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小說《卍》中身份錯位下的倫理混亂

摘 要：《卍》是日本唯美派文學代表作家谷崎潤一郎的代表作。文本講述的是主人公園子與光子的同性之戀，并且由此連接起來的園子丈夫與光子情人的三角畸形戀愛。本文擬運用文學倫理學的方法，從園子與光子的同性戀以及兩人先后與情人棉貫、園子丈夫之間發生的三角戀愛所以致倫理關系的錯雜與混亂解析四者之間倫理身份的錯位，以及背離倫理身份所導致的悲劇。在此基礎上分析作者意圖抒發的倫理旨趣：人如果任由自由意志發揮作用就會失去理性，可能會造成家庭和他人的毀滅。

關鍵詞：《卍》；倫理身份；倫理關系；自由意志；倫理混亂

作者簡介：黃小娟（1989.06-），女，漢族，湖北松滋人，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201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20世紀英美文學與日本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7-0-02

日本唯美主義作家谷崎潤一郎的代表作《卍》，講述的是一對同性戀以及各自戀人機緣巧合發展成錯綜復雜的關系。文章以園子追憶的方式講述自己與光子之間的同性之戀，以及由此牽扯到的丈夫和光子戀人之間形成的畸形戀情的故事。雖然作者一直倡導并把西方唯美思想中的非道德、藝術至上的觀點推崇到極致，并且極力反對藝術對道德作用的功利性。但在作品中，作家不自覺地在主人公身上反映了倫理觀念。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文學在本質上是倫理的藝術。” [1]但是它“主要用于從倫理的立場解讀、分析和闡釋文學作品” [2]，重在闡釋問題產生的倫理原因而非以現實的道德標準去批判當時的道德行為。所以通過探究《卍》中園子與光子之間倫理關系的變化而導致的身份混亂，以及擾亂倫理秩序導致的道德問題，我們可以得出道理，即人只有在正確的倫理道德指引下行動，才能成為倫理意義上的人，使家庭生活美滿；否則，如果人們任由自由意志發揮作用，就會落入道德的深淵，甚至可能實施倫理犯罪而引發倫理混亂。

一、不和諧的夫妻關系與不信任的戀人關系

“在閱讀文學作品的過程中，我們會發現幾乎所有倫理問題的產生往往都同倫理身份相關?！?[3]倫理身份是要人們遵守自身所負載的道德準則，這需要通過分析主人公們在社會中與他人構成的倫理關系來確定。在妖魅眾生的《卍》中，四個主人公都沒有很好地理解妻子、丈夫或者戀人這些倫理身份應該承擔的義務。在他們的任意妄為下夫妻關系變得不平等，戀人之間多猜疑。由于不遵守家庭道德準則，四人的關系陷入了欲望的混亂之中。

“美麗而驕橫的女性和戰戰兢兢、俯首帖耳的男性在谷崎潤一郎的世界中是相伴相生，不可或缺的?！?[4]園子、光子都有著姣好的臉龐和令人羨慕的身材，對生活充滿激情，不太在意世俗和眼光和禁忌。在家庭或戀愛關系中也處于一種主導和驕橫的地位，因此，她們在做事情的時候總是只顧慮自己的本能欲望而忽略自身應該擔負的責任和他人的感受。一對夫妻，應遵守的基本家庭倫理道德就是衷心，不恣意傷害對方，也不做違背和損壞對方聲譽的行為。而園子，這個精神出軌但已改過自新的人物，因為丈夫的木訥而對其不屑并隨心傷害。我們知道，在正常的夫妻關系中，兩人不應像長輩一樣地一味遷就或教導另一方，而應平等互愛，遇到問題雙方和諧地解決?？墒菆@子總埋怨丈夫沒有激情，并且由于丈夫總把她當做小孩子，使得她的不滿與任性日益增長。另外，性在夫妻生活中也具有很好的調和作用，可園子的不配合和丈夫的寡言無趣又導致了兩人性生活的不和諧。

