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該起床啦!該起床啦!”
手機的鬧鈴聲驚擾了我的夢,睜眼仍是漆黑一片。我打開窗簾,外邊隱約有些許的亮光,但被烏黑烏黑的煙霧籠罩,沸沸揚揚的灰塵在空氣中懸浮。
仔細看一下手表,已是早上7 點了。打開電視,正聽到中央電視臺的新聞,才知道,我正經歷著所謂的“霧霾”天氣。
泡一碗方便面之后,去女兒的房間給她找衣服。女兒三年前去了新加坡上學,妻子為了照顧女兒轉年也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女兒在網上讓我把她的幾件衣服寄過去。
把女兒的衣服整理好后,我走出家門。此時外邊亮堂許多,但還是霧蒙蒙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味道。忽然,什么東西迷進了眼睛里,刺痛而麻,而且越揉越難受。
好不容易到了單位,單位門口已經圍了一大幫來審批的人。在人們好奇的目光中,我捂著眼睛,流著眼淚,進到了辦公室。辦公室小吳急忙跑過來,歪脖看我的臉。
“怎么啦,主任?哭啦?”
“哭啥呀?眼睛迷了……”
“我看看……”
小吳今年25 歲,是個大學畢業生。兩年前參加公務員考試分配到審批中心工作。高個,苗條,白凈,漂亮,大方,時尚。眼睛不大,但很媚氣,同事們管她叫“小鞏俐”。她和我在一個辦公室里。
“別動別動!”小吳一面警告,一面小心地給我翻起眼皮,“你看,是黑色的灰塵,聽說,要是不拿出來的話,眼睛就會發炎”。她的呼吸輕輕吹到我的臉上,癢癢的酥酥的……片刻,那一小片灰塵就粘在她手指肚上,她在我眼前晃了晃。眼睛一下子輕松了,我這才覺得剛才的一幕有點不好意思,緊張得連謝都沒說,就低頭坐回座位。隨手把女兒的東西放到鐵卷柜上。
這時,電話響起,是大學中文系同學老莫打來的。老莫,在本市下轄的莫縣做副縣長2 年了,只有周末的時候,他才回來。他說有一個親屬要開辦美容院,讓我給批一下。
不一會兒,一位大眼睛美女來到窗口,她就是老莫說的那人。女人從LV 包中拿出一沓材料放到我的桌上,她的手白嫩而修長。
“拜托了,主任!”女人說話很柔,聲音發嗲。小吳在我對面抬頭瞟她一眼。
“看來還缺2 份批件,還缺2 張照片,你補齊了再來找我吧!好吧?”我和藹地說。
“好的,謝謝主任了!”女人站起身一扭一扭地走出去,到了門口,回頭對我笑了一下。
“不給她辦!”小吳氣呼呼地說。莫非是看她不順眼?在這樣的公共服務單位,什么樣的人都有,看不順眼又能怎么辦?真是小丫頭!我笑了一下。
第二天一上班,一個尾號“0000”的電話打給我,是那女人。問我在不在單位。不一會,她就到了,這次她穿了一件紅色的貂皮短衣。她一進屋,小吳就拉長臉,還氣鼓鼓地瞪我一眼。女人把材料遞給我,她的手嫩白而修長……小吳把水杯重重地在桌上一放,我才迅速收回目光,接過材料。材料里還是缺一道審批,但不是必備的要件。
“材料差不多,小吳,你給辦吧!”我把材料遞給小吳。小吳低頭寫著什么,好像沒聽到一樣。我又叫一遍,她也沒抬頭。女人瞟了一眼小吳,就把目光轉向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看來得我親自辦理了。審批很快完成了,我把批文發給她。
“主任,真是感謝你!改天請您賞臉吃個飯吧!”
她把手伸給我,那手嫩白而修長。每次我都忍不住看她的手。我的手剛要伸出,小吳猛地站起來,沒好氣地說,“主任,外邊的人等著你呢!”
◆二◆
這是一家豪華酒店,身材苗條的引導員在前面裊裊婷婷地走,我在后面用眼睛掃描著她的體形,暗暗夸贊。她把我領到“總統一號”,這是本店最高貴的房間,然后禮貌地一笑,轉身離開。
老莫已經電話催我一次了,并且還神秘地告訴我,場子很好,速來。這家伙,能搞出什么名堂!
