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山水詩與湖畔派詩歌比較

摘 要：雖然中國唐代詩人畫家與英國湖畔派詩人所處的國度、環境、時代不同，但他們都是以山水自然作為各自的創作來源，并借以表現各自的生命精神和人格理想。本文試圖通過比較兩者的創作背景和創作活動，說明他們筆在山水卻意在人生的創作實踐。

關鍵詞：山水詩；湖畔派；思想內容；表達方式

山水田園詩派是盛唐詩壇中涌現出一個以清淡為其總體風格的詩歌流派。這一詩派的詩人們致力于山水川園題材，在對幽美寧靜的自然美的贊美中，展示詩人真實的內心世界。該詩派的成員，除王、孟外，與之同時代的還有儲光羲、常建、祖詠等。與這種清淡風格接近的是在這幾世紀之后的英國“湖畔派”。代表詩人有華茲華斯、柯勒律治、騷塞。他們都反對所謂新古典主義或偽古典主義的矯揉造作、陳詞濫調和清規戒律，主張詩歌應該是真實情感的自然流露，強調激情和想象在詩歌創作中的重要作用。他們沉浸在英格蘭北部湖區的綺麗風景之中，同時他們的詩作又包含著理想幻滅后的孤獨憂傷和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懷。雖然中國唐代山水詩人與英國湖畔派詩人所處的國度、環境、時代不同，但他們都是以山水自然作為各自的創作來源，并借以表現各自的生命精神和人格理想。

一、時代背景比較

山水詩派濫觴于魏晉，成熟于唐代。唐代前期政治穩定，社會安定，文學藝術的創造力也得到了推進，國力昌盛，生活安康，民族自信心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都為詩人們徜徉于山水之間提供了豐富的物質基礎和心理條件。安史之亂后唐代由輝煌的頂點跌落，社會大背景的動蕩不安也刺激了詩人們借由山水抨擊社會黑暗抒發情懷。在文化氛圍來看，唐代統治者鼓勵文化多元，文人思想比較解放，儒、釋、道各種思想并存，特別是道家思想深受唐初統治者的推崇，也得到詩人們的鐘愛。道家崇尚自然，倡導無為，講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通，在這樣的氛圍中，山水詩找到了發展的思想依托。18世紀和19世紀之交，英格蘭北部湖區聚集了一個以華茲華斯為核心的詩人群體，主要創作成員包括華茲華斯、柯爾律治和和騷塞。濫觴于18世紀的古典主義文學發展到頂峰之后出現了諸多的弊端，詩人們對處于古典主義長期統治下的英國文壇現狀不滿，湖畔派詩人們都曾經對法國大革命感到興奮與向往，但后來對革命的手段和目的都產生了環疑。死氣沉沉的社會現實，近乎麻木的國民心態和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使他們逃離了喧囂的都市，來到了英國北部湖區，在幽美靜謐的景色中，詩人找到了宣泄情感的出口。湖畔派詩人都生活在英國工業革命中期，社會處于自然文明與工業文明的過渡轉型時期。隨著繁榮城市的建立，也出現了廢棄的鄉村，自然文明和工業文明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沖突。詩人們最終選擇了放棄欲望不斷膨脹，貪婪和麻木的喧囂都市，走向了充滿著真誠、自由和美好的寧靜自然，于是借助湖光山色來抒發自己的情感和志向。

二、詩歌創作異同

（一）都側重以自然作為創作的題材

山水詩派的詩人追求自由的情懷，自然山水以自我特有的形態和氛圍恰好能與之契合，因而也成為他們取之不盡的創作來源和永恒的創作主題。唐代山水詩派更多的是追求自然中溫和的一面，置身于恬淡清新的景色中詩人也能更好的牽引出內心恬靜閑適的情感，這樣的情懷不遑說是詩人們的人生態度。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憶江南》等眾多詩篇，表現了詩人那種鐘情山水的性情。王維是詩人，也是畫家，創作時多以禪入詩入畫，《山居秋暝》《鹿柴》等名篇中字字璣珠，物我合一，恬淡幽靜。以王維的《終南山》為例：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詩歌采用了中國山水畫的構圖布局之法，移步換景，以取終南山美之全。山霧渺渺，高聳入云的終南山，在詩人筆下儼然是一處遠離塵俗的仙山幻境。這是清凈到極致的景，詩句中悠悠彌漫的寂靜安詳，甚至隱隱透露出來的圣潔，末句能品味出得人世間的溫情。這些都是詩人心中的恬淡靜謐的表現。詩人以看透世間繁華的心境去品味終南山，頗有世外仙人的味道。王維曾立志建功立業，早期詩調豪邁而雄厚；后來王維隱居山林，是其返樸歸真的本性展現。山間水邊、江上月下是山水詩人回避現實、返歸自然的人生選擇，體現著他們的價值觀念和審美情操。

