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巴”在非洲斯瓦希里語中意為“獅子”,也是曾經的公務員卓強現在的名字。2004年,星巴第一次踏上非洲大陸,那里的野性一下子就征服了他。但是野生動物面臨的生存困境也讓他覺得心痛不已,他想從此留在非洲,保護自己最喜歡的獅子和其他野生動物。回國后,因為一時無法說服家人,星巴只能利用假期去非洲做志愿者。2011年他徹底辭去工作,只身前往非洲。如今他的足跡遍布非洲12個國家的20個保護區,發起的“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基金”是第一個由中國人在非洲注冊的民間公益組織。由于對馬賽馬拉保護區野生動物保護工作的卓越貢獻,星巴被肯尼亞納洛克政府授予“馬拉之友”榮譽稱號。
與野生動物為鄰
星巴畢業于四川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專業,畢業后進入重慶市政府外事辦工作。因為工作性質,星巴去過很多國家,但是在去非洲之前,沒有一個地方讓他感到這樣震撼。“那種感覺就像被電擊了一樣。”星巴這樣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我小時候就經常做夢,夢見自己到了非洲,和獅子待在一起。結果我在馬賽馬拉看到一個場景,和我夢中經常出現的場景一模一樣。我覺得我是不是前世就是一只獅子?所以非洲一直在不停地召喚我。”星巴相信,他會去非洲是命運的安排。
星巴說,非洲其實并不像人們印象中那樣是一個炎熱的大陸,非洲的炎熱地區主要在北部的撒哈拉沙漠周圍。而撒哈拉以南特別是東非和南部非洲的大部分國家氣候宜人,全年最高溫度不超過30攝氏度。這主要歸功于工業化程度低,森林植被覆蓋率大,仍然保存完整生態系統,環境污染少。
在非洲的前幾年,星巴一直是以保護區巡邏員的身份做野生動物保護(以下簡稱野保)工作。即便后來擔任了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基金主席,巡邏工作也一直堅持著。他每天5點半起床,5點45分開著越野車出發,每天都可以看日出日落,這在他過去的生活中是不可想象的。出發之后就沿著保護區的邊界巡邏,主要是看看有沒有盜獵分子和非法放牧者。“少數部落的人趁巡邏員不注意,會把牛群和羊群趕到保護區,這樣容易造成嚴重的人獸沖突。獅子看見牛和羊就會去捕殺,那么那些人為了保護牛羊就會去殺獅子。”星巴向我們解釋了非法放牧的危害性。有時候,他會乘坐二人座小飛機做巡視工作,通常是在清晨或傍晚,持續一個小時。
星巴非常享受這份工作,現在他每天會花兩三個小時甚至半天時間和大型貓科動物特別是獅子待在一起,研究它們的習性。動物們也都認識了星巴,有時候星巴停下車,有的獅子特別是母獅就會走到他附近,還有獵豹會跑到車頂上和他打招呼。
總有人問他,接近這些“大貓”會不會有危險,星巴表示:“和動物在一起很安全,和人在一起不安全。人心是最復雜的,我識人的能力很差,經常被人出賣,所以我選擇跟動物在一起。野生動物的野性是建立在食物鏈的基礎上,人類不在它們的食譜上。它們很有靈性,知道你對它們是不是友好,你根本騙不了它們。我們要知道身邊的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朋友,需要好長時間,而它們憑直覺就知道。”
星巴告訴我們,把獅子作為重點保護對象是有原因的。獅子這樣的大型肉食動物,被稱為旗艦型動物,是非洲草原生態系統的關鍵角色,負有平衡食物鏈、控制草食動物和其他食肉動物的數量、提升優化后者基因的重要責任。一只獅子每天要吃5-6公斤肉,如果獅子生存得很好,說明整個生態系統是健康的。所以通過觀察它們的狀態,就能知道整個環境有沒有問題。
除了大型貓科動物之外,保護區也有數量眾多的斑鬣狗。這是位居非洲食物鏈第二位的食肉動物。斑鬣狗白天總是遠離星巴的帳篷,但是夜幕降臨之后,特別是凌晨時分,幾乎每晚都會有兒只鬣狗在帳篷附近出沒。有一次半夜3點鐘左右,星巴被斑鬣狗的叫聲喚醒,他悄悄起身,拿上手電筒出了帳篷,借助皎潔的月光,很清楚地看到兩只斑鬣狗在約25米開外謹慎地看著他。雖然星巴經常接觸獅子和獵豹,但對斑鬣狗的習性卻不甚了解,當時不免背上有些發涼。不過好奇心和對掠食動物的喜愛沖散了睡意和敬畏,星巴站在原地,調整了呼吸,盡量保持一種“友好”的姿態。大約過了兩分鐘,斑鬣狗可能是意識到了星巴對它們并沒有威脅,也不是它們的獵物,就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邂逅。斑鬣狗堪稱非洲最殘忍的動物,但也僅為生存而殺戮,一旦肚子吃飽,即使草食獵物從身旁經過,它們也不會捕獵。這次對峙多少印證了這一點。相比之下,人類卻樂于為了欲望、利益甚至娛樂而不斷殺戮。”星巴感慨不已。
