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全口徑監管提速

一場席卷固定收益市場的債市風暴，拉開了金融業全口徑監管大幕。

5月14日，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發布《關于進一步規范管理關聯交易有關事宜的公告》（中匯交公告〔2013〕35號，下稱“35號文”），規定同一金融機構法人的所有債券賬戶之間不得進行債券交易。

文件中提到的監管對象，囊括了銀行、證券、基金、信托等全部金融機構。

這是繼4月24日央行要求商業銀行對債券交易風險進行內部自查后，推出的首個有關債市的監管細則；也是監管機構繼規范整頓地方平臺貸款、理財市場后，對債券市場的又一次風險切割。

守住不發生系統性和區域性風險底線，已經成為當前金融領域的首要任務。

中國銀監會一位人士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目前跨金融部門的協作較多，未來的監管難度將更高。銀監會希望有一個對金融系統整體風險的全面監管思路，但這需要多部門協調配合。

多位業內人士判斷，種種跡象表明，監管層正在構建一個全口徑的綜合監管框架，突破口除了已公布的地方平臺貸款、理財市場、債市外，接下來的信托和銀行同業市場將成為全口徑監管對象。

全面監管債市

近期，債市監管舉措密集出臺。

在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發布35號文之前的5月9日，中央國債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債登”）以電話通知的方式，要求部分商業銀行停止同行間自營賬戶與理財賬戶，以及理財賬戶之間的債券交易與結算。

同時，中債登在4月份債市風暴開始不久，即窗口叫停了券商、基金、信托這三類乙類戶開設債市新戶，以及丙類賬戶（丙類戶大部分為非金融機構法人）的債市開戶和買入操作。

“35號文要求同一個機構的不同賬戶之間不能再交易，會增加一些交易成本。主要是理財業務，同一機構之間不同賬戶的持有交易量還是不小的。”建行金融市場部一位負責人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

“但是也沒有堵死，再引入一個第三方和第四方，交易就能做了。只是，以前是內部做，現在要有第三方和第四方介入，放到市場中去做，會使價格跟之前有一些差異，這樣有利于監管層從市場層面進行一些監控。當所有金融機構都引入第三方后，也意味著交易量會上漲。”上述建行人士預測。

35號文中明確禁止的關聯交易不僅針對銀行本身，還詳細指明包括證券、保險、基金、信托機構等。

Wind數據顯示，2012年底，中國債券市場存量規模為26.2萬億元，這個規模超過了國內股市總市值。其中，銀行間債市規模達到25萬億元，占比95.4%。

據中債登統計，截至2012年底，參與銀行間債券市場的非金融類投資者（企業）達到6375家，占總投資者數量的51.28%。這些非金融類投資者正是丙類戶的主體。

中國銀行戰略發展部研究員張慶昌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很多違規操作表現為控制人直接或間接操縱幾個甚至幾十個丙類賬戶進行關聯交易，而由于一級發行市場采取詢價后直接定價發行的模式，價格不透明，為丙類戶尋租創造了條件。

針對定價弊端，國泰君安一位分析師告訴記者，“五一”之前，監管機構已下發口頭通知，要求一級發行市場在詢價后，必須公開簿籍，以使價格更加透明化。35號文只是個引子，未來監管層會對債券市場繼續出臺相關細則，包括對債券代持的新管理規則等。

有分析認為，中國在債券領域的不良資產可能會高達數萬億元。

嚴管地方平臺

作為一個突破口，整肅債市，實際也是在系統地排查地方平臺債務和影子銀行風險。

5月16日，國際評級機構標普發表報告稱，未來5年在全球53萬億美元的公司債務融資需求中，僅中國就將占到約1/3，達到18萬億美元。

報告預測，中國將在未來兩年內超美國，成全球非金融企業的最大企業債務市場，并預計中國企業債務在2017年底很可能比歐洲高出至少50%。

為此，標普提醒，中國公司債務的大幅攀升可能導致貸款資產質量進一步下降。雖然不良貸款水平仍在可控范圍內，但預計中國銀行業將面臨增長疲弱的出口、債務沉重的地方政府融資平臺以及幾乎廣泛供給過剩的制造業等幾個方面的較大風險敞口。

在此之前，惠譽和穆迪已紛紛對中國調低評級。惠譽給出的主要理由就是中國式“影子銀行”風險和地方政府債務問題。穆迪則指出中國地方財政的健康程度在下降。

近期，包括華泰證券、招商證券和平安證券等機構對地方債務的測算均在15萬億元左右，高于之前銀監會給出的9萬億元，或者審計署曾公布的10.7萬億元的規模。

據華泰證券測算，到2012年底，地方政府債務總額約為15.3萬億元，其中平臺貸款9.3萬億元，城投債存量1.77萬億元，信政合作5016億元，保險資金基礎設施債權投資3240億元，中央代發地方債6500億元，上級財政借款6800億元，其他借款1.59萬億元。

根據審計署公布的數據，地方政府在2012年須償還的債務高達1.3萬億元，預計2013年需要償還的債務將達3萬億元。商業銀行去年已對高達3萬億元的貸款進行展期，其間積聚的風險使監管機構的監管壓力也與日俱增，

今年以來的一系列金融排雷行動都是圍繞著控制銀行表內外信貸規模、以及化解地方政府債務償還風險所進行。

2012年12月，財政部、發改委、人民銀行和銀監會四部門聯合下發《關于制止地方政府違法違規融資行為的通知》（下稱463號文），以制止地方政府及其融資平臺采用各類違法違規行為進行融資。

