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郵報衰于安樂

早晨8點半，華盛頓市中心的《華盛頓郵報》（以下簡稱華郵）總部幾乎空空蕩蕩，主編馬丁·巴龍在這里告訴記者：兩周后，華郵將步《華爾街日報》和《紐約時報》后塵，在網站上豎起“收費墻”?！拔覀兊娜兆硬缓眠^?！卑妄埛浅Ｌ拐\，臉上看不出表情。

兩個月前，誰也沒有料到華郵的日子已經差到要賣掉的程度。兩個月后的8月5日，掌管華郵24年的公司首席執行官唐納德·格雷厄姆向員工宣布，亞馬遜公司創始人杰夫·貝索斯將以2.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華郵。當時在現場的員工回憶，這個消息如此突然，當格雷厄姆要大家提問時，長時間沒一個人說話。

華郵在格雷厄姆之母凱瑟琳·格雷厄姆做“掌門”的上世紀70年代極富盛名，隨著該報捅出“水門事件”、“五角大樓越戰文件”等轟動全球的丑聞，華郵成為美國新聞業標桿之一，在其47個普利策獎中，有44個得自1970年之后。

成功沒讓華郵走上全國發行之路，它一直留在華盛頓。曾任華郵公司董事會成員26年的沃倫·巴菲特在一次采訪中說，他和凱瑟琳·格雷厄姆前往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的途中，提出讓她畫一幅美國地圖，標出奧馬哈的位置，“結果她只畫到（華盛頓郊外的馬里蘭州）切維蔡斯就畫不下去了，她根本不知道奧馬哈在哪兒”。

將注意力集中在華盛頓，讓華郵一度過得很滋潤，盡管無法像全國性大報那樣吸引高端形象廣告，但該報的分類廣告極為熱門。上世紀90年代，分類廣告一度達到華郵收入的40%。隨著分類廣告逐漸轉向網絡，眼下只占到華郵收入的20%。

這種情況不是華郵獨有。2006年以前，美國紙媒全行業廣告收入還維持在450億美元以上，次貸危機開始后，紙媒廣告收入兩年時間就落到250億美元以下，2012年只有189億多。這期間，華郵虧損嚴重，2009年虧了1.6億美元、2010年980萬美元、2011年2120萬美元、2012年5370萬美元。

從加拿大砍樹造紙、運到美國印上幾小時前就上網的消息、在凌晨分發到各家門口，這是上世紀的經營模式，互聯網和移動技術革新讓新的發行與報道方式成為可能。早已開始全力經營網絡的《紐約時報》從2011年起向網絡訂戶收費，次年網絡收費訂戶就超過70萬，網絡訂閱收入超越網絡廣告收入。

華郵也在網絡上動過心思，但一系列投入都以失敗告終。也許，最失策的是在2006年放棄了員工約翰·哈里斯和吉姆·范德海的建議——建立一個專攻政治的新聞網站。次年，兩人在奧爾布里頓媒體公司支持下創建了網站，不到兩年即開始盈利。這就是近年來大紅大紫的《政治報》（Politico）。

諷刺的是，《政治報》的臺柱子幾乎全部來自華郵，尤其是在華郵待過6年的白宮首席記者邁克·艾倫。他每天天亮前向訂戶郵箱發出的每日導讀“戰術圖解”（Playbook），幾乎取代華郵，成為華府政治和媒體人的早餐讀物。美劇《紙牌屋》中，兩名大報記者跳槽新興新聞網站的橋段靈感即得自《政治報》的崛起。

除了《政治報》，華盛頓一大群專攻政治的媒體近年來越做越好，例如右翼的《點名》、專做深度的《國家雜志》，要么更快，要么更碎，要么更精，而且更重視新媒體報道形式，在它們沖擊下，華郵分量越來越輕。

說不清是幸運還是可惜，之前華郵公司比紐約時報公司錢賺得多，反而失去讓報紙轉型的緊迫感。華郵公司1984年購入成人教育企業卡普蘭，這個本被視為無足輕重的企業，迅速成長為一個價值以十億美元計的龐然大物，收入占華郵公司一半以上，在紙媒慢慢衰亡的過程中提供了經濟緩沖。此外，華郵同巴菲特的良好關系使得公司退休基金在投資市場上連戰連捷，資金甚至過度充盈，公司也基本沒有債務。

面對數十年來最大的經濟危機，華郵原本可以再次指望卡普蘭，但這家成教企業卻在2010年卷入次級學生貸款丑聞，收入也大幅下滑。盡管它仍在盈利，格雷厄姆家族卻再也坐不住了，開始為家族控制了80年的報紙尋找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