進到屋內,老莫和一位漂亮女子坐在沙發上正親昵地交談,看到我進來,急忙站起。
“你還認識這位美女么?”他手指向那女子。
那女子體態豐滿,打扮入時。熱情地把手伸向我,手白嫩而修長。
“主任,貴人多忘事啊!”握著女子柔柔的手,聽著嗲嗲的聲音,我一下子想起來了,她是那個開辦美容院的人!
席間我知道,這女子姓尹,今年28 歲,未婚。她是老莫在一個汽車展銷會上認識的,她當時是一家汽車公司的模特,被老莫相中。老莫不讓她再做模特,她就選擇了開辦美容院。
呵呵,看來我是來當燈泡的。
這家伙看出我的意思,忙說,“尹妹妹說你很幫忙,一定要請請你!這是特意為你安排的!”
尹很能喝酒,也很能勸酒。那白嫩而修長的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記得,這兩個家伙摟在一起接吻。我就想,再也不要盯著人家的手看了,名花有主?。∥疫€記得,我說過“老莫你得注意啦,嫂子知道了就壞了”的話。
我是被老莫攙扶著回到家的。
那一夜,在空蕩蕩的雙人床上,我做了整整一宿的夢。夢的情節都雜亂無章,一會兒是酒店引導員苗條的身材,一會兒是媚氣逼人的“鞏俐”般的眼神,一會兒是那白嫩而修長的手在我的臉上,身上摸來摸去。早上起床尿憋得肚子疼,站在廁所半天卻不能馬上排泄,那個家伙硬硬的一直不軟。
◆三◆
上午特別忙碌,等到午休的鈴聲響起,大門關閉,接待大廳空無一人,我才急急地去上廁所。
“主任,你想吃點什么,我訂盒飯。”我濕著手從洗手間出來,正好碰到小吳。
“我們去外邊吃吧,你很辛苦,我請請你?!蔽倚χ鴮π钦f。
“好呀!”這丫頭高興地拍起手來,“我想吃什么,就點什么!”眼神里透出一絲調皮。
原來,她是想吃肯德基了。年輕人都喜歡去那里,可是我卻吃不慣,也吃不飽。她吃的是香辣雞翅,微辣漢堡,薯條。我吃的是咖喱牛肉飯。她吃得很香,我卻吃得沒有一點興趣。
“你吃這個”,她把一個雞翅送到我嘴邊,嬌嘖地說道,“這個好吃,你吃!”
“你再吃薯條”,她在薯條上沾了一點果醬,“張嘴!”
“你這孩子,怎么拿我當孩子了!”我有點尷尬地接過來,放到嘴里。
手機響了,是老莫。
“我在泰國呢,回去給你帶點禮物……”話音未完,嗲嗲的聲音傳過來,“主任啊,我是你尹妹妹,記得我不?”
原來老莫帶著情人去國外旅游去了。
“玩的開心啊!”我語帶揶揄。
“什么呀,你哥們凈欺負我?!?/p>
“都怎么欺負你了?說說看!”我不懷好意地追問。
“哎呀,你們都一樣,好壞!”尹的聲音讓我的心麻麻的。
一周之后,老莫打來電話,讓我去機場接他。他說,這事得戒備點,信不過別人。
我早早的就等在候機大廳,看到老莫吃力地推著車子出來,車子上羅著好幾個箱子,就快擋住他的視線了。老莫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大照相機,應該是日本佳能的單反相機,長鏡頭,機身重有二斤。尹也推著一個車子,上面的東西也是高高的,但比老莫輕很多。
這個家伙,為了一個女人,縣長的派頭也沒了。
我急忙過去接過老莫的車,老莫直直腰,掏出手帕不停擦汗。
“你呀,只管你哥們,怎么不管我呀!”尹故作生氣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小嫂,我這不沒來得及嘛!”我急忙接過尹的車子。
我也不知怎么就叫起小嫂了,這個稱呼讓尹很開心。她的聲音越發的嗲起來。
正在我們站在那里調笑的時候,一個人快步走過來,站在老莫面前,敬了一個禮。
“莫縣長,您好!”
