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一個夏天,上海西區(qū)的一條馬路上,一個小男孩拎著一只大口頸的冷飲瓶,一遍又一遍地叫喊著:“棒冰,光明牌赤豆棒冰——”小男孩的嗓子因?yàn)槔郏驗(yàn)橹藳龆@得有些沙啞。冷飲瓶里能裝兩打棒冰,全部賣掉的話,可以賺一毛四。
那天下午,天突然變臉,下了一場雨,街頭巷尾竟然涼颼颼的。小男孩的瓶里還有四根棒冰,如果賣不掉的話,隔上一天就會化掉,一天吆喝的結(jié)果只夠保本。天色又是一陣陰暗,風(fēng)緊起來。小男孩望著行色匆匆的行人,絕望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馬路的一頭,相繼出現(xiàn)了三輛人力板車。車上堆著裝得很高的貨,車夫們雙手把著長長的木把手,肩上套著纖繩,弓著腰,一步一蹬地朝小男孩這兒移來。
第一輛車在小男孩面前停住,等后面兩輛趕上來。
“老大爺,買根棒冰吧!”小男孩鼓起勇氣,上前一步。
車夫不在意似的搖搖頭。“老大爺,我媽病了。今天我頭一次頂替她,沒想到……”小男孩怯怯地帶著哭腔,“這些棒冰如果賣不掉的話,就……”
車夫的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身上,滿臉的皺紋聚攏起來,如沙丘上的波痕,粗獷中不失溫和。他掃了眼趕到跟前的另外兩輛車,對小男孩說:“你還有幾根棒冰?”“四根。”“好吧,我全買下了。”車夫掏出錢,小男孩驚喜萬分,他接過錢,捧出四根棒冰。“不,三根就行了。還有一根,就算我請你的。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嘗嘗棒冰的滋味的。”車夫說著,不容爭辯地把一根棒冰留在瓶里。他抽出那只粗糙的大手,在小男孩頭上摸了一下,小男孩覺得一股暖流從頭頂傳到心里,鼻腔不覺一酸,眼眶里頓時盈滿了淚水。
這天,小男孩帶著最后一根棒冰回家。他想讓發(fā)燒的母親吃了棒冰退些熱度。他跟母親講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母親聽完,欠起身,雙手摟著兒子瘦瘦的肩胛,說:“孩子,你長大以后,不管成了怎樣的大人物,都不能忘記今天的事。”小男孩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
那個小男孩就是我。那年,我八歲。
三十多年過去了,但是,那個在雨后的涼意中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老車夫的印象不僅沒有消退,反而隨著歲月的推移而越顯清晰,他教會了我怎樣做一個平凡而又善良的人——縱然在世情變幻的生活中。
(選自《讀與寫·初中版》,有改動)
想一想
三十多年過去了,為什么老車夫的印象不僅沒有消退,反而在“我”的腦海中越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