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銀董事長阿克塞爾·韋伯說:“在那些我接觸過的投資銀行,人們的情緒是這樣的,他們預計監管行動已經結束,他們將能繼續擴大其資產負債表,他們的規模將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瑞銀是瑞士最大的銀行。作為曾經的德國央行行長,韋伯的經驗能讓他同時了解銀行家及其監督者的態度。“而在我接觸過的監管人士那里,他們的想法更像是‘我們還沒開始行動呢’。”瑞銀和瑞士信貸等瑞士的銀行可能對監管有著特別的抵觸情緒,畢竟,在所有發達國家中,它們遭遇了最嚴格的資本金規定。它們的央行和監管機構已明確表示,希望本國兩大銀行縮小規模,并剝離其投資銀行業務。然而,瑞士監管機構的資本要求雖然在2010年剛出臺時顯得如此令人震驚,但由于世界各地的監管機構都在考慮實施同樣高的資本標準或其他嚴苛的規則,因此現在他們的要求看起來不再“鶴立雞群”,并沒有那么奇怪了。
新辦法有三種類型,但沒有一種是特別迎合銀行家的。所有監管機構都將使用至少一種監管標準,但有些監管機構堅持要使用兩種甚至全部三種類型。這三種選擇分別是:提高資本和流動性水平,限制如為己謀利交易之類的活動,以及進行結構性改革,比如迫使銀行將他們的零售銀行交易業務與交易業務進行隔離,或將全球業務重組并納入國有的子公司。

首先給銀行資本緩沖期,因為在新規則的要求下,各地銀行正被迫提高資本水平,也就是“巴塞爾協議III”。這給所有銀行均等的緩沖機會來確保它們的資本水平能夠在2019年提高至“巴塞爾協議II”最低資本要求下的三倍。監管機構認為,如摩根大通、花旗銀行、匯豐銀行等全球最大銀行最具有影響全局的重要性(因此,如果它們沒能達到最低資本水平就會造成最混亂的局面),因此,它們必須具備更多的資本緩沖。
在這些規模最大、最具相互關聯性或結構最復雜的銀行,除7%的權益資本之外,還必須持有2.5%的額外權益資本,這一要求已成為其他大多數銀行的強制性規則。該規則旨在阻止銀行規模擴大或結構變得更復雜,并可能會對銀行的盈利能力產生重大影響。麥肯錫公司(McKinsey)估計,到2017年,世界上13家最大投資銀行的平均股本回報率可能會下降到6%至9%,這將大大低于股本成本(比如股東投資于銀行而不是啤酒廠所期望的回報)。
新規則已經引發了兩個意想不到的后果。首先,銀行增加資本的速度遠遠超過監管機構此前的預期。這雖然可以更快地讓銀行系統更安全,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許多銀行提高比例的方法不是通過股東增加股本,而是靠削減資產并減少貸款規模。其次,銀行和其投資者似乎忽略了對資本費用進行精確估量,而現在,為消除客戶與儲戶疑慮,所有大型銀行都在承諾增加資本。“這是一場沖到10%或更高比例的競賽,”德國最大銀行的德意志銀行的聯席首席執行官安舒·賈恩稱,“到2014年,我們都將符合‘巴塞爾協議III’的標準”,這比計劃早了近五年。
新規則部分解決了舊“巴塞爾協議II”體制中的一個重要缺陷,即資本規模只基于銀行資產的風險。在該規則起草之初,這似乎很有道理,但這很快就帶來了不好的結果,且還尚未得到圓滿解決。如果銀行持有的資產被判定為無風險,它們就可以不用擔心其資產負債表總規模或資本保證過少,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盡可能多地持有這些無風險資產。這就激發了銀行對高評級債券無盡的需求,而這些債券都是由最有信譽的政府或公司發行的。當這些高評級債券出現供給短缺的時候(這些債券的確很快就售空了),金融機構就會迅速著手制造新形式的AAA級證券,如債務抵押債券(CDO),這種債券將劣質資產捆綁在一起,并將與其相關聯的風險分級,還以不同級別的風險“打包”,因此,持有最具風險部分的投資者就會先遭受損失。通過將被認為不太可能同時違約的貸款組合起來,并將違約風險集中起來并將其分級,銀行就有可能設計出一個全新的超低風險投資品種。評級機構也將參與該項資產設計,因為它們幫助銀行將這些證券結構化調整以得到最高評級。
舊規則的第二個惡性后果是,它們把投資銀行從中介機構變成了自營交易商。二十年前,投資銀行進行的是“資金轉移”業務。它們利用資本市場,把資金從儲戶轉移到借款人那里,并普遍地避免自己的資產負債表承擔過多的風險。投資銀行家會譏諷說,長期投資就是短期投資出錯的結果。
然而,在金融危機前的10年,投資銀行從資金轉移業務轉向了存儲業務。比如,從1999年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到金融危機期間,高盛的資產負債表增長情況是當時投資銀行業的典型。它的資產負債表從1999年的2310億美元激增至2007年年底的1.1萬億美元。銀行的在險價值(VAR) 從1999年的平均3900萬美元增加到2007年年底的1.38億美元。該價值是在一定的時期內,當市場狀況發生不利于自己情況時,自己可能遭受到的損失規模,它是計算風險管理的一種(漏洞百出的)方法。