老莫一驚,隨即他的臉一下子變了色,一會白一會紅。
“哦,是胡局長啊,你怎么在這?”老莫的語氣雖然有點慌亂,但還是官腔十足。
“你們先聊,我和我朋友先走啦”,見此情景,我急忙拽尹的衣服,示意她和我一起走。誰知尹竟有點生氣地推掉我的手,猶豫了一下,才和我一起走開。
“怕什么嘛!還見不得人了?”尹的臉陰沉著,一邊走一邊抱怨著。
“他是領導嘛!”我打著哈哈說道。
“領導咋的?有啥怕的?怕就別做!”她聲音很尖厲。
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刁蠻而潑辣,和先前的尹妹妹判若兩人。這女人夠老莫受的!我暗暗為老莫擔憂。
◆四◆
中央氣象臺發布了嚴寒警報。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我也沒有找到厚棉衣。
這時,手機響了,是小吳。
“你走沒走呢?”語氣有些急促。
“就走了,怎么了?”我疑惑地問道。
“你穿件厚衣服,外邊老冷啦,我都感冒了!”她說道,我聽到鼻子抽吸的聲音。
這丫頭,還挺會關心領導。畢竟是在一個辦公室里嘛!
看看手表,已經沒有時間了,穿上原來的衣服,把領子豎起來,我匆忙上班。
辦公室里陰冷陰冷,墻角生出了白霜。好在小吳早到,把電暖氣打開了,穿過大廳一進到辦公室里,立時就溫暖起來。我不由得贊許地看了看小吳。小吳今天穿了一件火紅色的羽絨服,頭上戴著一頂小紅帽,腳上是一雙紅色的運動鞋。不知是衣服的映襯還是天冷的原因,她的臉白里透紅,很是嬌艷。覺察到我的眼神,她竟然昂起頭和我對視。媚氣的眼睛格外明亮。我急忙垂下目光看文件。
“主任,我要請假一上午?!彼哪抗膺€在我的臉上。
“干什么呀,上午最忙了,快去快回?!蔽翌^也沒抬。
小吳狡黠地笑了一聲就出去了。而我的心,開始不再平靜。
小吳談了好幾段戀愛都分了,常??畤@說不找對象了,小男孩不懂事不定性不穩重,沒意思。會不會對我這個成熟男人有意思呢?不可能吧?當今女孩,雖說開放,但都是為了傍權貴。自己既不是大官,也不是大款,人到中年,沒有任何優勢。真是自作多情!搖搖頭,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小吳回來的時候拎著一個大口袋。
“這件棉服是給你的”,小吳把口袋放到我桌上,“你給女兒寄的東西我幫你寄完了,你這老爸,怎么當的,女兒要的東西,你都忘了!”
我一時語塞。
代我把給女兒的東西寄出去不說,還給我買了一件棉服!
那一瞬間,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五◆
一個人的家本來就冷清,何況供熱不好,又遇上寒流,所以回到家里的那一刻,我感到非常的凄苦。
客廳里擺著的跑步機,上面落滿了灰塵。那是妻子減肥用的。用手指劃了劃,可以清晰地寫出字跡。我寫了兩個字:老婆。眼前閃現出妻子大汗淋漓鍛煉的樣子。
看看書房,那曾經是最熱鬧的地方,我和女兒常常為搶電腦而各施詭計。如果我把持著電腦,女兒會說,“爸,我媽叫你。”我急急離開去問妻子,妻子不耐煩地說,“我忙著整賬呢,沒工夫和你們玩?!边@時,書房里傳來嘎嘎的得意的笑聲。
在屋里轉來轉去,也沒什么意思。進到臥房,打開電熱毯,我就鉆到被窩里了。
給新加坡打個電話吧!電話通了,是妻子接的,我本想對她說,家里很冷,一個人很辛苦,很想她們。
“哎呀,這是國際長途啊,你很有錢是不是?不就是我那些年賺的那點錢嗎?省著點吧!有什么屁事快說吧!”妻子不耐煩地說道。
老婆只是初中畢業,但很有經商頭腦。出國前開了10 年大型服裝商場,使這個家脫貧致富。雖然和妻子沒有多少共同語言,但這些年畢竟同甘共苦,情同手足。
“孩子的東西寄過去了,我也挺好的”我嚅囁地說道。
“哦,那就好,我們也挺好的,撂吧!”妻子倒很干脆。
沒等我說話,手機里傳來嘟嘟的忙音。
