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洪樓出土的兩塊漢畫像石

摘 要：洪樓位于徐州市東，漢墓于一九五七年清理，分祠堂畫像和墓室畫像兩個部分，祠堂畫像散存于洪樓漢墓之西4.5米處，出土時畫像石已散亂，位置不詳，這些漢畫像石的題材十分廣泛，有反映當時社會現實生活的，也有表現神話故事，祥瑞，仙人，奇禽異獸的，其中有兩塊漢畫像石表現的尤為珍奇罕見，至于畫面內容說法不一，對此二石畫面我也很感興趣，經過仔細的觀察和深入的研究，現試作分析論述。

關鍵詞：漢畫石

[中圖分類號]：J3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7--02

這兩塊漢畫像石，在畫面構圖上是相同的，緊張，復雜，余白甚少，整幅畫面云氣繚繞增加了其神秘的色彩，石一中上方車上一力士作擊鼓狀，頗似雷公在擊鼓，看其身形又象是一人，見《神異經》中尺郭食鬼：“東南方有人焉，周形天下，身長八尺，腹圍如其長，頭戴雞父魅頭，朱衣縞帶以赤蛇繞額尾合于頭，不飲不食，朝吞惡鬼三千，暮吞三百，此人以鬼為飯，以露為漿，名曰尺郭，一名食邪。”車上力士頭大如斗，血盆大口，怒目圓瞪，腹圍確如其身長，但無赤蛇繞額。觀其車后，有一條既似云氣，又似蛇狀的物體，大概就是此力士額上的赤蛇吧，既使不是赤蛇，就其力士容貌身形而言，說他是尺郭，也是在情在理的。

石二右下方也有一力士作擊鼓狀，身形與石一力士一般無二，應同是一人。只是石二力士的身材要比石一力士的身材稍高大一點，由此可以看出當時漢畫像石的創造者，已初步掌握了透視的原理。石一的尺郭所駕的是龜車，由三只翼虎牽引。石二的尺郭所駕的是云車，由三條應龍牽引。二車皆在行進中，龍吟虎嘯，都是一副勇猛，威武的樣子，馱車的二神龜也是引頸目瞪，四足狂奔，馱鼓神龜更是威猛十分，頭與后足成一直線，騰空飛躍。加上駕車人又是尺郭，更具有一種勢不可擋的威懾力量，就連龜車右側的小神龜也受鼓舞，顯得神氣十足。

與二車有鮮明對比的當是石二右上方一云車，云車由三條神魚牽引，云車上一仙人駕車，另一仙人端坐車尾，頭戴魚冠，面目端莊，神色威嚴，一副王者之相。《古今注》載：水君狀如人，乘馬，眾魚皆導從之，一名魚伯。水君，水神之稱也。駕車仙人身側有毛羽、翼翅故名羽人，《拾遺記》燕昭王夢有人衣服并皆毛羽，因名羽人。夢中與語，問以上仙之術，此與石一右上角一拿鞭驅虎仙人的服裝頭飾一樣，且身側皆有羽翼，應同是羽人。

石一和石二畫面上都出現了魚，觀其身形是同一種魚。所不同的是石一魚有四足，石二魚無足，不論有足或無足，就其身長在畫中比例來看，應稱為神魚。漢代，在國力充沛，經濟富裕的時候，朝廷最喜歡聽人報告祥瑞，凡是報告者，都得到獎勵、賞賜。且當時的人們有一種心理：相信萬物皆有生命，思想，情緒，與人類一般，也就是所謂泛靈論。至此，可以看出，魚有四足也不足為奇，只是祥瑞的出現，神魚而己。石二的三條無足神魚比起石一的四足神魚就顯得辛苦些了，大概是無足神魚比有足神魚的身份地位要低一點吧，緊隨四足神魚身后的一只大鳥也應是一只神鳥。