英國湖畔派詩人以華茲華斯為代表來說，他寫自然風光的詩是他作品中最有造詣的部分，他對大自然有著深厚的感情，對實現了工業化之后有著種種瘤疾的城市頗為厭惡，他一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他出生地所在的湖區一帶度過的，他的詩歌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直觀地描繪那里的風貌。例《丁登寺賦》中“在無花果樹的濃蔭之下，……簇生的果樹園……裊繞的炊煙/靜靜地升起在樹林頂端！”，再如《給布谷鳥》中的“ 向著鋪滿陽光和鮮花的山谷……的歡樂時刻。”詩人筆下的山林溪水，花草鳥兒，都充滿了靈氣，大自然的生氣與質樸與當時大工業時代的喧嘩污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柯勒律治的詩作充滿神秘浪漫色彩，在對玄妙迷離的事件的描述上尤為出色，借助這些玄妙而不可思議的故事，詩人探討了人生和自然之間相互依存的關系。湖畔派詩人在創作上都強調感情與想象，采用生動活潑的語言，歌頌大自然，描寫淳樸的鄉村生活，同時，他們喜歡描寫異國風光，尤其對神秘的東方國度充滿向往，湖畔派詩人們以清新質樸的語言與新鮮的題材為英國詩壇注入了新的活力。

（二）在思想情感表達上的異同

在儒、釋、道三家思想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唐代文人，一方面受到儒家入世思想的影響，有安邦富國的政治理想追求，一方面受到釋道兩家崇尚隱逸閑適的隱士思想的影響，加之仕途生涯的不順，許多詩人都有過隱逸的生活經歷。因而唐代山水詩呈現出來其獨特的風格，唐代山水詩的精神面貌是以閑適恬靜為基調的。山水派很少直接抒情，而是借助生活中為人們所熟知常見的自然景物意象來表達情感，很少采用華麗夸張的手法，較常用與中國山水畫精髓相通的白描手法，真切地描繪川園生活和山水風景，集中描繪清靜幽美的一面，重在寫意。如王維的《歸嵩山作》：清川帶長薄，車馬去閑閑。……迢遞嵩高下，歸來且閉關。詩作于王維在辭官歸隱嵩山途中，全詩質樸清新，自然天成。詩歌層次分明，隨著途中的景色移換，也可隱約觸摸到作者感情的細微變化：由安詳從容，到凄清悲苦，再到恬靜澹泊。詩人隨意寫來，不加雕琢，不見斧鑿的痕跡，卻又有精巧蘊藉之妙。方回評：“不求工而未嘗不工”，正道出了這首詩不工而工，恬淡清新的特點，全詩皆景，情藏于景，亦是全詩皆情，這已經能充分體現出唐代山水含蓄清淡的感情表達方式。

相較山水詩，湖畔派詩人在思想感情的表達上更直接，更熱烈。如華茲華斯的《我們太為世俗所累》中的“我們太為世俗所累，……好讓我從這蒼翠可愛的草地縱目遠眺”，首句即以直白的心境顯現出對世俗生活的厭惡，幻想美好解脫的心境，毫不隱晦，直接表現出自己的觀點。再看《丁登寺賦》，“倘若這只是一種虛妄的信念，可是，哦！如此頻繁，……在精神上我轉向你”。作者也以直接熱烈的方式表達出了對大自然的想念及其向往。詩人主體的感情活動在詩作中得到了鮮明的體現，詩人在詩歌創作中張揚個性，直白又熱烈地表達對自由，對真理，對人性的向往和不懈追求。而詩人們筆下的大自然則更多地成為了詩人們濃郁感情的傾訴對象與承載體。

唐朝山水詩是對中國魏晉以來詩歌精神的繼承和發展，作為審美主體的詩人們與大自然的完美交融，詩歌體現出唐代山水詩人的獨特的精神底色和人格理想。英國湖畔派詩歌是英國工業革命和法國大革命激發下的產物，是詩人對古典主義的創作內容和創作原則的反叛，華茲華斯是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主要奠基人，在他的帶領下，湖畔派詩人首創了一種洗盡鉛華的新型詩歌用語，用以前的英國詩人從末用過的清新質樸、自然素凈的語言來寫詩。兩者中間相隔百年的時間長河和不同的文化氛圍，無怪乎法國學者侯思孟說：“在古代世界的兩端，人都在尋求真理，但方式截然不同：在中國，人走向大自然的懷抱；在歐洲，人卻背離大自然，轉向自己的內心世界。”但唐朝山水藝術和英國湖畔派詩歌共通之處的精華在于，它們都徜徉山水之間而無忘山水之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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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何雨秋（1990-），廣西玉林人，現就讀于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