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敘事是報道新聞、傳播信息的一種方法,它為我們提供了解世界和向別人講述我們對世界的了解的方式。新聞敘事是對現實中新近發生的一個事件或者事件組合的敘述。在自媒體時代,如何敘述新聞事實,怎樣激活構建其中的意義,這對于新聞媒介來說便顯得尤為重要。本文以《看見》欄目對熱點新聞事件的報道為案例,從敘述方式、題材取舍、價值訴求等三方面探析《看見》的新聞敘事特色,以期為其他新聞媒體的報道提供必要的借鑒。
【關鍵詞】《看見》;新聞敘事;敘述;呈現;激活
近兩年來,央視電視專題欄目周末版《看見》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關注,該欄目觀察變化中的時代生活,努力刻畫這個時代里,人的冷暖、感知、思想與渴望,期待和觀眾一起,了解陌生,認識彼此,旨在為一個清晰的世界而努力。嚴格來說,這是一檔邊做邊尋找準確定位的欄目,相對于其他新聞媒體而言,《看見》對熱點新聞事件的報道卻有其內在的特色。敘事是報道新聞、傳播信息的一種方法,法國結構主義敘事學家熱奈特認為敘事有三層含義:第一層是指承擔敘述一個或一系列事件的敘述,口頭或書面的話語;第二層指的是真實或虛構的、作為話語對象的接連發生的事件,以及事件之間連貫、反襯、重復等等不同的關系;第三層指的仍然是一個事件,但不是人們講述的事件,而是某人講述某事(從敘述行為本身考慮)的事件。[1]簡而言之,敘事包括敘述、故事和話語三個層面。在這里,新聞不只是簡單的若干句子和圖像的堆砌,它還講究敘述方式、有著整體結構和意義的建構。
一、敘述:在客觀真實與主觀表達之間尋求平衡點
新聞敘事層面的敘述指的是敘事者再現新聞“故事”的行為及過程。《看見》欄目對熱點新聞事件進行敘述時,運用多重敘事視角、穩定的敘事結構和紀實性語言,嘗試在客觀真實與主觀表達之間尋求平衡點。
1.在多重敘事視角的轉換中還原事實
敘事視角可分為全知視角、限知視角、純客觀視角等。全知視角指敘事者以通曉一切的身份全知全能地敘事;限知視角指敘事者只從某個角度呈現一個或多個人物的感受和意識;純客觀視角指敘事者從一個非人格化的視角進行敘事。恰當的敘事視角能夠達到理想的傳播效果。《看見》欄目通過將客觀事實與記者同當事人的對話相互穿插,在記者、當事人、受眾的多重視角的相互轉換中,形成敘事的多元視點,增強新聞敘事的客觀化并力圖還原事實原貌。以《蘭考棄兒》這一期為例,欄目中穿插了記者與十多個人物(如對袁厲害、鄰居、棄嬰、消防人員、醫院及地方政府要職人員等人)的對話,電視解說的全知視角與記者、當事人的限知視角的相互轉換,呈現出一個普通媽媽的艱辛生活以及她給予棄兒的關愛并核實了火災是怎么發生的,二十多年來為什么沒人管他們、外界對他們的猜測和懷疑等事實,從而使欄目取得了良好的傳播效果。
2.在穩定的敘事結構中勾勒敘事框架
新聞敘事結構是敘述者基于新聞報道客觀、準確、平衡的原則,按照一定的時間或邏輯順序,對新聞事實進行選擇和編排而形成的整體框架。《看見》欄目采用制播分離的敘事結構,即:首先,主持人在演播室播出新聞事件的由頭或簡單勾勒新聞背景;其次,鏡頭切換到已制成的新聞視頻,這里以記者與采訪對象的對話為主要內容,加之畫面同期聲和和解說,絲絲入扣地串聯起整個新聞事件;最后,鏡頭回到演播室,由主持人對新聞事件進行點評。這種敘事結構讓新聞事件在塊狀形態中推進,其中最為獨特的是記者的采訪,“當柴靜和A交談時,她總能用B的話,對A進行質詢和驗證;當她采訪C時,A和B曾說過的話又同樣可以用于佐證。” [2]如在《熊之辯》這一期節目中,柴靜采用“有沒有一種可能”、“您覺得…?”等句式采訪歸真堂上市受阻雙方當事人,給足雙方當事人表達的空間,進而讓人們明白事情何以如此,給人以更加真實的感觸。
3.在樸實的敘事語言中引領受眾
敘述行為托諸于語言,人物說話依托于語言,由于任何敘事語言都有主體對人物語言的加工和調節,因此,新聞敘述轉述人物的語言時就具有一種雙重的語言行為。[3]新聞媒體在新聞敘事過程中時常會流露出以事實為手段來“說話”的意圖,而“《看見》從一開始就講一種原則,不去說服誰,不去拔高誰,只是平穩地把人內心當中所有的東西誠實地陳述出來就可以了。” [4]如在《生死時速——東風“天龍”剎車問題調查》這一期節目中,欄目大都采用第一人稱進行敘事,如“冬天真冷”說,“卡車之家”的網友發現等,并結合相關的背景資料,用清新、簡短的語句陳述事實,這些語句一方面推進或輔助新聞事件的發展,另一方面則使敘事者與當事人通過不斷的對話互相交流、互相融合,試圖在客觀真實與主觀傾向的博弈之間尋求最佳平衡點,進而呈現出的是他們與受眾所共享的判斷,并讓受眾從事件中有所啟發。