石一龜車下邊有一力士目光如炬，因畫面殘缺不知其坐下為何異獸。力士體格健壯，肌肉發達，右手不知做何動作，左手緊握一株草狀物體。細觀其物體，形狀與長度與《十洲記》所載不死之草，極其相似，記載曰：祖洲近在東海之中，地方五百里，去西岸七萬里。上有不死之草，草形如菰，苗長三四尺。昔秦始皇大苑中多枉死者橫道，有鳥如烏狀，銜此草覆死人面，當時起坐而自活也。此段記載上的不死之草，苗長三四尺，與石一畫面上力士左手所持之草徑相吻合，東方朔在《與友人書》中曾說過：“游十洲三島，相期拾瑤草。”看來，西漢時期便已經有了十洲的傳說，不死之草出現在漢畫像石上從時間上講是可能的，石一右下方有一只大鳥，側身站立翅膀還未收緊，觀其動態姿式，似乎應是剛剛降落，其站立面朝的方向與整個畫面統一方向感和前進感是相反的，大鳥的使命好象已經完成了。由此更能推斷出力士左手持的極有可能就是不死之草，大鳥的使命就是銜來不死之草。

力士之前的畫面以殘缺，從殘留畫面的紋路，同整個畫面比較，力士前方應是兩頭猛虎，力士后面是只翼虎，虎身稍殘缺，虎身上方有三人首從人首所在的位置，人首頸部以下的紋路，三人首似乎連體上來看，此翼虎應是三首人面翼虎。此虎與力士前方二虎同不死之草應有莫大的關系。《易乾》云從龍，風從虎，謂氣類相感。此石一畫面上所表現的只是三首人面虎，又何足為奇，但此三首人面虎又添雙翼使之威力大增足以威懾百靈，用此虎來押送不死之草是再適當不過的了。

石一左上角有一人在手舞足蹈，這人體態豐滿，從其身上的衣服紋路可以更明確證實，此人為女性，在石一這樣的畫面上能出現的女性決非一般女性，應是女巫。《說文》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而為人祈禱也。與女巫遙相對映的是右下角一男子，正也手舞足蹈，雙手各持一器物，右手正手抓住器物口朝下倒出水狀物體，右手提著器物正準備倒出。石二左下角一男子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同整個畫面來分析這二男子應都是男巫。男巫手中器物倒出的究竟是何物，這要再回到石一畫面上來，石一男巫在手舞足蹈的同時，頭始終是朝著女巫方向的，從畫面所處的位置來看，男巫象是在配合女巫做法。女巫在舞蹈時，頭部及下額向前微伸張口張齒，由此可以看出女巫嘴前的云氣與整個畫面的云氣全出自女巫之口。

石二左上角，有一武士，雙手持炬狀物在噴火，武士身形高大威猛，赤身，胯下坐的乃是一巨形神龜。石二畫面既有水又有火，道家以水火在人身為精神也。《金丹大要》天一生水，在人曰精；地二生火，在人曰神。人之精神，榮衛一身。以呼吸用神氣，以神氣聚水火，以水火煉胎息。坎離交感，遂生金液而還丹成。道家又云，以水火之力，煉除亡者之罪過而使得超度之也。

石二左邊有一方士雙手持炬狀物體高舉過頭，方士手中的炬狀物與武士手中的炬狀物雖有相似之處，但決不是同一物體，武士所持炬狀物，呈很規則的喇叭筒狀，稱其為火炬或吹火筒都行。方士手中所持炬狀物，雖直，但炬狀物頂端收口處不太規則，形狀也稍小。看方士身材修長，衣著合體，很有紳士風度，象這樣的人怎會干吹火的事呢。古有火帝、火官之說，火帝，炎帝也。世以火之祖神為火帝。從畫面上來分析說吹火武士是火帝或火官都是可行的，說是火帝應更恰當一些。再議方士手中到底為何物，看他高舉過頭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象是所持之物很不一般。在《漢武洞冥記》中有一物，與此頗為相似；北極有明莖草，夜如金燈，折枝為炬，照見鬼物之形，仙人寧封常服此草，于夜暝時，轉見腹光通外，亦名洞冥草，亦名照魅草。方士手中所持之物，在沒有確切文獻記載時，把它定為洞冥草也是合理的。