想當初和妻子剛結婚時,她就像跟屁蟲一樣,總是黏著自己,走到哪跟到哪。常常走到半路,她就會撒嬌地讓我背她。做起買賣后,妻子顧家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甜甜蜜蜜。特別是隨著年齡增長,脾氣開始急躁了,她自己說是更年期提前。只要有一件事惹她不高興,她就會數落到滿意為止,而我就默默忍受。
妻子教訓我時,女兒常常會嬉皮笑臉地在中間調和,其實女兒是向著我的。
“好啊,你不和媽媽好是不是?你幫著你爸是吧?”妻子做出要向女兒發飆的樣子。
“我是弱勢嘛!再說,孩子不偏不向?!蔽倚ξ剞q解。
“你們爺倆,合伙欺負我!”到最后,妻子必是厲聲罵一句之后,就笑了,我和女兒也笑了,一家人其樂融融。
其實妻子為這個家付出巨大。為了賺錢,她一個人去100 公
里之外的地方擠火車進貨,貨得隨身帶回來,而且去一趟,盡量多帶,每次都是她一個人來回背貨。她后來就得了腰間盤突出的病,可是她仍不注意休息,最后不得不手術。
看著她那么辛苦,我曾要和她一同去進貨,她就急眼。
“你好好干事業得了,家里的事不用你瞎操心。”她是個不善表露感情的人,即使是關心,也是用訓斥的口氣說。
后來她的兩個同學都把孩子弄到新加坡上學,據說非常利于孩子成長,還可以在那里定居,我們就決定讓女兒也去。女兒去了一年后,需要照顧,老婆就含著淚把商場兌出去了。那是她的事業,是她一生的產業,正在紅紅紅火火的發展中??墒菫榱撕⒆?,忍痛割愛。
“為了照顧孩子,就不能照顧你了,你自己好好的吧!”老婆上飛機時紅著眼睛對我說,“別喝酒,早回家”
看到老婆難過的樣子,我的眼圈也紅了,誰知老婆馬上眼睛
一瞪,呵斥我說,“大老爺們,怎么像個娘們!回去吧!”
如今孩子離家三年了,老婆離家兩年了,說心里話,我很想她們。
床頭的墻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我們開心地笑著,緊緊擁在一起,無比的幸福。扭頭望著,眼前浮現出和老婆,女兒一起玩耍的一幕幕情景,我的眼淚在眼圈打轉。
怎么了這是?自己是大老爺們??!啥時變成這樣了?許是人
到中年,就是這樣多愁善感么?
◆六◆
“叮鈴鈴!”手機驟然響起。
我睡眼朦朧地接聽,是老莫。
“你趕快上我這來一趟!”老莫很焦急,嗓音有點沙啞。
“怎么啦?”我實在不愿意起床。
“快點來吧,急事!”老莫那邊傳來女人的哭罵聲。
不好!老莫有情況!我立時清醒,急急穿上衣服,往外就走,回頭瞥一眼時鐘,已是十二點了。
老莫怎么了呢?他說的那個地方也不是他的家呀!邊急急地下樓邊尋思。
不過我還是很準確找到了老莫說的地方。打開門,老莫滿臉是汗。尹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低頭在哭。地板上是摔碎的玻璃杯子,沙發墊子,散落的水果。
“你去說說他吧,不讓走?!崩夏难凵窈苁菬o奈。
“說得好聽,說我這里也是你的家,既然是家,為什么睡到半夜就得走?”聲音尖銳得有點刺耳。
原來這是尹的家?。∥铱焖侪h視一圈,房子寬大敞亮,液晶電視,高檔家具一應俱全。
“老莫不回家怎么行呢?”我坐到離尹稍近的地方,指了指樓上樓下,示意她小聲,并遞給她一張紙巾,“你得理解他呀,他畢竟是有家的人啊!”
“我理解他,誰理解我?我啥時難為過他?我就今晚想讓他在這住一晚上,過分么?”她嗚嗚地哭起來。
“我今晚真的不行啊,事先沒和老婆編理由?!崩夏桓笨蓱z巴巴的樣子。
“她是老婆那我是什么?”尹站了起來,兩眼瞪得圓圓,白皙的手指直抵老莫的鼻尖說:“姓莫的,你不是管我叫老婆嗎?”
尹的手嫩白而修長,可是我現在是沒心思欣賞了。因為此時,氣氛非常緊張。
“哎哎……好好說好好說!”我急忙去勸尹,“你們既然在一起,就是有感情的,既然有感情,只能越來越好,怎么能這樣呢!你說呢,小嫂!”