以上原因使得園子對丈夫抱怨滿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做出了違背倫理身份的行為。正是這種不合家庭倫理規范的倫理身份使得他們沒有履行應該承擔的家庭責任，使得夫妻關系陰云密布。文中的另一主人公德光光子小姐是一個高傲，享受別人從低處仰視她的女性。她的世界觀和戀愛觀，體現了“惡”的代表。當園子向她講述其婚外戀時，她驚訝地發表評論：“如果是像你說的那么純潔的愛情。來往也沒有關系呀?！痹诠庾尤绱思彝惱淼赖掠^的影響下，她因為自身利益做出勾引園子的事也就不足為奇了。棉貫是光子的情人，一個自私、猜疑心重并且“百分百安全的男人”。因為棉貫性方面的缺陷而心理有了一定的陰影，既害怕光子向園子揭穿他的短處，又害怕光子拋棄他，所以總是防著或者陷害光子小姐。而光子小姐在知道棉貫的缺點后雖有心與之分開卻又忍不住隔三差五地去找他。對于自己想要什么樣的丈夫，光子小姐不夠確定。因此，他們總是在不斷地猜疑和制衡中度過。這樣不信任的戀愛關系明顯是不正常并且有些極端的。

兩對的關系都是不和諧或不信任的。當夫妻和情侶不能很好地滿足對方，卻又不正確對待時，就會使關系朝著惡的方向發展，既不利于家庭和諧也不利于情侶結成正果。當這種毛病放置于生活中時，就會有更多地契合去促使事情朝著不道德的方向發展。這極易使人背離倫理身份，任由自由意志發揮作用而陷入道德的泥濘之中。

二、同性之戀與三人畸形戀

由于四人在生活中對家庭或戀人都充滿了憤恨不平，特別是園子和光子更是如此，她們不愿受到束縛，想要絕對的自由。兩個人在偶然和光子的有意傳言下走到了一起。后來又因為提防棉貫的破壞而形成了兩對畸形的三人戀愛關系。至此，在這部小說中，由于四個人不遵守倫理身份下的倫理責任和倫理秩序，不懂得在正確的道德指引下行動，使得四個人的關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復雜與不合倫理的秩序中。

當人們對與異性出軌感到內疚，卻又對另一半感到失望的時候，可能會在性別間搖擺并轉向同性那獲得親密無間的戀情。當兩人同性戀的事情在謠言中日漸真實時，光子小姐因為不用嫁人而感到高興；園子則因為欣賞、仰慕光子而發自內心地對她產生了依戀。園子作為有夫之婦，剛認識光子就把她帶到只屬于夫妻的臥室看其裸體時，無意中已經侵犯了夫妻間的隱私。特別是當園子看到光子完美的裸體，她們“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5]p.27時，兩人的關系超越了普通朋友關系，發展為同性戀愛。相比于與異性出軌時的愧疚，同性之戀雖然令園子感覺和婚外戀一樣激動，但在行動和享受的過程中卻不曾覺得絲毫的愧疚，并且兩人都認為同性戀愛是不會阻撓和影響對方的夫妻生活的。只是，在《卍》中，同性戀極大地影響并破壞了雙方的家庭秩序，畢竟園子已經為人妻，而光子也一直受到情人的糾纏。丈夫把光子小姐認作“臥室入侵者”、“家庭破壞者”，認為光子這個不良少女使得他們夫妻間的關系更加冷漠。而園子則因為光子總對丈夫大肆刁難，會因為丈夫提前回家打擾了兩人的密室自由生活而責怪丈夫這個“第三者”，認為是丈夫破壞了她們之間的幸福感。為了光子小姐，她拒絕丈夫的旅游建議，每時每刻都想著如何擺脫丈夫去尋求兩個人的歡樂時光。隨著光子與園子的同性戀發展的越來越成熟，一場鬧劇打破了表面上的寧靜。

光子的情人棉貫出于嫉妒和猜疑在鬧劇后寫下誓約書約束了三人的畸形關系：園子承認光子與棉貫的戀愛關系，而棉貫承認園子與光子的同性戀關系；并且“任何一方不經另一方認可，不得擅自和光子小姐私奔、藏匿或情死等?！?[6]p.107三個人中任何一個人的行動都有可能影響到他人的命運。這明顯是缺乏正確的道德指引的，一對正常的戀人是不可能允許其他人插足并分享兩人戀情的。如果是這樣，人類就無異于后退到原始社會，而由理性意志建立起來的社會秩序就遭受到了破壞和摧毀。更為不可思議的是，文中的好好先生——丈夫，卻由于棉貫的不可理喻而與她們一起墮入了道德的深淵。當園子和光子試圖與棉貫結束畸形關系時，得到了丈夫的幫助，可是無意中，丈夫因為受到光子的熱情引誘享受了前所未有的戀愛感覺，而光子也因與完整的男人相處而覺得興奮。至此，在丈夫幫助下與棉貫解脫了關系的同時他們三人卻陷入了另一場三人畸形戀中。如果三人和諧地在一起生活的話，那人又將回到獸的時代，聽憑原始本能的驅使，在理性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各種道德規范就會被摧毀，而這不是人性的解放，而是人性的迷失。

