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覺自在享收藏

鄭華星在藏界『驚艷』了兩次，一是為金絲楠木，二是為佛像。

當人們對于字畫、瓷器、玉器等趨之若鶩的時候，

他把眼光轉移到收藏界的墻角，于冷僻處發現寶貝。

文|林楚珍 圖|趙衛民

和鄭華星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他中山市小欖鎮的家具作坊。白色背心加黑色西褲，臉上微帶汗津，此時的他正在二樓擺放家具。床榻、立柜、高靠背椅，各式透著古韻的木質家具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整個房間。燈光打在家具上，經過打磨后的表面一道道金線非常明顯，閃閃發光。這就是鄭華星一遍遍贊美的木材—金絲楠木。《博物要覽》也有記載：“金絲者出川澗中，木紋有金絲。楠木之至美者，向陽處或結成人物山水之紋?！?/p>

金絲楠木向來負有“軟木之王”、“國木”、“皇帝木”等美譽，是皇家宮殿、家具，帝王龍椅寶座的首選良材，民間如有人擅自使用，會因逾越禮制而獲罪。據聞，嘉慶殺和珅，公布了二十大罪狀，條條死罪，其中和珅家產查抄，所蓋楠木房屋，僭侈逾制，為其大罪十三。

然而，久居在深宮紅墻里的金絲楠木還未來得及讓更多平頭百姓所認識，在清朝末期就走向滅絕。以坊間傳聞的“乾隆盜木”故事可以見一斑：乾隆當政，恰逢國庫金絲楠木稀缺，于是以修葺明陵作掩護，“拆大改小”“偷梁換柱”，拆下明陵里的金絲楠木為自己所用。按理說，金絲楠木在我國收藏界開始興起時，已經進入“冬眠期”，相當于處于收藏家的盲區。然而，鄭華星一直在走與其他收藏家不同的路。“現在大家所追求的都是前幾年大家不要的?！?/p>

舊時皇家金楠木，走入尋常百姓家

鄭華星因為自小喜愛閱讀歷史文學。偶然看到 《紅樓夢》中，秦可卿渴望死后有一副楠木棺材，有“一千兩銀子只怕無處買”的記述，立刻意識到這一定是非常珍貴的木材。隨后，他找了好多關于金絲楠木的書籍，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1999年，鄭華星出差江西見到一塊舊的楠木雕，才幾十元，他馬上買下來。隨著中國發展，地方大興土木，江西、安徽、浙江、云貴川等地的很多舊建筑面臨被拆，鄭華星多次奔赴這些地方收購楠木做的房梁、家具。許多舊房、瓦礫堆都留下他的足跡。

尋木的過程還有許多 “有心栽花花不開”的奇遇。鄭華星楠木收藏久了，許多人也知道他的收藏興趣。每每看到有待拆的舊宅院等，便輾轉告訴他消息。然而，好心者往往不能鑒別真假金絲楠木，即使多次起興而去，敗興而歸，鄭華星還是不愿放棄“撿寶貝”的機會。

2003年，鄭華星到江西的尋木卻是一次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奇遇。那次，尋木不成的他心中頗為懊惱，只能到朋友家聊天解懷。兩人飲茶時，他老是聞到金絲楠木的香氣，因為長期與之接觸，他對這股氣味再熟悉不過了。找遍了屋子里的桌子、椅子，再一坐下，才發現是一張老料新做的楠木畫案。他當即懇望朋友將畫案割愛相讓，沒想到對方一口應允了。他立即把畫案上的金絲楠木板拆下，以朋友要價的兩倍價錢帶回來。

如今，金絲楠木成為收藏界的新寵，價格被炒成天價。據報道，在現今原材料市場上，金絲楠木價格已大幅超越市場各種木材。鄭華星也停止了收集金絲楠木的步伐?！安蝗ナ眨ń鸾z楠木）了。市場和這些人的心態都很不健康?！睋?，他所珍藏的金絲楠老料，供其工匠們忙上兩百年也做不完。

在鄭華星的這間家具作坊的一樓，堆放著好幾根粗壯呈暗褐色的柱子，最上面的都蒙了灰塵。大約都是三四米長，一人環抱也不能抱圓。鄭華星告知我們，那都是明朝建筑的金絲楠木柱子。

金絲楠木耐腐、防蟲，冬天觸之不涼，不易變形、翹裂，是做家具的好材質。鄭華星讓我們看了一個方角柜，高及屋梁，長近三四米。柜頂沒有柜帽，四角交接為直角，且柜體上下垂直，柜門采用明式合頁構造，用安閂桿關閉柜子。這是一個仿明式方角柜，又稱“立柜”。遠看，整個柜子呈一片淡黃；近觀，便可看出木頭里紋路十分清晰的金線。柜門十分簡潔，沒有雕刻花紋。

