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貿區”已經成為2013年中國最熱門的詞匯之一。
自7月國務院會議原則通過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方案后,不斷有媒體報出某某地正在調研建立自貿區的消息。梳理這些報道,可以發現,已有十幾個省市在調研、準備方案,以期緊隨上海之后摘得“自貿區”頭銜。
《財經國家周刊》從一位接近商務部的人士處獲悉,目前已經向商務部提交方案或進行了溝通的有:天津東疆,廣東南沙、前海和橫琴,浙江舟山,福建平潭,山東青島,河北曹妃甸。
“大家都想趕上頭班車。”商務部研究院國際服務貿易研究所所長李鋼說,誰也不想錯過自貿區“先行先試”的先機,“先機就意味著地方經濟發展”。
八仙過海
上述接近商務部的人士表示,目前,中央層面的意思是,要待上海自貿區試驗顯現一定效果后,再逐步推進其他地區自貿區建設。
而對未來是否會形成逐步批復自貿區的趨勢,大部分受訪的相關人士認為,依據對上海自貿區試驗經驗應當“可復制、可推廣”的要求,可能會逐步放開。目前,各預申報的省市都在發奮努力。
對天津來說,今年6月其東疆保稅港區距離第一批自貿區的頭銜,可謂僅有一步之遙。
《財經國家周刊》記者了解到,最初商務部向國務院上報自貿區方案時,天津方案是和上海方案一塊提交的,后來天津的方案被拿下了。
在方案提交后,天津政府方面曾公開表示極有可能會在一個月后拿到批文,引發了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
10月中旬,當《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再次聯系天津市政府方面時,“自貿區”三個字已變得諱莫如深。不論是天津市政府、還是東疆管委會相關負責人士,對此都閉口不言。
“講,可能是為造勢;不講,可能是已經進入高層審議程序。”上海財經大學上海自由貿易區研究中心副主任陳波分析說。
一位接近政府部門的人士向《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透露,天津的自貿區方案已有中央高層人士支持,不排除成為繼上海之后第二批自貿區首選的可能。
外貿大省廣東也在積極運作。
廣東省高層近日向媒體透露,粵港澳自貿區申報已進入最后關鍵階段,并說,廣東已經聯合香港、澳門,大力爭取設立粵港澳自貿區。
9月13日,商務部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俞建華曾帶隊到廣東調研,其調研組由商務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人民銀行、海關總署、銀監會等部門15人組成。有人據此認為,廣東方案已進入了征求中央部委意見的階段。
上述接近商務部的人士還告知,他了解到的情況是,天津和廣東的方案比較系統。由于廣東方案涉及3個地區,而且面積大,這方面可能會有爭議。
浙江也在為獲批舟山自貿區而努力。今年1月,國務院發布了《浙江舟山群島新區發展規劃》,其中提及舟山港綜合保稅區在條件成熟時,可探索建立自由貿易園區和自由港區。
浙江省商務研究院院長張漢東說,浙江已加快申報舟山自由貿易區的工作。打造海島型自貿區與上海錯位發展。
上述接近商務部的人士還表示,福建平潭、山東青島、河北曹妃甸所在省的政府都已與商務部作過溝通,正在做前期研究。至于媒體報道提到的重慶,是自己在做方案,目前還沒有正式跟商務部接觸過。
大樹底下不長草?
政策紅利是各地關注的重點。
天津亟須新的政策刺激,中央給予上海自貿區金融領域的創新舉措,恰恰也是天津需要的。
天津市政府一位工作人員告知《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天津早在2012年就開始啟動自貿區申辦工作。
他說,天津東疆保稅港區本身擁有特殊地位。2008年3月,國務院批復了《關于天津濱海新區綜合配套改革試驗總體方案》,要求以建設東疆保稅港區為重點,加快建設北方國際航運中心和國際物流中心,條件成熟時進行建立自由貿易港區的改革探索。
一個國際航運和物流中心,首先必須是全球性或區域性的金融中心、物流中心、貿易中心。天津在獲批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后,單在金融方面就進行過諸多探索,比如發展柜臺交易市場(OTC)、文化產權交易所、產業基金等。
運行5年之后,從外界的觀察分析看,一些改革并不如設想所期,OTC市場沒發展起來,文化產權交易所受到整改,VC/PE機構在這里只注冊不留人。
東北財經大學校長、前南開大學商學院院長李維安在接受《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采訪時談到,對地方來說,相關的政策需求很大。這也說明現有政策還不能滿足各地發展的需求,包括監管和各方面的發展條件。
這種情況也出現在廣東省。
今年年初廣東提出將廣州南沙、深圳前海、珠海橫琴3個地方打包,建立面向香港和澳門的粵港澳自貿區。
而早在2003年,內地就分別與香港、澳門簽署《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簡稱CEPA),廣東成為落實兩個CEPA的前沿陣地。
李鋼參與了廣東自貿區方案的調研。他說,“雖然兩個CEPA已經運行了10年,但里邊還有一些東西沒有落地。”
例如,在金融領域,廣東與港澳的跨境人民幣業務和金融結算合作,與CEPA內容還有差距。如果廣東自貿區獲批,這一領域的政策紅利會得到釋放。
除一些省市本身遇到發展瓶頸急需政策紅利外,上海財經大學上海自由貿易區研究中心副主任陳波還表示,從區域發展角度看,天津和廣東可能還有這樣的擔心:如果地處長三角的上海因政策紅利率先得以發展,那么環渤海和珠三角地區的吸引力是否會被削弱?
