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妙玉有言,喝茶一口是品茶,喝兩口是解渴,喝三口是飲牛飲馬。而食物也同樣有三種境界:初等的食物只能讓你消除饑餓,中等的食物讓你有滿足感,而只有上等的食物才給你豐盈的溫暖感——或者說,滿足了你的某種精神需求。
由此,便想起家鄉(xiāng)小城的兩家街頭食肆。
一家名曰“X城酒店”——名頭聽來很大,其實只是一家不大的一樓一底的小房,店主是一對老夫妻,二樓住家,一樓開個小酒館,兼賣點油鹽醬醋,店堂不過十來平方米。所售也不過是蓋著紅布的散裝白酒,名曰“跟斗酒”,乃是川西鄉(xiāng)村土產(chǎn),因喝多了容易栽跟斗得名。
在那個“80后”們都還在打醬油的年代,“X城酒店”里那些褲衩背心頭發(fā)花白的大叔們大概就是最早的“泡吧”一族了,許是聚集其中的多為借酒澆愁的失意人士,小城人皆戲稱“X城酒店”為“痛苦酒家”,一來二去,原本的“X城酒店”的名字反而沒多少人記得了。當(dāng)時正值國企改革,下崗分流,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面對如此困境確實也只能在這種低消費的小店里喝喝悶酒。發(fā)發(fā)牢騷。小小的“痛苦酒家”一天雖然說不上顧客盈門,卻也稱得上是客流不斷,二兩跟斗酒一碟花生米竟也能坐上一天。喝喝小酒,嚼著小菜,扯著閑話,看著電視,想著自己的心事,便也就安靜地生活在新聞聯(lián)播里了。
相比離愁別緒,愁云慘淡,充滿“烈士暮年”之悲傷情懷的“痛苦酒家”,另一家就要霸氣得多了,就在“痛苦酒家”旁邊有一家麻辣燙,掌柜的是位虎背熊腰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胖嬸。
算起來,胖嬸可謂是將“顧客是上帝”視為歪理邪說最徹底的人物,也是“特色營銷”“饑餓營銷”的身體力行者。在她的店里,除了要忍受長久的排隊之苦外,還得忍受胖嬸的怒罵摧殘——原因從你站在狹窄的店里擋了胖嬸的道和你燙的萵筍“裹了太多的油”等等,不一而足。說來也怪,無論從衛(wèi)生條件,店面環(huán)境,到待客態(tài)度等種種方面來看,胖嬸的店都是渣一樣的存在,但實際上她的店卻是神一般的食客絡(luò)繹不絕,且熱愛饕餮和舌尖味蕾暢快之感的城中各色美女也都云集于此……無他,只因味道一流且獨家。
正所謂乾坤八卦,陰陽調(diào)和,胖嬸如此至剛至陽,她的先生自然就要溫柔多了,這個瘦瘦的男人不茍言笑,也不愛說話,對他的唯一印象就是每次路過,他都坐在一大盆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土豆面前削皮、削皮、削皮……而周圍的食客們則局促地?fù)頂D在狹窄的店面里,在胖嬸的怒吼聲中盼著自己點的那份能早些端上桌來。
人有時就是那么能忍啊。只要能到達(dá)美味的彼岸,過程困難一點又何妨?
時過境遷,光陰荏苒,在一次大規(guī)模的舊城改造之中,“痛苦酒家上”煙消云散,老男人們也不見了蹤影,新一代“憂傷的人們”已經(jīng)換為在網(wǎng)絡(luò)上嘆息。而胖嬸的店也歇業(yè)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至于江湖上傳出了諸如“胖嬸賺了錢已移民阿美利堅”和“胖嬸長期度假馬爾代夫”的傳聞——民間真的是很需要這樣勵志的段子。但就在大家快要淡忘的時候,胖嬸復(fù)出了。她就像小城飲食界的王菲,無論淡出多久,只要一亮相立馬就擁躉無數(shù)。只不過這一次,胖嬸瘦了,態(tài)度據(jù)說也變好了許多,反而弄得大家有點不好意思了。
唯一不變的,是她的男人依然沉默地在那里繼續(xù)削土豆皮。
據(jù)說,問巴黎人最好的面包坊在哪里,得到的答案永遠(yuǎn)是自家附近那家樣——老板實在,食材新鮮,風(fēng)味獨特,或許不如說,它承載了你的某段記憶,迎合了你的某段感情。在我們這個講究吃的國度里,萬千食事,承載著年代與季節(jié),也從不與生活和心情失去聯(lián)系。
本期我們大手筆地制作了30頁的夜宵專題,好了,別扯什么“早吃好,中吃飽,晚吃少”了,對于大部分都市人而言,早餐通常都是最匆忙最容易被忽視的;而中午的工作餐盒飯你要是還吃得津津有味那我只能佩服地說聲“這位少俠真是好心態(tài)”;晚上,只有晚上才是犒勞胃和調(diào)整心情的時間。而我們希望的是,我們搜羅的天南海北各路美食在讓你過了眼癮的同時,也能給你提供多一些選擇,如同生活不止一種可能。
這個世界上最酷的事,不是心有猛虎細(xì)嗅薔薇,而是生著一副亟待減肥的身軀,卻永懷一顆吃貨的心。而食物里的酸甜苦辣,和生活的苦辣酸甜,本就是一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