二、呈現:小人物,大社會,看見新聞中的“人”
新聞敘事層面的“故事”是指被敘述的主要內容,它由一個或多個事件組合而成。《看見》在題材選擇上注重結合時代背景,著眼于人們共同關注的話題,通過對小人物的報道來反映社會中的大問題,讓受眾看見新聞中的人。
1.在題材選擇上結合社會背景
當代中國正處在社會轉型期,貧富差距、暴力拆遷、食品安全等種種社會矛盾集中爆發,由此造成的社會怨氣和不安全感逐日劇增。《看見》觀察變化中的時代生活,反映社會中的問題,引導輿論,讓人們在自省中改變舊有的觀念,從而推動社會的進步。以《百分之九十九對百分之一的拆遷》這一期為例,電視畫面中留守的人拒絕下樓,在家里用木頭和鐵鏈安裝防衛工程;搬走的人在樓下集結,老人孩子手持標語要求清拆。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向人們呈現出99%已搬走并急待回遷的人與1%的留守人之間的拆遷爭議。在《柴靜調查貴溪校車翻墜事件》、《顏艷紅:我不認識我自己》、《中國地震臺網預報中心主任:中國大地震活躍期遠未結束》等節目中,校車事件、虐童事件、雅安地震一一呈現。這些新聞事件本身可能并不重大,但其背后價值和觀念卻能給節目帶來內容上的張力,呈現出“小人物,大社會”,讓受眾對事件本身以及當下時代背景都會有更深的認識和思考。
2.在內容呈現中指向人文關懷
人文關懷是以人的價值為中心,主要表現為對人的尊嚴、生存狀況、生命的維護和關切、思考。新聞敘事中的人文導向主要體現新聞工作者選取什么樣的內容為訴求點。而《看見》欄目打破慣常的二元對立的敘事模式,關注的是新聞中的人,讓新聞事件在人的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呈現。當然,最為關鍵的是,記者在采訪中總是試圖去傾聽事件中人物各自的想法和看法,給他們平等的說話機會。如在《訪藥家鑫案雙方父母》這一期節目中,“柴靜把藥家鑫之死與網絡輿論一度對藥家鑫的批判作為采訪的起點,由法律結論和道德判斷之‘窄’進入法律與道德背后關于人性與愛的探討之‘寬’,從藥家鑫與張妙成長環境的描述,到他們人格養成的探討,再到雙方家長對此事件無盡的悔以及對彼此超越的愛。” [5]相對于其他新聞媒體對此事的報道,《看見》欄目呈現出的是更為復雜的人性,這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社會個體生存的意義。
3.在聲畫統一中凸顯專業技能
聲音和畫面是一種抽象的語言,聲畫統一有助于制造現場采訪的氣氛,烘托畫面中人物的言語表達,突出畫面的真實感,給人更加直觀的感受。《看見》欄目中對于節目選擇在哪里停留鏡頭,使用什么樣的角度和景別,哪里該放大,哪里該虛化,哪里進行解說,哪里添加音樂,這些都很有講究,同時,欄目也正是通過專業的聲畫傳播,使得新聞事件中人物的眼神、表情、動作都自然的呈現出來,進而感染受眾看到新聞中的人。以《告別盧安克》這一期為例,即將告別支教生涯的盧安克,很少說話,畫面中更多的呈現出大山里的孩子們的動作和笑聲,他們在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去展示自己的快樂和驕傲。最后,孩子們的讀書聲在山里回蕩著,另一位老師繼續著他的支教工作。節目從不同的側面讓人們理解了一個支教痛苦和無奈的選擇,同時也從另一方面呼喚教育永不停止的內涵,專業的業務技能讓畫面中的每一個細節都發人深省。此外,閃白、定格等畫面處理技巧使得電視文本更加有節奏感。
三、激活:在敘事過程中實現價值訴求
新聞敘事層面的“話語”是敘述者運用語言敘述和構建新聞事件,并表達意圖的一種口語或文本。《看見》欄目通過在符號互動過程中創造共享意義,又采用精煉點評激活構建于新聞事件中的意義,與受眾一起分享共鳴,塑造社會共識。
1.在符號互動中醞釀價值取向
