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游學的商業化隱憂

中小學暑假正在創造著巨大的“出國游學”市場，家長寄望借此增長孩子見識，學校與相關商業機構則從中謀取商業利益，但相關的安全規范與資質審核卻存在諸多漏洞。特別是目前頗受家長信賴的由中小學學校組織的出國游學項目，存在組織方商業化、承接方非正規化等“硬傷”或隱憂。

“旅行社一個暑期可獲利約10萬美元”

剛剛進入暑假，紐約的海外游學市場即呈井噴式火爆，從中國大陸赴美的中小學生游學團源源不斷，讓紐約大小旅行社應接不暇，業者稱“接單接到手軟”，不得不將部分生意轉包給其他旅行社。

近年來，“海外游學”已經成為紐約旅游業、留學中介乃至教育機構眼中的一塊肥肉，每年的暑假都是他們大撈一筆的最佳商機。然而，紐約的海外游學市場可謂亂象叢生，不負責任的層層轉包，為降低成本而不顧學習效果，胡亂額外收費，看名校猶如觀光風景點“到此一游”。一些旅行社為了獲取最高利潤競相爭搶“一手團”，更是主動出擊、直接和大陸代理人和校方談生意。

皇后區旅游業者華裔葉先生說，海外游學的產業鏈很長，其中環節越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就越多。不少旅游業者并不接待游學團的資質，甚至有人找一輛面包車就接游學團了。葉先生認為，目前這個市場魚龍混雜，一些旅行社或沒有行業標準，或車輛沒有購買意外保險，或只是接受別家的轉包，一旦出了問題，完全沒有人可以付得起這么重的責任。

業者稱，所謂“一、二手團”是中國的學校或組織者直接委托在美旅行社、教育機構或代理人安排的游學團。目前主要通過與美國境內的旅行社、留學中介機構、學校培訓計劃等合作，安排并實施游學及旅游行程，15天的費用約4萬人民幣。

紐約法拉盛一家老字號華裔旅行社朱經理介紹說，這兩年旅行社每年暑假接待大陸游學團“年年大幅度增加”，他今年接待的大陸游學團超過30個。朱經理介紹說，游學項目包括短期夏令營、或美國寄宿家庭生活體驗以及游覽等。紐約的華人旅行社通常安排游學團4天到7天的觀光，游覽計劃中加入了參觀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知名高校，收費標準根據游學團的參觀要求、吃住標準而定。

朱經理稱，旅行社如果接待“一、二手團”，則利潤相對豐厚穩定。以一個20人至30人的游學團7天美東游為例，美東地區每人每天旅游成本約100元，包括酒店住宿30元、餐飲20元、交通40元、門票20元。而旅行社扣除導游及司機費用，以及團員每天交納的小費，業者在一位游學者身上可賺120元。而整個游學團7天的利潤約在2400元到3600元左右。

記者隨后又向另外兩家旅行社進行了解，情況和朱經理所言相似。記者草草算了筆賬，如果一家旅行社暑期接待大陸游學團30個，每個團獲取利潤3000元，旅行社一個暑期可獲利約10萬元。

朱經理坦承，目前接待大陸游學團的競爭極為激烈，各家都壓低價格招攬生意。有的游學團了解美國當地的人工昂貴，干脆自帶導游兼領隊，只要求美方旅行社提供車輛，所有食宿問題均由游學團自行解決，肥水不流外人田。

名校交流就是到此一游？

據了解，去年普遍“2萬元起步”的游學團，今年幾乎難覓蹤跡，最熱門的美國線路一般兩周團價格都在4萬元以上，老牌游學地英國價格也升到了3萬多元，標價7、8萬的所謂頂級名校之旅也不在少數。對此，一家培訓機構的負責人稱，游學團所需機票、住宿、學習費用在逐年升高。但在業內人士看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供需關系。去年暑假，單在英國的中國游學生就有6萬人，國外能接納的人數有限，國內需求卻在不斷擴大，漲價就成為必然。環球雅思每年海外游學市場增長40%以上，夏令營更是游學高峰，新東方游學的銷售額70%來自暑期。

價格之外，“游學”的內容安排也變了味。不少打著“游學”旗號的團，把本應作為重頭戲的“學”當成了點綴。一個中學生游學團，10天里跑了8個城市，每個地方都只是到此一游，張女士今年春節去美國一所大學參觀時，就看到這樣一幕：“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看到導游帶著一撥一撥的國內小朋友來參加，導游就指一下這是圖書館、這是生物學院，這非常有名啊，指點了這么幾個建筑，都沒有帶他們進去看過。小朋友就東張西望的。”某名校修學體驗營行程21天，不僅讓孩子們“全程入住豪華四星酒店”，還安排了“紐約名牌商品工廠店購物”，有家長則投訴，就算到了“學習”時間，某些機構也是組織中國學生在國外一起上上課，像是把課堂搬到國外一樣。