鄭華星示意我們湊近去嗅一下。 靠近柜子時，分外感覺到陣陣幽香，香味仿佛只依附在木頭的表層，不散開也不減弱，越近味道越濃，但不刺激，反而讓鼻腔很舒服。

雖然制作了諸多金絲楠木的家具，但是鄭華星還是沒有感到滿足。“找不到好的方法利用，一克也不會用它們?！北е@個念頭，在開始收集金絲楠木的前幾年，鄭華星果真一直讓楠木靜靜地躺在倉庫里。

2006年，他遇到浙江雕刻師傅盧小華。兩人一拍即合，遂以《清宮畫十二月令圖》為藍本，在十二塊完好無暇的金絲楠木獨板上，花了整整五年時間進行創作，但作品甫一完成，即引起轟動。2010年在“藝術北京”一展出，京城幾乎人人盡知。于是，金絲楠木從當時起就受到眾人關注并熱捧了。這無疑符合了鄭華星“最好地利用”金絲楠木的心愿。

薄浮雕的創作極難，著名藝術史學者王春元評價道：“五覺齋主裁金絲楠木，變化遠迄北魏的薄地陽文之法，淺雕畫屏，可謂獨步一時藝壇的冠冕?！倍囆g學者一西平措先生也同樣贊道：“迄龍門石窟始創的‘薄地陽文’，入清初嘉定第一名手吳之，再繼五覺齋，一脈相傳地將儒釋兼長的畫意，在千章萬華的細密雕刻中，異曲同工地引入五覺煥發而又五覺頓空的禪境。”

浮雕雕琢之細，每一劃不可深于兩毫米，如毛發般大小。稍有差錯，整塊楠木便要作廢了。但鄭華星堅持“佳木”配“良藝”。2013年6月份在北京舉行的翰海春拍上，“五覺齋”創作的春夏秋冬金絲楠薄浮雕4條掛屏，估價達到了450萬-500萬元。他也舍不得賣，“別人賣東西是高興，我們是傷心啊！”

中國民間素有“縱有珠寶一箱，不如烏木一方”和“黃金萬兩送地府，換來烏木祭天靈”的民諺。金絲楠陰沉木價格更是高得無法估計。但是陰沉木在湖底地里深埋多年，水分不易自然風干。鄭華星不愿去逐市場虛價，強行人工烘干它們?！拔沂詹亓嗽S多千年陰沉木，就那樣放著，不想去動它們?！?/p>

“覺即自在”

鄭華星的另外一處工作室，則安放著他的佛像收藏。 鄭華星將此處取名為“五覺齋”， 我們造訪時，齋中走廊還垛堞了許多精裝盒子。工作人員正忙于將佛像小心裝箱。今年11月8日至28日，鄭華星的佛像藏品將在北京展出，他們在為京城之旅忙碌準備著。“這是全球歷史來最頂尖最頂端的佛像藝術展”，鄭華星自豪地介紹。

距離他第一次“請佛”不過是六七年前的事。與收藏金絲楠木一樣，閱讀引起了他對佛像的關注。在國內佛像拍賣市場還默默無名的時候，他已經研究了大量造像藝術的書籍，只要知道書上介紹的代表性作品現存于哪兒，他就會到其所在的博物館、佛教圣地去一睹真容。香港、蘇富比、佳士得，都是他進行“實戰”—拍賣的地方。但還是他認為國內佛像拍賣最具權威，口碑最佳的應屬北京瀚海，他的大部分佛像藏品也多從那里拍回來的。

今年9月8日，鄭華星從其佛教造像藝術顧問一平西措處獲悉“2013蘇富比秋拍”將拍出明永樂鎏金銅釋迦牟尼坐像。25日赴港見到實物后，他心情再難平復，決意要拍下佛像。該永樂鎏金佛行內人稱“鎏金佛造像的航母”，高54.5厘米，拍賣前為意大利收藏家所有。然而，鄭華星表示打動他的是佛像背后的故事：它出自永樂宮廷，是永樂皇帝為促進民族融合，民族團結，召集尼泊爾、蒙古，及中原各地的頂級工匠，不惜成本，用最好的合金鑄造而成。

10月8日的拍賣場，佛像成為角逐的焦點，從3000萬疊加至1.5億。當全場起立鼓掌時，鄭華星才意識到，佛請回家了。加上傭金，他一共需要支付2.3644億港元—中國佛像拍賣價格的最高記錄。接下來他需要處理一些資產，支付兩億巨資。 “我不收藏，不投資，我只想文物回歸祖國。”面對媒體的追問，他總是這般回答。

目前，鄭華星珍藏的佛像數目已達兩百多尊。佛像門類系統龐大，有如高古、明清、藏傳、漢傳、上師、菩薩、護法等，而他偏愛高古，十二世紀以前的： “高古的造像藝術價值會更加凸顯吧?！?/p>

