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的小偷

【專欄·佳視線】

張佳瑋，1983年生于無錫，自由撰稿人，現居巴黎。

幸好那本電子閱讀器，從系統到內容都是中文，諒那小偷也看不懂，偷了沒用！

巴黎和世上所有大城市相仿，也有小偷，也有強盜。以我所見，人流集中處，比如歌劇院街、拉法葉、盧浮宮、夏特萊交通樞紐站，小偷多些。人多眼雜，靠手藝。人少的所在，比如93省、94省，強盜多些，純靠蠻力。

郊區的強盜，頗無技術含量。最常見是溜達過來，問你時間。你一抬腕子，一亮手機，小偷看了，好，抬手一陣風起，接下來你就只能看到人家背影了。如果運氣好，警察在旁邊，你喊一嗓子，能看見警察手按帽子、撒腿急追，其勢壯烈。

我在94省遇到過一次，剛從超市里出來，見一小伙子一陣風卷過去，滿嘴唧唧哇哇，不知喊些什么；后面兩個警察，手舞足蹈追殺。路人駐足而望，趕到街角，一隊小學生正好轉彎過來，小偷一愣神，減了速，被警察揪住背心衣裳，然后就拉扯開了……回家路上，我還忍不住跟女朋友說：這小伙子糟就糟在，都做了賊了，就該狠心；怕撞傷小孩子減速，這心腸，做賊還是太善了。

巴黎的小偷，手藝絕高，許多朋友都著過道兒。都是不知不覺，一摸才發現手機丟了，苦思冥想，沒感覺哪一瞬間，身上就輕了呀！我在歌劇院街，被偷過一本電子閱讀器，跟人說起，只好自嘲：幸好那本電子閱讀器，從系統到內容都是中文，諒那小偷也看不懂，偷了沒用！

巴黎做偷摸勾當的，阿拉伯裔移民居多；也有彪形凜凜的黑大漢，但大多老實，屬于笨強盜。我有個同學，小個子女生，遇到過這么個事兒。某日街上少人煙，倆黑大漢湊過來，問小妹妹，幾點了呀。她聽了，擰眉瞪目，掃視倆人，義正詞嚴道：我知道你們要搶我手機！沒門！說完了，撒腿就跑。倆黑大漢愣著，看她跑。跑了一會兒，她停了停，摸摸兜里，手機沒了！大怒，翻身跑回去，那倆黑大漢還在呢，看她回來，直發愣。她使鐵錚錚的法語喝問：你們偷了我手機！交出來！倆黑大漢喊冤枉：沒偷！真沒偷！真的！解開皮夾克讓她看。她想莫非錯了，又回頭摸摸包里，哦，原來手機掉皮包夾層了。拿出來，很高興地看看：是沒偷，在這兒呢。倆黑大漢先是呵呵笑笑，然后盯上了手機，咧嘴瞪眼：哎，這手機不錯，快給我們！——這才想起來要搶。

我去意大利時，在羅馬住國家大道上一家店，跟店主說起這些。店主一搖頭，說巴黎的小偷算什么，羅馬的小偷才厲害。你去坐一站地鐵，出來時毫無所覺，但其實你的錢包和手機，包括你女朋友的照片、你的生日、你上午吃了什么，都被火車上的小偷摸了個透，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還給你了。我正覺得夸張，店主說了一個例子。說以前，有位美國游客，住他這店。白天理所當然，要去看斗獸場。出門不久，有人上樓來，柜臺上丟下一錢包就走。到黃昏時，美國佬回來了，郁郁寡歡，說是在許愿池那兒，人流推擠，丟了錢包。錢是小事，到歐洲玩的人都刷卡，不愛用現金，但銀行卡、護照這些，丟了那才麻煩呢。一看柜臺上的錢包，大驚，說正是自己的。打開一看，銀行卡、護照以及剛辦的羅馬旅行卡（可以用來坐公車，到博物館打折），都在，只是沒了現金。那美國人臨走還直感嘆：意大利小偷真仗義！

最夸張的故事，是這樣的。我一個朋友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回來，心有余悸跟我說：阿根廷的飛車搶手機黨夠霸道，你在街上拿手機正講話呢，忽然耳邊風過，一抬眼，手機已被別人抄走。騎的既不是摩托車也不是電動車，而是自行車！就看那搶手機的小伙子，兩腿電風扇般猛踩狂蹬，早把自行車沒入人海里了——做個小偷，真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