,我從來沒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戲服。倒是前幾年上海大劇院請我去演出,上海京劇院專門給準備了一套戲服。現在我每年都去上海,就是怕那套行頭太寂寞。”
另一個可供觀瞻的細節是,1994年夏天,吉林省和長春市舉辦了一個文藝晚會,正在長春療養的張春秋應邀登臺演出,當她得知時任總理朱镕基也在場時,提出請總理伴奏,朱镕基欣然應允。事后,有人覺得張春秋高攀,有人覺得她顯擺,張春秋不置可否。
在張春秋的邏輯中,行頭不好名角兒就是可以罷演的,自己就是可以邀請票友朱镕基伴奏的。不是因為狂傲,而是因為藝術本就值得最高程度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