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電池項目折戟背后

上海松江區居民抗議鋰電池項目落地的紛爭持續數月后，5月15日，松江區政府一紙通告，為此畫上了休止符：“上海國軒新能源有限公司新能源項目落戶松江以來，部分松江市民對此存有不同觀點。公司決定收回松江項目全部投資。土地退還政府，不要求任何賠償?！?/p>

就在該項目宣布取消之前的兩天，松江區政府新聞發言人陸忠新還不無興奮地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建立鋰電池生產基地屬于松江新能源產業發展的一環，目前正在做工作，希望國軒將銷售總部建在松江。

經歷了環保問題解釋、工廠實地參觀、承諾接受監督，到取消生產環節，松江區居民的反對，終致整個項目流產。

誰的勝利

事情緣起于合肥國軒高科動力能源有限公司在松江區投資的“上海國軒新能源汽車動力電池基地”項目。2011年12月8日，上海國軒成立，并于2012年5月17日成功拍得松開V-40號地塊140畝，成交價格為底價7100萬元，用途標注為電池制造。

今年年初，這一項目被批準在松江區建設，項目總投資10億元，計劃將建成年產2億安時的鋰離子電芯生產線與年產5億安時的鋰離子電池PACK線。

“這一項目符合上海市與松江區產業發展導向，建成后對松江形成新能源汽車生產鏈有重要的促進作用?！彼山瓍^經委一位王姓副主任對記者說。

松江區經委主任何勝友也介紹，在上海新能源汽車產業規劃中，電控、電機、電池“三電”關鍵零部件領域里，上海相對缺少的就是電池生產。因此，此項目是需要引進的企業類型。

但與地方政府關注產業架構不同的是，當地居民更關心新能源汽車產業是否符合清潔環保的要求。

松江區政府方面的表述是，該項目主要生產磷酸鐵鋰電池，跟以前的鉛酸電池不同，不含任何重金屬與稀有金屬，無毒、無污染，符合歐洲RoHS規定，無論在生產及使用中，均無污染。

同時，上海國軒請第三方上海化工研究院進行的“環評”結果也顯示，該項目“三廢”處理也均達標：無廢水排放，不對周邊水體產生直接影響，生活廢水經格柵檢查井處理后納入松江區污水管網；距項目最近廠界噪聲增量幾乎不增加；電解液正常狀態下不會發生泄漏。

中國汽車技術研究中心一位專家對記者表示，新一代的磷酸鐵鋰或錳酸鋰電池污染比較小，但涉及一些廢水、廢料如果處理得不好，還是會產生危險。目前國內鋰電池的電解液主要成分是六氟磷酸鋰，污染性比干電池的污染性要高出若干倍，處理不好將對地區的水源、生態系統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壞。

“項目通過不只是請第三方做個環評就可以，還要經過環境執法部門如當地環保部門的審批?！眹噎h保部政策法規司何楊捷向記者介紹，根據《環境影響評價公眾參與暫行辦法》，環保部門應綜合考慮公眾參與意見，對企業的污染物處理技術、環保設施建設運營資質等方面進行全面審核評估。

在環評公示后，上海國軒方面曾以項目為中心3公里范圍內發放150份現場問卷調查，并表示獲得68%的被調查者支持。對此，參與抗議的居民稱，150人不能代表該廠影響區域內逾10萬居民的意見；而環評公示的網站“上海環境熱線”并不為公眾熟知，多數人此前對公示并不知情。

公開資料顯示，在項目落戶的松江工業園區西部科技園區周邊3公里以內，小區與生活區達34個，在環評中都被歸為可能受影響的“敏感區域”。其中，最近的小區——正太科沁苑距離僅0.9公里，居住人口約1800人，名仕豪庭距離1.2公里，居住人口也有1500人。

為緩解群眾的情緒，松江區政府做了一系列的溝通。例如，邀請部分居民與媒體前往國軒公司合肥本部及工廠進行實地參觀，以了解公司的污染處理能力。同時公開承諾，建設和生產過程將自覺接受環保部門、公眾及其委托的第三方的隨時監督，如有違背，公司將立即無條件停業。在未能得到首肯后，又宣布取消生產環節，保留市場營銷、技術培訓、展覽展示等功能。

不過，幾輪溝通下來，仍未能得到居民們的信任，他們認為，只要國軒在松江建廠，污染就不可避免。

“居民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鄙虾Ｉ缈圃浩髽I發展研究室主任雷新軍對記者表示，政府在產業布局時應該有更透徹的考慮，工業生產基地不應離居民區太近以致產生較大影響?！安皇钦f華東不能做電池基地，而是應該劃定一個專門的區域，在環境要求、配套設施上比較完善一點，同時集中在一起也便于監管?！?/p>

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研究員、北京大學政治發展與政府管理研究所教授丁元竹也指出，“工業區和居民區應該有所分別，這是政府的一個基本職能?！?/p>

轉型困境

松江動力電池項目“折戟”事件，不過是近年來全國各地爆發的發展經濟與污染環境沖突的一個最新事例。2011年比亞迪深圳龍崗工廠“污染門”事件，2012年江蘇啟東的王子制紙集團排污事件，以及今年以來的昆明PX煉油項目，都遭到了當地居民的抵制。

“群眾的環保意識正在日益增強，地方政府在發展經濟時要適當轉變思維方式。”丁元竹認為，“在涉及到重大項目、工程時，最好的方式是建立環境影響綜合決策機制，讓涉及的利益各方進行協商而達成認同?！?/p>

今年“兩會”以來，國家已將“經濟結構調整”提上重要日程，各地也紛紛調低了GDP增速。例如，長三角曾集體調低GDP增速。但專家認為，地方政府在推動經濟增速上仍有強烈的驅動。

松江區政府就提出，在“十二五”期間，該區要實現生產總值年均增長10%左右，人均生產總值年均增長6%左右，財政收入同步增長。

不過，記者查閱松江區經濟與社會發展公報顯示，2011年，松江區實現增加值為934.17億元，同比增長僅0.9%。2012年生產總值同比下降了5.5%。2013年1-4月，生產總值同比增長3.6%，但也大大低于年均10%的增長目標。

“一方面現在實行分稅制，地方要解決自己的財政問題，發展經濟是政府的主要職能，同時，GDP導向型思維還沒有轉變過來，”丁元竹說，“這有一個過程?！彼嘎?，有關部門已著力調整考核體系，同時，財政體制改革也在推進。

他表示，地方政府要先解決財政問題，才能解決民生問題，在涉及政績考核、GDP導向時，地方政府會優先選擇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