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自我追尋”一直是村上文學世界中的重要主題,但此主題在文學原點《且聽風吟》和最新力作《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以下簡稱《巡禮之年》)中的體現并不相同。從東京生活體驗、分身關系、巡禮等方面入手,分析兩部作品中“自我追尋”的差異并剖析其形成原因,對于更全面地了解村上春樹的文學世界具有重大作用。
關鍵詞:自我追尋;失敗;成功;原因
作者簡介:賈慶超(1988.4-),男,漢族,山東菏澤人,大連外國語大學日本語學院2011 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日本近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33-0-02
前言
村上春樹文學是自我追尋的文學,多部作品的主人公都由于對自身價值充滿疑問從而走上自我追尋的道路。在《且聽風吟》中,29歲的“我”通過追憶東京體驗、設置分身關系試圖找到真正的自己,而《巡禮之年》中的多崎作則通過回溯過去努力確定自己的人生軌跡,但追尋結果卻并不相同。
一、《且聽風吟》—— 自我追尋的失敗
(一)、“我”的東京體驗
“對于‘我是誰’的困惑,是年輕人特有的困惑。”《且聽風吟》中的“我”只身來到東京,開始了自我追尋的旅程。在第22節中,“我”被“缺少小拇指的女孩”問及大學和東京的生活,于是向她講述了“用貓做實驗”和“游行和罷課”的事情。“用貓做實驗”的部分中,括號里補充寫道“在兩個月的時間里殺了36只大小不一的貓”。“我在那個時期,一直認真思考著把全部事物不得不換算成數字向他人傳達”,文中也多次出現“電話鈴響10次”“吸了6921根煙”等看似并無必要的具體數字。從把事物等值于數字這一傾向不難看出,“我”對所處的環境以及自身充滿了不確定性,試圖通過數字確定世界以及自身的存在價值。
而“游行和罷課”,則是指“我”在東京所參與的學生運動。“我”從少年時代就被灌輸平等自由的思想,學生運動的失敗使“我”的信念遭受巨大打擊,內心如同被警察打掉的門牙一樣存在著某種缺失。在同“缺少小拇指的女孩”談話過程中,“我”并沒有提及在東京睡過的兩個女孩。(因為“我”在家鄉也曾同高中同學發生肉體關系,因此在東京遇見的兩個女孩分別是我睡過的第二個女孩和第三個女孩)。“第二個女孩”是在新宿地鐵站遇到的嬉皮士,有時和我睡覺,在離開的時候在紙條上寫道“討厭的家伙”;“第三個女孩”是法語系的學生,把“我”的生殖器稱為“存在理由”。
“性愛和關于‘我是誰’的困惑緊密相關。”正如文中所說,“文明意味著傳達”,而語言則代表著社會秩序。 20世紀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的年輕人試圖通過緘口不言反抗當時社會秩序,因此被稱為“語言缺失的一代”。而位于那一時代的“我”,少年時期一度患上失語癥,現在又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僅說一半;因此,我并非使用語言,而是嘗試通過性愛的方式努力進行自己追尋。
然而,和“第二個女孩”的性愛簡直是毫無意義,而隨著“第三個女孩”的自殺,“我”感到“失去了自己的存在理由,成為孤單的一個人”。由此可以看出,我并沒能通過東京的體驗解開對于“我是誰”的困惑。
(二)、分身的游戲
分身在村上春樹的文學世界里并不少見,而在《且聽風吟》中,“我”和“鼠”、“第三個女孩”和“缺少小拇指的女孩”之間同樣存在分身的關系。
“我”和“鼠”幾乎形影不離,“我”一直刻意和人保持距離感,喜歡讀書,寫的小說中既有性愛又有死亡;而“鼠”對自身現狀以及有錢人持批判態度,寫的小說中沒有性愛和死亡。因此,“這兩個與脫離現實的青年人,其實是呈分離狀態的‘我’的表現。”
平野芳信通過分析指出“‘鼠’和‘缺少小拇指的女孩’是戀人關系”,并由此推斷“我”曾經使第三個女孩懷孕并流產。而在日本小拇指又被稱為“小孩指”,“缺少小拇指的女孩”應該可以看做是接受過流產手術并最終自殺的“第三個女孩”的化身。由此,“缺少拇指的女孩”自學法語(第三個女孩是法語專業的學生)、“我”第一次見到“缺少小拇指的女孩”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就不難理解了。因此,“通過描寫‘鼠’和‘缺少小拇指的女生’現在完成時的戀情,可以看到‘我’過去完成時的戀情。”
使用分身的目的在于再次自我確認。如前所述,性愛和自我追尋密切相關,那么女孩身上所懷的孩子應該可以理解為自我追尋的“結果”,而“我”和‘鼠’卻始終沒有目睹“孩子”(結果)的勇氣。因此,29歲的“我”以家鄉為舞臺通過‘鼠’和‘缺少小拇指的女孩’的分身關系試圖再次進行自我追尋,但最終未能成功。