“到了美國當地，我們所謂的名校學習其實就是在一個語言學校里，根據英語考試成績我們被分到不同的班級，每天上聽說讀寫四門課，你周圍都是認識的人，這跟我們平時在學校上外教課沒有兩樣。”一位參加過學校組織游學的學生對記者說道，他稱他們住宿有兩種選擇，一種是三星級酒店，一種是民宿。

“住在當地人家也沒有多少交流的機會，他們都是接待國際學生的‘老手’了，提供住宿已經成為每月賺取錢財的固定來源。我們住在她家時，她家就已經有兩個長期的日本游學生，據說我走后，還會有兩個馬來西亞的學生來住。”他介紹說，住在三星級酒店更是每天對著同校同學，根本沒有說英語的氛圍。

據記者了解，有些不負責任的游學團組織學生到知名大學后，他們與普通觀光游客無異，門口拍照留念，或是交錢進去參觀，并沒有與當地師生進行任何溝通交流的活動。短期游學后，每位學生收到語言學校發給的證書，看似正規嚴謹，然而學校的資質無從考證，15天下來，國際游學更多成了本校學生之間溝通友情的橋梁。

“承辦資質”背后的安全隱憂

“沒聽到過校方與學生家長簽訂夏令營活動期間、涉及學生活動安全全程監護的責任書。”此次舊金山墜機事故遇難女孩所在江山中學的家長此前投訴。

安全責任書的缺失是許多游學項目的重大隱患之一。去年暑假，江蘇南京某校初中生參加英國倫敦游學夏令營，遭同團隊大學生毆打。事件發生后，家長試圖訴諸法律，卻發現此前雙方連一紙安全協議都沒有。

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盡管絕大多數游學項目主辦機構都會為學生購買相關保險，但只有少數機構會與學生家長簽訂詳細正規的安全協議，承諾對每一個環節全程監護。

“聯合國青年大會領袖成長游學營”的家長表示，游學計劃由旅行社購買保險，帶隊的卻是培訓機構或院校老師，“幾個機構搗糨糊，不清楚出了事要找誰”。

據了解，海外游學市場目前還沒有行業規范以及市場準入等要求，有辦理出入境資質的公司在做，沒有資質的就通過合作等形式開展業務。外包是現在游學市場常見的模式：機構組織學生參加，活動全程外包給有資質的旅行社，雙方分成。澳際留學的李先生是游學項目的領隊，他告訴記者，對于一些培訓機構來說，只要招到生源，就可以獲得分成，門檻也極低。如今，一些小型游學網站堂而皇之地“招生”，賣的卻是大型教育培訓機構的游學線路。他們將招收的“生源”賣給大型教育培訓機構，以賺取“返利”。一位北京市留學中介機構的市場經理說，“招生”是一家公司，最終和學生簽協議、執行項目的往往是另一家公司。

“做不了就找一個旅行社掛靠。有的小機構、有的大機構，也有知名的語言學校，他們打著自己的招牌，到海外還是找當地的旅行社去接。最后簽約他也不是拿他的牌子跟你簽，還是旅行社啊。”

層層外包帶來的就是服務過程的不可控。李先生說：小機構最麻煩的就是發現拖團、甩團，國外地接社都是中國人開的，他們是沒有工資，要帶孩子進店購物返傭才能賺錢，如果都不購物的話，他們中途就跑了。

除旅行社從海外游學產業中攫取暴利，少數學校老師也免費出國游。“很多學校熱衷于組織游學團，幾乎成了教師福利。八九個孩子均攤一個帶隊老師的費用。”

游學市場屬于典型的“交叉地帶”，現有的法律法規和行業標準都尚未對游學市場作出明確的規范，對其監管涉及的政府主管部門也較多，如經營資質審查、廣告及合同監管涉及工商部門；對旅行社的投訴處理涉及旅游部門等。

“但不管是什么主體組織的游學，只要牽涉到中介出國，都要與消費者簽訂合同。可以說，合同是消費者對游學組織者、中介方、服務方最直接的約束。”安徽省工商局合同監管處處長衛琳說。

她建議，在簽訂游學合同前，首先要審查對方的資質，是否能夠辦理或代理出國，是否通過將消費者“層層轉包”而隱藏風險。“可以利用各種公開信息平臺查詢對方的資質、誠信度、投訴和失信處罰記錄等，主動做好預防。”衛琳說。

同時，在簽訂游學合同時要注意避免使用“自制合同”，盡可能地使用主管部門提供的“范式合同”。衛琳告訴記者，消費者可以到所在地的工商部門去咨詢，看看自己簽訂的游學合同是否有霸王條款、核心條款缺失、權利義務失衡等問題，避免萬一遇到問題導致“維權難”。

美國國際教育發展協會今年4月公開發布了國際游學十大標準，其中建議，選擇專業教育機構而非旅行社或者中介公司，家長要多從吃、住、行各方面來判斷游學安全度。比如選擇通過該國安全標準檢查的食品、正規餐廳或學校食堂；寄宿家庭在各州或市政府進行過備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