兩人的同性之戀與兩對三人畸形戀都說明了這種關系的復雜性對人倫理身份的顛覆，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的倫理身份是正常的，妻非妻，友非友，每個人都與其他人有著影影綽綽的微妙關系。身份在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中完全混亂了，那么倫理身份的改變和混亂又會帶來什么樣的災害呢？

三、倫理身份錯位與毀滅

“在文學作品中，倫理身份的變化往往直接導致倫理混亂。” [7]園子、丈夫和光子三人任憑欲望脫離理性的控制，在關系混亂中背離了倫理身份，相應地放棄了倫理身份所承載的倫理責任。三個人由于身份錯位而互相猜忌以致完全失去理性并嚴重影響到了生活，可謂雖生猶死。最后三人只能以死了結這復雜錯亂的倫理身份和關系，雖然園子有幸免于死亡，但已是飽受折磨。

“在作家對人的自由本能和原始欲望的揭示中，我們看到了自由本能和原始欲望對于人的命運的影響?！?[8]三個人的倫理身份之所以如此混亂，主要在于三者行為在錯誤的道德指引下，違背道德準則，缺乏倫理意識，獸性因子發揮了作用。因此，三人就在原始欲望和本能的指引下誤入歧途，并實施倫理犯罪，引發了倫理混亂。在《卍》中，我們看到由于本能的作用而從柿內夫人和光子小姐身上流瀉出來的原始欲望。園子和光子缺乏對原始欲望的理性控制，其行為和意識全憑本能的驅使，原始欲望最終取代了理性，導致園子背叛丈夫與光子發展同性之戀。光子為了自身利益引誘和破壞園子家庭，并趁園子昏迷狀態時勾引了她的丈夫。

三人的畸形關系確立后，園子和丈夫在放棄自身倫理身份的同時意味著放棄了倫理責任和義務，意味著對當時業已形成的倫理秩序的破壞，因此他們遭受報復和光子的病態折磨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光子為了他們夫婦都忠實于她而每天灌藥他們喝，不僅使其身體素質急劇下降，并且還因猜疑與嫉妒飽受精神折磨。在這段時間里，丈夫成為了第二個棉貫，而園子也只能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等死。這種對生命的摧殘無疑是一種倫理犯罪。三人最終在丑事曝光后選擇了自殺。自殺本是自我救贖，經歷過死的人對待事情本應更理智。可是當園子有幸存活下來后并沒有感激生活，并固執地認為是另外兩位不想在陰間遭受到別人的打擾的結果，依然終日思戀光子。

三位的經歷是悲慘而痛心的，在探究原因后應有所警示?！吧鐣膫惱硪巹t是社會秩序的保障，一個人只要生活在這個社會里，就必然要受到倫理規則的制約，否則就會受到懲罰。” [9]如果任意地想要逃離這種準則的約束的話，必然會給自己及他人帶來災難。就像三人最后的命運一樣，兩人自殺身亡，園子蘇醒后的生活將如何，我們也無從得知，但是如果她依舊任由原始欲望指引其行動的話，終究一日也會殞滅。

“文學的任務就是描寫這種倫理秩序的變化以其變化所引發的道德問題和導致的結果，為人類的文明進步提供經驗和教誨?！?[10]谷崎潤一郎在《卍》中為我們講述了這樣一個關系混雜，背叛倫理身份并最終導致倫理混亂和毀滅的故事。不論他多么排斥文學對道德的功利性，無意中已向我們傳達了這樣的倫理旨趣：一個真正倫理意義上的人，應該遵守社會規則下的倫理秩序和準則。在正確的倫理道德指引下去生活，當面對家庭成員或朋友原始本能發揮作用并做出違反家庭和他人利益的行為時，應該給予溫暖，并且通過真誠的交流使其倫理意識增強，使其理性意志更好地控制和引導自由意志。這樣才會使自己成為一個真正倫理意義上的人，也不會讓他人和家庭都跟著陷入到自由意志的泥沼中，在毀滅他人的同時殞滅自己。

參考文獻：

[1] [2] [3] [7][8][9][10]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基本理論與術語》[J].《外國文學研究》，2010年第1期。

[4]張昀韜：《簡論王爾德與谷崎潤一郎小說的唯美特色》[J].《東北亞論壇》，2002年第3期。

[5] [6]谷崎潤一郎著，竺家榮譯：《卍》[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