29歲之后“我”就要進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經歷了語言缺失的70年代后,我最終為了“殘務整理”而開始小說創作。然而“我”依然保有凡事只說一半的習慣,沒有直面事實自我追尋的勇氣。第37節久臥病床的女孩在信中寫道“我在三年床上學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不管多么悲慘的事物人都可以從中學到一些東西,因此人才可以不斷生存”。但是,“我”在經歷了8年之后依然真正未能從中學習成長,其“自我追尋”也是失敗的。
二、《巡禮之年》中“自我追尋的成功”
(一)、作為“上京者”的多崎作
在此部作品,多崎作為了將來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建造車站而毅然來到東京。五人團體中的“赤”曾向多崎作坦言自己和其他三人都沒有離開名古屋的勇氣,可見多崎作在“限定的人生之中”努力積極地尋找著真正的自己。
而離開名古屋卻又在一定程度上促使被從五人團體中所拋棄。在多崎作20歲時,“白”一口咬定被他強奸;盡管其他三人并不十分相信,但是為了保護“白”而不得不把遠在東京的多崎作無情地從團體中切除。多崎作受到了巨大打擊,此后結識到的朋友“灰田文紹”也悄無聲息地離他而去,他感到 “最終都無法逃脫孤身一人的命運”。但當遇到年長兩歲的“沙羅”時,多崎作向她訴說了歷經16年但依然流血不止的傷痛,最終在她的鼓勵下走上了的巡禮之路。
(二)、多崎作的巡禮
在多崎作看來,名古屋的家庭并不是他的故鄉,名古屋和諧的五人團體才是他真正的心靈故鄉;因此,此次出行拜訪其他成員是他尋根溯源重新尋找自己的巡禮。
他探訪了一直生活在那里的“青”“赤”,甚至前往芬蘭拜訪“黑”。長期以來,團體中其他四人名字中都有顏色,彼此以“青”“赤”“白”“黑”相稱;而名字中沒有顏色的多崎作認為自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不時感覺“這個團體中如果沒有我會更加和諧。”但是,“青”“赤”“黑”告訴他“你是團體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也正因為有了你團體才更加和諧”。 由此,“多崎作”從靈魂底層理解并接受了一切,打消了對自己的諸多顧慮,在巡禮結束后開始以更加積極的姿態面對之后的人生。
(三)、巡禮歸來
“‘巡禮’的目的不僅僅在于到遙遠的圣地‘朝圣’。從圣地回來之后再次回歸到日常生活中顯得更為重要。”回到東京后,雖然不確定沙羅是否最終選擇自己,但多崎作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她,甚至在凌晨3點多毫無保留向她表白;由此可以看出多崎作開始決心消除與人之間的距離性,試圖真正在毫無保留地與人相愛中追尋自己。
文章第18節沙羅對我說晚安后本來可以結束,但是作者在第19節又花大量篇幅描寫了車站。車站是服務他人的有形場所,是“多崎作”自身存在價值的體現;雖然車并不一定在某個車站停留,但是車站一直存在,意味著即便沙羅最終沒有選擇自己,但多崎作依然將以開放的姿態迎接人生。因此,作品以車站結尾,蘊含著“雖然仍存有不確切性,但對于未來仍然積極融入的姿態。”
《且聽風吟》中“我”的歸鄉之旅同樣也可以看作是一次自我追尋的巡禮。但在此期間“我”只是酷酷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開學回京后,杰酒吧因街道建設重新裝修,“缺少小拇指的女孩”不知去向,“鼠”再沒有露面,“我”也在東京過上平庸的生活,“象征著我內心世界的牛胃里的草塊”也最終遺失,“我”的巡禮最終以幻滅收場,這與多崎作的巡禮是極為不同的。
三、差異產生的原因
《且聽風吟》創作于1979年,受60年代學生運動失敗的影響,村上春樹當時仍沉浸在理想幻滅所帶來的諸多不確定性之中;因此,寫作還難以稱得上“自我療傷的方式”,而只不過是“自我療傷的一種嘗試”。在此后的作品中“自我追尋”一直都是重要主題,但主人公大多更喜歡把自己限定在自我世界之中,對自己存在的確認并不順利。
而1995年發生的沙林地鐵事件和阪神大震災對村上春樹產生了重大影響,促使他由“不接觸”向“接觸”轉變,此后相繼寫出一系列取材于現實的作品。《巡禮之年》也繼承了這一趨勢,作品中出現的“16年”(1995年阪神大震災距2011年的東北大震災16年)“沙羅”(地震文學作品《蜂蜜派》中的人物,此處系連接兩次地震的紐帶)都表現出他對社會的積極關注。而主人公也被賦予以更為能動的姿態,在巡禮中最終實現了自我追尋的成功。
也許《巡禮之年》并非類似于《且聽風吟》的傳統村上春樹作品,但這并不意味著村上春樹創作的退步。相反,作品中的主人公在積極地對外接觸中逐漸成功地認清自己,這應該算是村上文學創作中可喜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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