在洞冥草正前方有一環狀物，所在的位置與方士的視線是在一條直線上的。火帝雖也離環狀物很近，但他雙手舉著火炬目光緊緊的盯著，全神貫注，身體前傾，好象很用力似的，他已無暇觀注其他。環狀物應是方士所有。環狀物所處的位置好象是畫面的空白點，此環狀物應是同洞冥草一樣為方士的另一寶物，仔細觀察，認真思考一下，那環狀物代表的極有可能是一光環。這樣進一步查找，在仙家所用寶物中，如意珠有此功用，謂能照現一切寶物隨意所欲，盡能得之。《云笈七簽》大還丹或號好意珠。如此看來把環狀物定為如意珠是非常恰當的。

方士面前一男子，頭戴山形冠，面左而跽，雙手抱于胸前，表現虔誠，方士又站于男子的前上方，如此更顯得方士的高大，男子的虔誠了。從男子的頭飾、神情上分析，又同其他洪樓畫像石比較，不難看出此男子應是墓室主人，他是在向方士祈求什么。這暫時不論，再來分析石其他畫面。

在魚車前跪坐一人，畫面殘缺已難辨認。在此人前上方有一鳥，此鳥左爪站立，右爪抬起，曲頸回頭。盡管畫面已殘，但從此鳥的動作體態及所處位置看，應是朱雀。朱雀，四靈之一，有上朱雀、下玄武、左青龍、右白虎之說，又為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所以此鳥定為朱雀應是沒錯的。石二畫面的整體方向是向左而行的，也就是說是向西而行的，《莊子》日出東方，而入于西極。日出日落，朝起暮歸，人生亦是如此，墓室主人不就是這樣嗎？

魚車下方，立于一象，一男子雙手緊握釣鐮，盤坐象背，看其動作，好象是在驅趕此男子無疑是馴象人。馴象之說，古已有之。《韓非子十過》昔者黃帝，會鬼神于泰山之上，駕象車而六蛟龍。大象所處應是畫面中心，象雖是祥瑞，但此圖中象只作祥瑞似乎有些太過草率。《老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音者無音之音也，希聲者無聲之聲也，大象者無象之象也，無形者目不能見也。言大道微妙，不可以聞以見，人不能知其端倪，正大象無形之妙耳。象在畫面中是否有此隱喻，是很難說的。但象也必定是一種祥瑞。

象正下方，一力士雙手緊握一條粗繩，搭于左肩，象纖夫一樣前進，繩上串著五個相同的又類似橄欖球一樣的物體。與石一石二畫面上的鼓作比較，這繩上串著的又不象是鼓，倒象是雷，共計五個，曰五雷，木、火、土、金、水五行之雷也。五行相生相克，陰陽薄動，震皆發生為雷，故五行皆能發雷。漢代是各種宗教迷信和讖緯之說盛行的時期，其一是陰陽五行學說。人們用這種陰陽五行消長變化的思想作為指導，借天道說人事，繩上所串之物，定為五雷應是正確的。至于牽引五雷是何人，從服裝上看和石二左下角正舉雙器倒水者，應是同一身份，及男巫。

在同一畫面上還有一人與這兩男巫服裝一樣，那就是前面所說的火帝。如把火帝也說成是男巫的話，未免有點太委屈了，他畢竟比這兩個男巫大出一倍，說他是火帝還是比較合適的。火帝及炎帝也，遠古神農氏。上身赤裸，是很正常的。男巫穿成這樣，想來只是為了模仿、崇拜罷了。講到這里，再看看魚車前那跪坐之人，大概是女巫。與石一畫面的女巫一樣都是在做法驅邪。