集合更多人的力量
2011年的時候,星巴在肯尼亞為一群來自中國的游客做野保講座,結束之后有一個人走過來對他說:“星巴,你現在做的事情很有意義,但是你應該建立一個組織和平臺,讓更多和你有同樣夢想的人可以加入進來。這樣你才會做得更有效率,否則你一個人能起到的作用大概只能是精神感召。野生動物保護的具體項目需要平臺、資金等支持才能實施。”這段話星巴記在了心里,不久后他發起了一個NGO(民間公益組織),就叫“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基金”。
基金成立之后,果然越來越多的中國同胞開始參與和支持星巴的行動。“這兩年國內有一些不同身份的人,包括企業家、媒體人士等來非洲拜訪我,捐贈設備、藥品等我們急需的物資,這讓我非常感動。”星巴說道。
馬拉野保基金2011年9月注冊,2012年初才把整套手續完成。目前在肯尼亞只有星巴一個全職工作人員,另外聘用了一些肯尼亞當地人。主要是與肯尼亞當地的政府、野保組織和科學家合作,一起做野保項目。比如巡邏工作、減少人獸沖突、大型貓科動物的習性研究、野保教育等等。在國內的工作人員就比較多了,一部分是義工,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在自己的工作之余義務支持基金的工作,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另一部分是志愿者,以大學生為主,工作內容主要是通過網絡新媒體幫助野保基金做一些翻譯、宣傳、推廣工作。基金在全國高校招募了1000名大學生志愿者,每年從中挑選工作做得比較好的到非洲現場參與野保工作,去年就有8名志愿者去了肯尼亞。
星巴告訴我們,很多人都想去現場,但是野保基地的接待能力還很有限,不能一一實現。所以要通過具體工作發現真正熱愛野保工作,愿意為此投入時間和精力的年輕人,為團隊儲備人才。他很遺憾地發現,之前有一些志愿者的目的只是到非洲看看,或者為了一段志愿者經歷,便于下一步申請國外高校,因為國外的名校特別注重學生的社會服務經歷。
馬拉野保基金目前在肯尼亞建立了三個野保基地,分別位于馬賽馬拉保護區、察沃西國家公園和斯瓦娜保護區。
馬賽馬拉保護區是世界最好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之一,地球上規模最大的野生動物大遷徒發生之地,也是非洲最容易看到大型貓科動物的地方。察沃西國家公園被稱為非洲版“侏羅紀公園”,保留著自然、野性、蠻荒的面貌。紅色的大象、無鬃毛的雄獅、巨蜥是察沃西最吸引游客的地方。斯瓦娜保護區距內羅畢國際機場僅半個小時車程,100年前為非洲規模最大野生動物大遷徙的關鍵走廊,是非洲猛禽種類和數量最多的保護區之一,也是非洲唯一擁有白獵豹的地方。
星巴說,野保工作的形勢非常嚴峻。今年1月份,他收到一封肯尼亞傳奇野保人士Oria夫人發來的郵件,內容是肯尼亞桑布魯地區年齡最大的大象Changilla倒在了盜獵者的槍口下,它不久前才剛剛迎來新年后的80歲生日。在此前的5周時間內,已經有30只大象被盜獵者殺害。
去年11月10日,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宣告非洲西部黑犀牛滅絕。IUCN同時表示,還有兩個犀牛亞種也將面臨同樣的命運。但是非洲南部白犀牛和普氏野馬幸運地因為得力的保護項目而從滅絕的邊緣被拉了回來。從這兩個案例中可以看出,假如保護措施真的得到貫徹,結果將完全不同。
星巴夢想在非洲建立一個真正自己管理的保護區,這樣就可以實施獅子野化放生項目。這個項目是他目前在非洲最想做的事情,準備工作已經在進行了。包括對獅子習性的研究,項圈等必要設備的準備,尋找合適的放生區域,尋找資金等等。星巴憂心忡忡地說:“100年前,非洲大陸上還生活著20萬只獅子,今天已經不到3萬只了,獅子數量減少的速度不斷加快。如果我們不能采取及時有效的措施來幫助它們,獅子很可能20年之后就會從這個地球上消失。”