在拍賣場里，鄭華星已經做到游刃有余。他還總結出佛像拍賣收藏的心得：財力、眼力、魄力、定力，“四力”缺乏一個都不可。

每逢拍賣，他必定要先做好“功課”，明確競爭的目標，一旦有中意的佛像，勢在必得，稍有遲疑，可能就會失之交臂。

鄭華星已經將自己多年收藏的佛像拍照整理成冊，回憶某次封面佛像的拍賣經歷，他描述說：“封面拍得很高，它是九百萬起拍，最后含傭金1978萬落錘。它就是一直漲，漲到五千萬、八千萬的話都不算高，它沒有可比性?！?/p>

他的藏品中，還有8至9世紀斯瓦特風格的“蓮花手觀音”、9至10世紀克什米爾風格的“文殊菩薩”、12世紀帕拉風格的“彌勒菩薩”等，都堪稱各個時期各種風格的金銅佛像代表作。其中， “南海觀音”是他盛贊的宋代“教科書級別”的代表作。宋朝動亂不安，禮佛信佛之風遍及宮廷內外。根據鄭華星判斷，這座金銅佛像為官方打造，做工極為精美，非民間工匠可以鑄造。金銅佛像忌濕，沾水后，一旦腐蝕就破壞了整個佛像的造像。每一尊佛像，鄭華星都是輕輕拿起，再輕輕放下，并且要有底座墊著。

但是，鄭華星沒有把請到的佛像暗自藏著。去年7月至9月，西藏博物館舉辦“海外回流西藏文物展”，全國各地有三千多件藏品應征，最終只有101件入選，其中鄭華星的藏品就占了近二十件。也沒想過轉手他人，“這個看佛吧，不是看我的。問佛才知道，想住我這里就住我這里。”看到價格高漲就急著轉手獲利，在他看來，是收不到精神方面的回報的。這也是收藏者缺乏“定力”的表現。

鄭華星坦言自己不是佛教徒，但信佛，有佛心，有佛性，收藏只是因為喜愛，“是緣”。呷一口鐵觀音，他又開始娓娓講述佛像精神力量的故事。曾經有一位女性朋友來“五覺齋”，她是個十足的工作狂，脾氣暴躁。但是看到齋里的佛之后，一反常態，從此待人處事態度謙和了許多。鄭華星說：“即心成佛，便是這道理。”

中山，古稱香山。鄭華星為他即將付梓的關于佛像收藏的書取名《佛住香山》，書的后語本來是一篇千字長文，反復思忖后，他改成了“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題目“覺即自在”。

[對話鄭華星]

冷收藏 熱思考

記者：在冷門藏品收藏上有什么心得體會？

鄭華星：入行了，上手就不難。幾個“力”很重要，財力、眼力，魄力、定力，缺一不可。就定力而言，在佛像還是冷門的藝術門類時候，如果缺乏定力，今天收藏，明天轉讓，就體現不出它的價值。再者，你在它身上，在這個藝術品身上的精神回報和個人的精神提升都很有限。每一尊佛像“請”回來，要認真研究，去解讀里面蘊含的文化。這是收藏最大的快樂和享受。

記者：在金絲楠木和佛像收藏上，你是如何把握兩者收藏趨勢？

鄭華星：很多人收藏傳統門類，但同佛像收藏有本質區別。一個海珠區里可能就有幾百上千人收藏傳統門類的器物。我收藏佛像藝術品很早，當時全廣東還沒有幾個。我不想去做一些已經很成熟或要跟別人叫板的東西。佛教藝術品再過幾年，其關注度將超越其他藝術品，引領新的文化審美潮流。它是跟國家的命運、民族的命運、社會的命運緊密結合的藝術，不是孤立存在的。金絲楠也是，十年前無人問津，譏笑我們的大有人在，但今天它的價值不但得到肯定，還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記者：你的藏品大多是從拍賣場拍來的，你怎樣選擇拍賣場？

鄭華星：拍賣行要找有信用的，比較注重品牌、注重信譽的。這一點，瀚海做得非常好，是實在為佛教事業工作。拍賣場的大小不是問題，反而應該看重操盤人的職業道德、職業修養和專業水準。但有一些拍賣還是要請人去幫眼，參謀一下，畢竟收藏家自己要做到心中有數。除了瀚海，我們也會到國內外我們比較關注的拍賣場。其實，在哪里拍無所謂。在商業沖擊下，藝術品市場不太規范，收藏家們要謹慎比較好。

記者：展覽是你收藏的一個意義所在？

鄭華星：我們的展覽主要是佛像展。我不是佛教徒，但收藏展覽可以傳播佛教文化，弘善揚美，有利于社會信仰回歸。下一次佛像展是從11月8號到28號，在北京，是全球歷史以來最頂尖的佛像藝術展。

鄭華星 廣東企業家，收藏家。中山市五覺齋文化藝術有限公司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