或是“小嫂”的稱呼起了作用,聽了我的話,尹的火氣小了很多,坐回沙發,不住地用手帕擦眼睛。
“我今天真的不行,改天我在你這住幾天行吧?”老莫低聲下氣地坐到尹的身邊,摟住她的肩膀。尹就勢倒在他懷里,委屈地抽泣起來?!澳銓ξ也缓茫闫圬撐?!人家大姑娘,跟你容易嗎?”尹的聲音重又嗲嗲的。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老莫一個勁地檢討。
看到局勢趨穩,我不失時機地對尹說:“小嫂啊,今天就怪老莫,是他沒有好好地哄你!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并不想難為他,現在都后半夜了,他再不回去,恐怕他不好交代呀!”
好說歹說,我終于把老莫領了出來。
剛走到樓下,老莫的手機響起,我和老莫嚇了一跳,以為是尹反悔了。一看是老莫家嫂子。老莫家嫂子有心臟病,膽子也小,一個人不敢在家里,如果老莫出門,就得找侄女小茹作伴,女兒在美國留學。
電話是我接的:“嫂子,老莫和我在一起呢!”
“哦,那就好!我沒什么事。他這幾天血壓高,我有點擔心。”
放下電話,老莫頭上還在冒著熱氣,他擦了又擦,長吁短嘆地說:“你嫂子已經打了好幾遍電話了,我不敢接??!真是鬧心??!”
◆七◆
隔壁單位的單處長招呼我到他那里坐一會兒。雖然這里很忙,但我不好意思拒絕,畢竟是鄰居單位,而且單處長還是領導。不過單處長上班正忙的時候請我過去,想必不是閑聊天吧!
這家伙矮胖矮胖,笑容可掬,就站在門口等著我。我和他一同出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吳,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小吳,你先接待著,我去去就來?!蔽曳瞪戆褜徟陆唤o小吳。小吳伸手來接,我就想,千萬別接觸上啊。越這樣擔心就越發慌,到底還是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嫩滑細膩。
“沒事,你去吧,我能應付?!毙墙o我一個燦爛的笑臉,我的心不禁一顫。
單處長先給我泡上一壺金駿眉茶,然后坐在我對面,膝蓋碰膝蓋。
“大哥要拜托你一件事……”他滿臉堆笑地看著我的眼睛,停頓了一下。
“單處長,有事盡管吩咐,我能做到的,竭盡全力!”我望著他的臉,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兒子今年29 歲了,我相中你辦公室小吳了,你給撮合撮合……”他往前挪了挪椅子,胖胖的腦袋就快觸到我的臉了。
“噢,這個呀!這個嗎……”原來竟是這樣的事。不過撮合一下倒也無妨,只是心里有一點點怪怪的味道?!拔液軜酚趲兔?,不過這還得看小吳的意思。”
“那是那是,你只要從中間搭個橋就行!”
“沒問題沒問題!”我站起來,往外走,“不就是這個事么?我和她說說?!?/p>
回到辦公室,小吳正在聚精會神地看材料,看到我進屋,她興奮地站起來,似乎要來抓我的手。
“主任,今年評選先進的材料我都弄完了,今年我們準得第一!你是不是要獎勵我一下!”
她的臉白里透紅,眼睛清澈,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確實很嫵媚。
“……小吳,我要和你說件事?!蔽彝蝗唤Y巴起來,臉上熱熱的,低著頭說。
“你怎么啦?”
小吳奇怪地看著我,忽然臉上泛起兩片紅暈,目光熱熱地注視著我?!澳阆胝f什么就說什么……說吧!”
當我說出我的意思之后,小吳愣住了,眼睛里淚光閃閃,滿是失望和怨恨。
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轉身摔門而去。
◆八◆
第二天上班,小吳沒有來,也沒和我請假。我想她必是在和我賭氣呢。到了中午,她還是沒到,這讓我有點擔心。小吳事業心很強,輕易不曠崗,即使有特殊事,也一定要請假。我給她打了十多次電話,都是關機。
來辦事的人很多,一個比一個麻煩,讓我感到心煩意亂。還差一個小時到午休,我就急忙把“業務停辦”的牌子放到工作臺上。我急急地找到單位里和小吳合租房子的女孩小張,不過小張昨晚沒回去,是和男友在外邊住的。我的心更加的慌亂。在女孩子的帶領下,我來到了她們的住處。
她在被窩里躺著,聽到聲音緩緩抬起頭來,臉色慘白,兩眼無神。
“你怎么了?”我快步走到她床邊俯身問道。
“頭暈,想起來也起不來……”她說話很虛弱。
我伸手摸她的額頭,滾熱滾熱的。
“你發燒了,快,我們去醫院!”匆忙間,我一下子掀開她的被子,白條條的豐腴酮體呈現在眼前,我又急忙扭臉蓋上。然而,小吳并沒有怎么害羞或是驚慌,也許是發燒的緣故吧!