當時,投資者完全沒有提高警惕,而是一直鼓勵銀行。 2005年,與其他銀行一樣,瑞士信貸受到投資者的壓力增加對個人住房按揭貸款的風險敞口。此外,該銀行還增加了20%的自營交易雇員。為保證該銀行的公平,在危機前(并早于大多數競爭者),瑞士信貸降低了風險和杠桿比例,這一舉措幫助其避免過度損失。而其他大多數銀行卻沒有這樣做。持有企業債券的投資銀行被稱為一級交易商(他們都是政府債券交易的大銀行),它們持有的企業債券總規模從2001年的不足400億美元增加至危機前的2300多億美元。
可以肯定的是,在這種增長中,至少有一部分已經被其他未披露持倉所抵消,還有一部分是因為銀行為了促進客戶交易而建立的債券持有頭寸。戴蒙(Dimon)表示,如果他經營著一家鞋店,他就必須備有一系列不同的鞋子。由于他經營的是債券業務,因此,他需要建立債券庫存。然而,銀行增加持有的證券中,多數證券都沒有“套利交易”那樣復雜。套利交易就是銀行通過短期貨幣市場低價借入資金,再將其投入風險更高、時間更長的非流動性資產中,如企業債券或抵押貸款支持證券。這就構成了債券、貨幣和商品的交易,這些交易通常被稱為FICC(固定收益、貨幣及大宗商品),是投資銀行業務中規模最大且最賺錢的部分,也是其發展較晚的業務。當儲戶停止向銀行增加低息貸款,且銀行無法快速出售資產來償還債務時,這種策略的風險就會清晰地顯現。隨著新法規的開始實施,銀行目前正在再次收縮。
與那些限制資本的監管規則相比,限制銀行可參與業務的監管規則一般都不太完善,但這些規則可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其中一條規則就是美國的沃爾克規則(根據前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Paul Volcker)的名字命名),該監管規則建議禁止銀行為自己謀利的交易。目前,許多美國銀行要么忽視建議,要么設計出聰明的方式來規避該建議。即使銀行能夠找出各種途徑該監管規則,但該規則還是將其一系列業務定為非法,而這些活動在近年來占了美國投資銀行利潤的一大塊。由于歐洲的高管感受到了這股政治趨勢,并在被迫實施前就主動剝離這部分業務,因此,該規則也影響著歐洲的銀行。訴訟的威脅也非常顯著,特別是在美國和英國,這兩國的部分銀行正為過去的違規支付著數十億的罰款及賠償。
在美國以外地區實行沃爾克規則的主要障礙是其極度復雜性,該規則迫使監管機構要做出預判,預測銀行是否以持有目的才購買債券,或銀行是否想立即將債券出售給客戶但卻找不到買主。但是,英國的監管機構已表示,它們正在密切關注規則的演變情況,如果這是可行的,它們可能會實施類似的規則。
這些規則帶來的另一威脅是,它要求銀行將它們所提供的許多衍生工具標準化,并促使后者在清算所和交易所交割和交易。與限制復雜的長期衍生品的資本監管規則一起,這些規則將深刻地觸及到FICC的利潤。
提高資本要求和禁止自營交易的監管規則將減少銀行的利潤并迫使它們離開此前也并不特別擅長的業務領域,但這對大投資銀行的未來卻不構成的存在性威脅。目前,歐洲正在起草兩套進一步的監管規則,其影響不能肯定地說威脅不到銀行的生存性,這讓歐洲的銀行家深感擔憂。這些規則可能會讓歐洲現存的大型投資銀行對手——巴克萊銀行和德意志銀行——挑戰美國最大銀行主導地位的希望破滅。
其中的第一條監管規則就建議將投資銀行與零售銀行業務分開。在英國,這種業務分離可能成為一種“隔離”,這限制了零售銀行業務,而歐洲大陸卻在為一項計劃的變體而爭論不休,這項計劃是由芬蘭央行行長埃爾基·利卡寧提出,以分離銀行的交易業務。這兩項建議均是為了確保零售存款不被用于替投資銀行業務籌資。如果得以實施,這兩項建議都可能會提高歐洲銀行的籌資成本。“由于英國似乎并不需要大型的全球銀行,(作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投資銀行所在地)該國正慢慢衰落,”一家大型綜合銀行的老板說,“瑞士已經衰落,而德國仍在艱難地做決定。美國已明確表示希望參與其中。”

與此同時,在華盛頓特區,另一套規則正在成形,這可能會嚴重影響歐洲的投資銀行業。這套規則迫使在美國經營的外國大銀行為所有美國子公司建立當地的控股公司。這就必須要有自己的資本和流動資產,而目前的辦法則允許外國銀行通過財力薄弱的分公司或子公司運營,這些分公司和子公司需要母公司擔保。這些規則似乎直指德意志銀行和巴克萊銀行在美國的分支機構。過去兩年里,這兩家銀行都對它們在美國的主要控股公司進行過資產重組和登記注銷,以規避新的資本要求。
對美國監管機構而言,擬議中的規則是非常明智的:如果一家歐洲大銀行在美國倒閉,它們不想到歐洲去尋求去要錢。然而,該規則將引發巨大的額外費用。摩根士丹利的休·范·斯蒂尼斯認為,在德意志銀行撤銷注冊其美國的控股公司之前,其美國業務的資本赤字達200億美元。他表示,在未來幾年里,這種赤字可能會減少至70億美元到90億美元,但新規則仍讓一大部分德意志銀行的資本份額留在美國。而擔憂不單來自美國。如果其他監管機構也打算效仿美國的做法,讓所有的外國銀行在本地持有資本和流動資產,那么,金融全球化的時代也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