張漢東也認為,上海自貿區的率先成立將對其他地區構成“虹吸”效應。
“大樹底下不長草。”他說,浙江本土企業特別是一些有海外業務的企業,可能會將總部遷至上海,或者在自貿區設立財務中心、運營中心和營銷中心等功能性的企業總部,這將對浙江總部經濟產生壓力。
要應對這一趨勢,“浙江除了加快申報浙江省自己的自貿區外,政府還需要對企業加強引導,鼓勵骨干企業扎根浙江。” 張漢東說。
“中國的改革都是先試點,不管條件成不成熟都要上,搶晚了就吃虧。”李維安說得很直接。
有分析人士指出,中國的自由貿易是對外的,但對內是割裂的,各自爭奪自貿區,如果再用自貿區把各自分割,實際上還是源于對GDP的爭奪。
上海也遇尷尬?
9月29日,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正式掛牌儀式上,一位身著淺灰色西裝的78歲老人并沒有引起人們太多注意,而他卻正是很了解上海自貿區方案由來的人。
他叫王茂林,1990年代曾經擔任湖南省委書記,現在擔任中國生產力學會會長。
2009年,中國生產力學會應上海浦東新區政府的邀請,成立了以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李泊溪研究員為組長、國內著名專家學者組成的上海浦東自由貿易區課題組,歷時半年完成了一份《關于在上海浦東建立自由貿易區的建議》的報告,上報給國務院主要領導,從此拉開了上海自貿區的序幕。
王茂林說,直到浦東開發開放18年后的2008年,上海仍沒能完成建設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中心的任務,而其中很大一部分緣于上海能夠自我改革的空間很小,涉及經濟和金融領域改革都要到各部委審批,進展緩慢。
他分析說,與此同時,2008年的國際環境發生巨大變化,國際金融危機之后,由于全球貿易量的下滑,亞太港口城市的經貿競爭日趨白熱化。而正是從2008年開始,上海市GDP結束了長達16年的兩位數增長時代,在7.5%至9.9%之間浮動,一直在全國排名靠后。
王茂林認為,此時,建立“自貿區”,無論對于浦東還是對于上海來說,都是一個政策突破以及獲得進一步發展的重大機遇。
據陳波介紹,上海自貿區的第一稿方案,重點集中在試行人民幣資本項下的可自由兌換、高效便利的海關通關和監管、企業減稅以及建立免稅商品銷售店等內容,核心是向中央要政策。
9月底上海自貿區方案出爐后,所有有關企業減稅和免稅商店的利好政策都被拿掉了。對此,對外經貿大學副校長趙忠秀分析說,中央這么做是希望上海關注改革,把制度創新放在第一位,也有防止上海的虹吸效應產生的意義。
無論如何,“先行先試”本身就被認為是利好政策。在當前環境下,政府管理體制和效率的改善,就是對企業的利好,也會對地方的經濟帶來拉動作用。
上海自貿區掛牌20多天來,吸引了大量企業前來注冊,自貿試驗區管委會每天接到上門遞交的材料將近600件,咨詢人數近2000人次。與此同時,自貿區附近的樓盤也在不到1個月的時間內上漲了近20%。
一位深入研究自貿區方案、并在9月前往上海進行實地調研的學者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雖然中央希望上海自貿區實現未來“可復制、可推廣”,但上海肯定希望自己能先借這一輪的開放之力聚集眼球和資源。
李鋼向記者表示了這樣的觀點:從對外開放角度來看,中國歷史上經歷了三輪對外開放,第一輪是1978年的三中全會,第二輪是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第三輪是2001年中國入世,而上海自貿區可以算作中國的第四輪對外開放。
如果中國的第四輪開放仍然從一個點突破,是否適應中國當前的經濟現實?這是學術界提的一個問題。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辦公廳主任隆國強和他的研究團隊,曾經針對中國對外開放的政策做了深入研究,并在2010年出版了《區域經濟新戰略》一書。
書中提到,區域開放政策不能一統了之,而是需要圍繞區域協調發展的目標,因地制宜地制定不同地區的區域開放戰略。隆國強等建議,針對沿海發達地區、沿海欠發達地區、內陸地區和沿邊地區四類區域制定不同的開放戰略,并統一實施。
無論怎么講,中國新一輪的改革開放已然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