小張幫小吳把衣服穿好,我們倆扶著小吳往樓下走。小吳家是7 樓,走到5 樓,小吳已是氣喘吁吁,全身癱軟,走不動了。我干脆背起小吳,快步下樓。
四十多年還從沒背過東西。從五樓到一樓,累得我滿臉汗水。我頭腦中閃現出妻子當年彎著腰,后背和雙手滿是貨物從車站擠出來的情景。怎么回事,突然想到妻子?
小吳的頭耷拉著,臉就貼在我的脖子上,嘴唇時不時觸到我的耳朵,軟軟的溫溫的。她的身體濕濕的熱熱的,緊緊貼著我的后背,我能感覺到那兩個肉團。此時,負重感似乎一下子減輕,一股暖意彌散全身,我倒希望樓梯再長一些。及至坐到車里,小張扶小吳坐在后座,我才覺得腰酸背痛。
大夫說是重感冒,需要輸液。
這時電話響起,是領導讓我回單位處理一件緊急公務。我囑咐小張好好料理就出去了。
公務很快完畢,我又急急地回到病房。病房里陽光耀眼,床單潔白,床頭柜上是一束嬌艷的康乃馨,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小吳看我進來,坐了起來,臉色紅潤,笑如桃花。
◆九◆
晚上十點多,手機驟然響起。是老莫家嫂子!我急忙接聽。
“老弟呀,你現在有沒有事情?”老莫嫂子那邊直喘粗氣,“剛才我聽到門鈴響,可是打開監視器卻什么人都沒有。我就以為是什么人按錯了門鈴。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我一拿起電話就斷了。我還沒轉身,電話又響了,我拿起來聽,里面卻不說話。我以為是打錯電話了,也沒在意……”
老莫嫂子呼吸急促,停頓下來。
“別急,慢慢說”,我把手機切換成免提,急忙起來穿衣服。
“電話又響了,還是不吱聲,可是撂了還響,最終有女人說話,說找老莫……”
我心里一驚,媽呀,事情大了!
“一定是有人搗亂,我很害怕,給老莫打了十多遍電話,他的電話無法接通”
我擦了擦汗,心里暗暗慶幸老莫嫂子居然沒有往別的方面聯想。
“嫂子,你別害怕,要不就先吃點心臟藥,我馬上就到了,沒事,別怕?!?/p>
合上手機,我就急急下樓。途中我給老莫打了一遍又一遍電話,都是無法接通。
哎呀,老莫呀,你干什么去了,家里出大事了,怎么電話還不通?
在老莫家,老莫嫂子坐在沙發上費勁地喘著粗氣,手捂著胸口,茶幾上是一個藥瓶和一杯水。我查看電話機,看到數個來電顯示,都是尾號“0000”的號碼,那是尹的手機!
“嫂子,肯定是打錯了。”我故作輕松的樣子。
“那和門鈴響會不會有關系呢?”老莫嫂子問道。
“怎么會呢?我家就常常有人按錯門鈴……”
正說間,門鎖轉動,老莫回來了。
看到老莫,老莫嫂子眼圈紅紅的,把情況述說了一遍。
“沒事,就是打錯了?!蔽蚁蚶夏f眼色。
話音未落,電話再次響起。
“老莫,就是這個號!”嫂子手指著電話機緊張地喊道。
我快步過去拿起電話,說:“你打錯了吧,這家不是你說的老莫家!”就匆忙掛斷。
你可別再打了,求你啦!我默默祈禱。轉眼看老莫,這家伙的頭上冒出熱氣。
電話倔強地響起!我拿起話筒。
“不是告訴你打錯了嗎?你怎么還打過來!”我憤怒地喊道。
“你讓老莫聽電話,否則我還去按門鈴!”那邊是尖利的叫喊。
我無奈地看向老莫,“電話是找你的,是個上訪的群眾,不和你對話她就會來你家的!你還是接吧,好好解釋,讓她明天去政府找你。我得走了,家有急事!”