今年4月中旬，銀監會又下發《關于加強2013年地方融資平臺風險監管的指導意見》（下稱10號文），要求各銀行控制地方平臺貸款總量，不得新增融資平臺貸款規模。對于現金流覆蓋率低于100%或資產負債率高于80%的融資平臺貸款占比不高于上年。

全口徑監管

“今年以來的這一系列措施以8號文最為嚴厲，對理財市場的影響非常大，因為現在的信托產品中68%都是單一制信托，主要的對接方就是銀行的資金。”第一創業證券研究所副所長王皓宇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

8號文是指2013年3月25日銀監會下發的《中國銀監會關于規范商業銀行理財業務投資運作有關問題的通知》。其對銀行理財資金的投向、風險撥備提出明確要求。

此舉是有意控制日益火爆的銀證業務、銀基業務的金融風險，對銀證、銀基業務（通道業務）起到了降溫的作用。

據統計，截至2012年底，商業銀行理財產品規模已接近7.6萬億元。

銀監會創新業務部一位人士在接受《財經國家周刊》專訪時強調，整頓理財產品不是一個突然的政策。

“之前在信息披露、風險提示、合同條款等方面要求得比較多，監管還主要停留在銷售端。銀監會之所以將監管重點放在了產品上，是因為這幾年銀行理財產品越來越活躍，而且不僅僅涉及到銀行本身的業務，大多數是與其他金融機構都有聯系。”該人士解釋說，以前對銀信合作的監管，可以直接叫停，但現在還涉及到券商、銀行間市場等，監管難度更高。

8號文之后，銀監會又下發10號文，對平臺貸監管全面升級。

申銀萬國研究員屈慶認為，由涉及四個部門的三個文件（463號文、8號文、10號文）所組成的關于地方融資的綜合性監管框架已經形成。

10號文與8號文的監管思路一脈相承，對融資平臺的負債要求建立全口徑的統計制度，并首次提出各銀行將購買持有融資平臺發行債券的審批權上收至總行，不得為融資平臺發行債券提供擔保。從而遏制了某些融資平臺因無法滿足貸款條件，轉而通過發行債券、信托計劃甚至理財產品等渠道變相進行融資的違規行為。

屈慶認為，全口徑監管也會加大對未來城投債券市場需求的限制，對目前銀行理財賬戶向城投債投資的傾向形成約束。

到了非控不可的時候

“現在主要就是擔心影子銀行與銀行之間的勾結，這是引發系統性風險的前提。”前述銀監會人士說。

他補充提到，今年二十國集團會議將對影子銀行的監管出臺相應的政策建議。“我們應該提早有所準備，中國的銀行業發展跟國外不一樣，所以我們還得有我們自己的一套標準。”

國際上曾估算中國整個影子銀行的杠桿率是30倍，國內估算是8-15倍左右，與國外的擔憂所不同，國內官方認為影子銀行風險是可控的，但已到了非控不可的時候。

上月召開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亦強調要抓緊建立規范的地方政府舉債融資機制，加強防范金融領域潛在風險。

財政部部長樓繼偉此前也曾公開表示，財政部正在部署關于政府債務規模的調查，先制止住地方政府債務擴張的趨勢，再通過研究制定一些制度，開一條正道，堵住那些歪門。

“總感覺，不是短短一兩個月就完的。”多位接受本刊記者專訪的銀行業人士對近幾個月的“金融掃雷”持相同感受。

首先，債市監管還在繼續升級。中國銀行戰略發展部研究員張慶昌對《財經國家周刊》提到，目前銀行間債市存灰色地帶，主要與我國債券市場多頭監管、缺乏統一規則有很大關系。未來應建立市場化的定價機制，改變一對一詢價交易為主的場外模式。

國務院參事夏斌告訴本刊記者，當年的債市分家，主要是為防范銀行資金進入股市。但目前兩市到了需要合并的時候，可由國務院成立債券市場統一研究小組，將人民銀行、證監會、發改委分管債券的人員整合到一起。

張慶昌分析說，監管層這次是對金融風險的系統性排查，綜合監管力度正在提速，就銀行機構而言，很明顯，下一個目標就是銀行間同業市場。張慶昌認為，很多資產都是為了沖擊時點，例如月末查核心資本、流動性時，銀行會想辦法跟同業拆借一些存款，規避監管，而平常仍然缺乏流動性，理論上會存在擠兌的風險。

更嚴重的是，同業業務很大一部分都是另類投資、或者類信貸資產，實則是監管套利。一位券商銀行業分析師告訴記者，一家銀行從另一家銀行拆錢，然后再投到其他銀行的一個信托資產里，銀行傳統信貸的投放是有額度和投向限制的，但是這種同業方式就規避了額度和投向限制。

同樣的理財產品，其他金融機構發行很難，銀行發就會相對容易。銀行拿著國家信用去賺錢，風險則由國家兜底，所以銀行更有積極性把風險無限擴大。

“資金池與資產池要相對應。”該分析師強調，“理財資金和同業資金均屬于資金來源，統稱為資金池；而同業資金的投向目標是資產端，即類信貸資產，包括信托收益權等標的。目前8號文限制的只是資金池的一個來源而已。”

銀行體系之外，業界預測，中央將再次整頓信托業。

5月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部署今年經濟體制改革的9項重點工作中，第三條有關金融領域的改革中提到：規范發展債券、股權、信托等投融資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