心靈感化比法律更有力量
星巴現在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野保工作。他每年在非洲野外住8個月左右,在國內住3—4個月,回國的時間通常是肯尼亞的雨季。每年回國,星巴有三個任務:一是陪陪家人;二是去各種地方比如大學、企業家俱樂部做野生動物保護的巡講,包括上一些電視節目;三是做一些沙龍、大型活動的準備工作。
今年,星巴是帶著“美麗地球”這么一個項目回來的。他介紹說,項目計劃遴選數十位中國當代優秀的造型藝術家、詩人、作家、音樂家、攝影家,于9月份左右遠赴馬賽馬拉實地考察體驗,創作出更具震撼力和穿透力的作品,進行全球性交流巡展,向人們傳播保護野生動物、保護地球的理念。之后將舉辦專場公益愛心拍賣,并把籌得的善款捐贈給聯合國環境署、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基金會等。組委會還將邀請10位喜歡動物和攝影的企業家一同前往非洲大草原,與藝術家們一起創作。這個項目其實去年就已經開始了,但是去年還沒有這個正式的名字。
6月18號,項目組委會在重慶舉辦了新聞發布會,發表了“美麗地球重慶宣言”。赴馬賽馬拉期間,藝術家們將訪問聯合國環境署,遞交這份宣言,向國際社會發出中國人的聲音。
星巴告訴我們,他這次回國收獲很大,比如基地需要一些物資,如越野車、望遠鏡、夜視儀等,還需要在保護區建立一整套通訊系統、反盜獵系統,這些都有朋友站出來說“我來幫你做!”這次回國還有多家電視臺請他錄制了野保題材的節目。
馬拉野保基金成立以來一直積極組織和參與野保活動。去年,中央電視臺直播東非野生動物大遷徙,星巴作為現場嘉賓和顧問全程參與。基金還和美國野生動物救援組織一起,邀請姚明赴非洲參與野保工作,并拍攝紀錄片向全世界宣傳野保理念,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今年聯合國環境署又邀請了李冰冰到肯尼亞參與野保工作。
下一步,星巴希望多邀請一些中國各個領域的明星去非洲,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大自然。他表示:“現在很多人覺得郊區農家樂、看看樹、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就叫大自然,那是不對的,真正的大自然有著完整的食物鏈,這樣的地方現在全球已經非常少了。非洲是人類的起源地,可能也是最后的凈土,只有親眼到那里看到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你才會明白為什么要保護生態環境。我跟大家講這些,肯定沒有讓大家親身體會更有說服力。現在老師問幼兒園里的孩子‘獅子的老家在哪里?’有些孩子竟然會回答‘在動物園’,我覺得這是很可悲的事情。野保方面的教育,法律法規層面是一個很重要的部分,但是只有通過心靈的感化,才能真正讓人主觀上去支持這件事。”
星巴還計劃逐步做一些野保題材的電影、戲劇、游戲等等,多種形式共同來宣傳野保理念。
對于想去旅行看野生動物的游客,星巴給出了一些建議:野生動物的習性是長久演變而來的,經過了大自然的考驗。野生動物的自然習性如果遭到人為改變,將難以適應野外的自然環境。所以在保護區內活動時,不要驚嚇或挑逗野生動物,特別是在掠食動物捕獵的時候,不要人為干涉或施加影響;不要給野生動物喂食,以免野生動物養成依賴人類的習慣;觀看動物遷徙要特別注意保持距離,更不可以隨便追逐動物,給野生動物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在露營地住宿的時候,要注意節約用水,不要在叢林和草原地帶用樹枝樹葉生火做飯,以免引起大火;隨意亂丟食品、塑料袋、紙張、瓶子等垃圾會使環境遭到污染,影響野生動物的生活環境;還有,不要購買野生動物制品。
星巴認為,目前基金會面臨的最大困難還是生存模式,他希望向歐美的NGO學習,建立自己的造血機制。依賴捐贈的話,資金是不穩定的,團隊就沒有辦法維持。“非洲的其他野保組織基本都是來自歐美,他們都有自己的產業,不依賴捐贈。我現在也在探尋一種模式,我希望國內的企業家朋友能夠通過一些雙贏的項目,和馬拉野保基金合作。通過參與這樣的項目,也讓他們的企業和品牌受益。”他發出呼吁。