符號互動論是一種側重于從互動著的個體的日常自然環境中研究人類群體生活的社會心理學的理論。該理論所描繪的情景就是某個個人試圖通過與他人的相互作用來實現目標。他們的經驗總是要受到來自某個社會團體內部對符號使用意義的影響。意義是經驗的核心,是相互作用的結果。[6]它為分析新聞敘事中所形成的“話語”提供了一個新的理論視野。《看見》欄目中通過記者與當事人不斷的對話這一互動形式,不僅讓新聞事件自然而然地逐漸呈現在觀眾面前,而且欄目還會抓住新聞事件中某個富有典型意義的空間和時間,如一個片斷、一個場面、一個鏡頭等,進而創造與受眾共享的意義,并讓受眾圍繞其呈現的意義來展開思考。以《柴靜調查貴溪校車翻墜事件》這一期為例,五歲的貝貝是從貴溪翻墜水塘的校車中惟一幸存的小女孩,柴靜去看她時,“她摟著絨毛熊不聲不響,正在看著我,這個眼神里滿是委屈和創傷,她才五歲,還不會表達,也不懂責問,但是她看著你時,責問卻重重壓在你的心頭。” [7]這個畫面寓言了校車事故給孩子造成的傷害,同時也憾動了人們的心靈,啟發人們從此次事件當中吸取教訓。在《沉默的呼吸》這一期,張海超的病情已經是塵肺病三期,他想用自己的余生檢驗和推動新的《職業病防治法》。片中的有一個鏡頭,“他站在院子里跟孩子玩吹泡泡……張海超憋了一點點氣,吹完向后微仰,用力揚臂一灑,滿院子泡泡飄飄蕩蕩。” [8]生命的可貴與現實生活的無奈在這個鏡頭中得到詮釋,這都為欄目的創作理念增添了鮮活的社會意義,同時也深化了節目的主題內涵。
2.在精煉點評中激活新聞意義
節目最后,鏡頭回到演播室,這是媒體編輯部或主持人對有價值的新聞事實和社會現象發表一些意見、表明立場的環節。主持人柴靜會對節目中的新聞事件作出客觀的總結,給出精煉的點評。恰如“意義是人們在互動中創造的,而人們根據他人賦予某個事物的意義決定如何對他人采取行動,而意義也會在解釋中得到修正。” [9]她為什么會報道這個新聞事件?她要讓受眾看到什么,感觸到什么?這些問題都會在她的簡短的點評中重新被激活,新聞敘事中所創造的共享意義在此得到闡發,從而賦予新聞事件一種由內而外的力量。如在《熊之辯》中,她說:“沖突本身呼喚著規則,而這次事件當中,公開、透明、廣泛、深入的討論正是培養著建立規則需要的共識和理性。”在《城管來了》中,她說:“一個社會,事件的哪一方都有說話的機會,都說對方能聽懂的話,也都有誠意去聽對方的話,把意見和矛盾一一陳述,也許在說清楚事實的時候,事情的化解之道也就隨之呈現。”這種精煉、簡短的評說的獨特之處在于,主持人站在事件之外,以其高度的敏感捕捉到了新聞的“閃光”點,對事件本身給出客觀的認識,既為欄目增色,同時又召喚公民意識的自省,塑造社會共識。
綜上所述,電視新聞的存在狀態實際上是一種話語敘事行為下的新聞文本。不同的新聞敘事導向可能產生相對立的價值取向,如民主與專制、和善與暴力等。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自媒體時代,尤其是有微博以后,信息傳播非常快也非常短,很容易跨越事實直接進入評論環節,人們很容易就會形成一種偏見,有的甚至還會在網上展開一場“唇槍舌戰”。而《看見》欄目用一種冷靜的姿態,洞察著時代變化中人們的生活,反映著人們生活中存在的問題,它打破人們固有的思維定勢,將抽象的“認識”變為具體的“視像”,給人以真實和新鮮感,表現出的也正是新聞的基本品格。新聞報道要擺脫公式化的敘述模式,這些新聞敘事特色尤其值得其他新聞媒體借鑒。
【參考文獻】
[1](法)熱拉爾·熱奈特.敘事話語和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6-7.
[2]吳曉霞.http://blog.sina.com.cn/s/blog_6377d9200100unyr.html.
[3]趙毅衡.當說者被說的時候——比較敘述學導論[M].中囯人民大學出版社,1998:152.
[4]耿欣.柴靜如何“看見”——對話央視綜合頻道“看見”欄目主持人柴靜[J].中國記者,2012(1).
[5]馬駿.《看見》:自媒體時代的新聞專業主義實踐電視研究[J].電視研究,2012(5).
[6]斯蒂文?小約翰.傳播理論[M].陳德民,葉曉輝,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283.
[7][8]柴靜.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b0d37b0102enzc.html.
[9]H.Blumer. Symbolic Interactionism: Perspective and method[M].Englewood Cliffs, NJ:Prentice Hall,1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