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奎大風

四月

當北方的大地

剛剛蘇醒

冰封的嫩江

發出沉重的喘息

枝椏上的殘雪

還在泛著銀色的光

我選擇面江而坐

我等待一次洗禮

我等待一次捶打

我等待一次咆哮

我等待一場遮天蔽日的橫掃或者席卷

我等待一場靈魂出竅的迷醉或者飛揚

我等待從傳說深處吹來的一場大風

在這座城市

每一株草木

都曾纏繞過風的絲縷

每一垛磚石

都曾銘刻下風的腳步

每一記老榆樹下的口口相傳

都曾講述關于大風的故事

卜奎，因風而生

大風

是卜奎的胎記

是卜奎的潮信

是卜奎的圖騰

大風，是卜奎和春天約定的暗號啊

面對大風，我選擇仰望

我看到一雙小心翼翼的手掌

點亮了風雪驛站上的第一盞燈火

從此

馬蹄聲聞風而動

和嫩江一起醒來，一起睡去

大風深處

我聽到站丁思鄉的柳笛

落進不眠的夜里

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大風深處

我看見散散落落的文人沿江而至

行囊中那枝曾經揮灑江南春雨的毛筆

從此開始習慣蘸滿大風行草家信

以及大風吹不垮的

關于一把骨頭的句子

面對大風，我肅然而立

大風深處

我看到一位姓袁的統帥

硬生生吞下金子躺進棺槨

那一刻，大風吞吐的是血色的呼吸

大風深處

我看到一位姓馬的將軍

怒氣沖沖踢翻桌子拔出盒子炮

從此，大風行過一個叫做江橋的地方

總是發出鶴唳一般莊嚴的嘶鳴

大風之中

我看到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頂著寒冷趕路

書包里背著一個族群改變命運的托囑

大風之中

我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父親冒著烈日鋤禾

田野上老人彎成了一尊永恒的鏵犁

啊，我的卜奎大風

我的不飲清茶只喝烈酒的卜奎風

我的不弄絲竹只吹嗩吶的卜奎風

我的雨打霜欺一笑了之的卜奎風

我的磕磕絆絆一言難盡的卜奎風

我的風風火火闖九州的卜奎風

我的貼著福字過大年的卜奎風

我的捧起酸菜餃子就做夢回家的卜奎風

我的端起高粱小燒就淚如雨下的卜奎風

當你順著玉米地里的毛毛道兒

送來一聲聲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嗨嗨

我就是那個想著你就哭看到你就笑抱著你就想流淚的

永遠長不大的

卜奎的孩子

今天，當嫩江兩岸升起無數的黎明和燈火

當蒼莽的平原上挺起不屈的脊梁和骨骼

我的腳步和記憶

依舊奔著大風的方向行走

我的情感和血脈

依舊朝著大風的方向漂流

我知道

大風深處

只有大風深處

永遠矗立著我兒時的那間茅草屋

永遠有母親燒得滾熱的那鋪大炕

我知道

只有大風深處

才能棲息我亙古不滅的童年和夢想

才能收留我永不倒下的靈魂和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