做個合格的地球公民
在國內,常常有人問星巴為什么不在國內做野保。這個問題曾經讓星巴很困擾,不過現在問這個問題的人越來越少了。
對還抱有疑問的人,星巴想告訴他們:地球生態系統是一個無法割裂的整體。非洲的熱帶雨林、草原和濕地是全球生態系統中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果我們坐視非洲的生態環境遭到破壞,全球生態系統將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人類是否能夠繼續生存在這個星球上將成為疑問,到時候,無論你是什么國籍都不重要了。而野生動物保護關系到全球生態系統的安危,生物多樣性是動植物能否生存和繁衍進化的基礎。因此,生態環境和野生動物保護需要各國政府和民間組織的通力配合,更需要不同國籍、信仰、種族的人都能夠站在全人類的高度、站在地球的高度,來承擔地球公民的責任。
他接著說:“在非洲有很多來自歐美的野保組織在保護生態環境和野生動物,在中國也有很多來自國外的公益組織和野保組織,如WWF(世界自然基金會)、WCS(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IFAW(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等等,他們用的是歐美捐贈者的資金來幫助中國和非洲保護生態環境和野生動物。但我很難聽到歐美國家的輿論質問他們為什么不先保護歐美的環境和野生動物。一個國家的崛起不是因為你有多少錢,而是你為世界、為地球、為人類做了什么。我們中國人需要更多超越國界的大愛,才能真正得到世界的尊重。”
對于現在的背井離鄉,星巴表示自己也很遺憾。去非洲與獅子為伍是他從小的夢想,但中國沒有野生獅子,如果有,他也不會舍近求遠。他期待更多不滿他去非洲保護野生動物的朋友,都能夠把言語轉換成實際行動,真正投入到野保的工作中去,他在非洲保護獅子、花豹、獵豹、大象和犀牛,大家也可以去保護自己喜歡或者認為重要的野生動物。
星巴覺得非洲的野保模式是目前世界上做得最好的模式,非常值得中國借鑒。目前中國也有一些自然公園、動物保護區,但是更多地是作為人們的度假區,一些動物要靠人類喂食,沒有完整的生態鏈。下一步他也想借鑒非洲的經驗,在中國找到一片適合的地方,來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自然保護區。非洲的項目穩定之后,他就會著手去做這件事。他希望在中國也能看藍天白云,吃綠色食品,享受越來越好的氣候。
非洲的野保工作為什么做得好?星巴總結了幾點。一是非洲的老百姓基本不吃野生動物,除了極少數原始部落會適度打獵,這一點和中國不一樣。其次,一些歐美的環保組織很早就在非洲建立了保護區,后來當地人慢慢發現全世界的人都想來看野生動物,他們從中發現了旅游業的價值。他們享受到了環境帶來的利益,所以開始關注和加入環保行動。第三點就是立法方面,因為旅游業帶來了巨大的效益,成為很多國家的支柱產業,所以政府開始立法保護野生動物。第四點是行政方面,很多非洲國家把保護野生動物作為一個基本國策,部分國家保護野生動物的部門的負責人是由副總統或副總理兼任。
星巴認為,如果這種模式引入中國,讓一些城市的經濟增長不再依賴于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中國可以少建很多個鋼鐵廠、化工廠、水泥廠。
對于去非洲的決定,星巴從未后悔,他說:“如果當初沒有辭職去非洲,現在我大概就是行尸走肉。每天上班,下班,變老,退休,人生就是為了吃飯、穿衣、買房,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我現在唯一就是對家人比較愧疚,但是顧了小家就顧不了大家,沒辦法。陪孩子當然很重要,可是孩子也會有下一代,如果到時候連生存都很困難,你給她留下多少房子、留下多少財產,有什么用?我女兒4歲的時候,我就把她帶到非洲去玩,她非常喜歡那里。”
沒有比較,就沒有深刻的感受。只有當你走過不同類型的國家和地區,而且數量積累到一定程度,才會有所比較,才會真正發現你的最愛。星巴慶幸他已經發現了他的最愛——非洲,地球上最后的伊甸園,野生動物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