石二右上角有二人在拱手相談，此二人在這樣場合出現，應是方士。方士，有方術之士也，為求神仙，燒金丹，及禁咒祈禳諸術。始于周時，盛于秦漢，為道家者流也。墓室主人那樣虔誠的拜在方士面前祈求，一定是為了升仙了。追求長生不老的思想是古已有之的人們控制自己生命的向往。至于那兩位方士在相談什么，這就要從兩塊畫像石同時來分析了。這兩塊畫像石在墓葬中的位置已不清，但就只憑本文開頭所列的數據分析，也不難看出二石一定相距不遠。從畫面上來分析，更可以說：石一石二是一幅畫面或石二是石一畫面故事的延續。現結合石一石二兩幅畫面再整個分析論述一下，在石一畫面上重點內容應是尺郭擊鼓驅邪，，三首人面翼虎護送不死之草，男巫女巫共同作法幫助驅邪。其他的只是作為陪襯但又缺一不可，那只龜車右側的小神龜，要是沒有了，整個畫面就會失色幾分。有了他，就不同了，整個畫面讓人感到鼓舞振奮。不論是驅邪還是護送不死之草，都是為了墓室主人，這是無疑的。再看石二畫面，墓室主人已虔誠的拜倒在方士面前，可以斷定墓室主人已吃過不死之草，起死回生了，火帝與男巫女巫在為其煉度，煉除墓室主人在人世間的一切罪過。方士為其升仙，石二右上角兩位方士所談大概就是兩幅畫面的內容吧。

兩位方士所站的位置是石二畫面的右上角，也可以說是石二畫面的起點處，兩位方士不僅只是在交談，而且還應是任務的交接。也就是說石一畫面的一切事物都由石二右上角右邊方士主持辦理的。石二畫面的一切事物都由石二右上角左邊方士主持辦理的。手握洞冥草的方士只負責墓室主人升仙。為什么認定方士在為墓室主人升仙哪，這有必要再認真分析一下，漢代當時的社會風氣，了解漢畫像石產生的土壤和條件。

早在戰國時期，燕、齊近海地區就孕育并出現了一批以講求神仙方術著稱的方士。而在南方楚文化圈里，則盛行著巫術之風。所有這些，都對秦漢時期的思想文化界和朝野上下的風氣時尚，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秦統一六國以后，此風不但不曾稍減，反而因秦始皇好神仙、求長生而益熾。

漢王朝建立之后，在形勢的催逼下，不得不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眾多方術也不約而同地向黃老道家靠攏，并在靠攏的過程中加以融合。《太平經》被稱之為道教經典著作，其實也是一部眾多方術的匯編，既有政治倫理學說的內容，也有巫術、方術、符錄等的內容。由巫術、方術而神仙而道教，這股思潮所以這么來勢洶洶，而且日漸發展，跟當時的帝王公卿喜好、支持和提倡是分不開的。他們無不希冀長生不老，永遠占有目前已經擁有的一切榮華富貴，所以他們當然要孜孜以求了。秦漢時期，幾乎沒有一個帝王與這種思潮無關系，沒有一個不以自己的特殊地位為其鼓噪吶喊，推波助瀾的，其中最著名者，當然應推秦始皇、漢武帝。

兩漢時期厚葬風氣甚濃，世以厚葬為德，薄終為鄙，其理論根據就是儒家所倡導的孝悌。何以孝悌為，幾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漢代俗諺，見《漢書·貢禹傳》），漢畫像石可以說就是當時厚葬風氣的產物。

從現存的漢代以前的文學作品中可以看到大量的神話傳說。漢代的文學作品中表現的是濃厚的方術，與道家思想。如《列仙傳》、《十洲記》等，這些作品既豐富了漢畫像石的題材，又為漢畫像石的創造者提供了大量可取的資料。

讓我們回過頭來再重新審視這兩塊漢畫像石，思路會更加清晰，二石的畫面內容也很明顯了。至此可以結論：石一畫面應定為《驅邪·靈草圖》，石二畫面應定為《煉度·升仙圖》。以上所談只是我個人對這二石畫面的一些分析看法，待請專家學者于以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