把聽筒遞給發蒙的老莫,向他眨巴一下眼睛,在老莫嫂子狐疑的目光中我匆匆開門而出。
剛下到樓下一層,我就慌忙給尹打電話,可是她的電話占線,我一個勁地撥打,唯恐有空檔,終于撥通了。
“小嫂啊,我求你啦,你今晚放過老莫,一切明天說好不好?”
“不行!這家伙不開機去哪鬼混了?今晚必須說清楚,不然我就去他家!”
“小嫂啊,不想把事情鬧大吧?你還想不想繼續和老莫好了?你這樣折騰,事情大了,你想沒想到后果!”
尹最終被我說服了,而我已是汗流浹背。
◆十◆
窗外雪片簌簌地飄落,咖啡廳里一曲陳慧琳唱的《記事本》在空氣中繚繞。
每人一杯茶水,老莫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煙。
面對滿臉愁容的老莫,聽他不停地哀嘆,我哪里還有心情享受這高雅的氛圍。
“你嫂子雖然什么都沒說,卻在衛生間里偷偷地擦眼淚……”老莫嘆著氣說,“我對不起她啊,這些年相濡以沫,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啊!她沒抓到確據,可心里認定我有事了?!?/p>
“這小尹真是不懂事呀!你也是,你和她相好之前怎么不說明白?”我責怪道。
“我當初無非就是想風流一下而已,玩玩也就算了!誰想到她這個樣子呢?在我苦苦央求下,不再往家打電話了。但有時正開會,她電話就打進手機來,你按了她就再打,你調成靜音,她就會瘋了似的打車百里到政府來找……”
“什么?那可不得了!”我站起來,大聲喊著,“這樣可要出事的老莫!”
眾人扭頭看過來,我急忙坐下。
“誰說不是呢?”老莫掏出手絹擦汗。
“趕緊分吧!”我雙手攥住老莫的手,我感覺到他的手微微發顫。
“不能繼續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涌梢栽從?,黨組織會原諒你么?”我俯下身體,腦袋前傾,緊緊盯著老莫的紅紅的眼睛壓低聲音說。
老莫突然間抖了一下,頭上冒出熱氣。
他把煙頭在煙缸里用力戳下去,不過很快,他眉宇間浮上一層陰郁。
“就怕……不好分”,老莫可憐巴巴的望向我,“你說她會同意么?”
其實,這也是我一直擔心的,只是沒說出來。這個毫無理智的主,怕是不好抖摟。
“那你還能繼續么?還有選擇么?你還留戀她?”我緊盯老莫低垂的目光。
“確實對我很體貼很關心,可是瘋起來卻不管不顧。我現在怕她了!”老莫兩手直搓。
咖啡吧里,陳慧琳的歌曲反反復復的播放著:
“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
日記本里頁頁執著記載著你的好
像上癮的毒藥它反復騙著我
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
矛盾心里總是強求勸自己要放手……”
我望著老莫,老莫仰起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不吭聲。
窗外是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人來人往,車流不息。
這時,老莫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組織部肖部長打來的。說上級要來考察干部,讓老莫準備一下。
“長痛不如短痛,早晚得面對。”老莫站起來,“分!”
晚上回家之后,妻子竟然打來電話,這讓我很驚喜。
“有一件好消息!你猜”,她一改不耐煩的語氣,撒嬌中透出極度的興奮。這讓我想到她年輕時候的樣子。其實我常常回味那時候的事情。
“好消息?好?。∈裁囱??”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
“你呀,不會幽默!告訴你吧,我在這里開了一家超市,生意老好了!”
“那可太好啦!在新加坡開超市!老婆你真有才!”我興奮地大叫。
“等發財了,你也可以來啊!好啦,別廢話了,國際漫游話費高?。 逼拮拥恼Z氣又變回來了。我仿佛看到,妻子在異國他鄉經營超市,忙忙碌碌地收款驗物,高聲大嗓地指揮著員工……
和妻子的通話中,手機一個勁地提醒我有信息,我查看,是小吳的,連發了好幾篇。短信的文字一篇比一篇多。
以往和小吳短信聊天是我睡前必須的環節,可是現在我覺得有點煩。
關掉手機,拿起枕邊的《參花》文學雜志,翻看起來。
◆十一◆
剛剛走進辦公室,小吳就迎出來。
“主任,你的手機怎么了?昨晚到現在一直沒開?一個姓莫的說是你同學,給你打了十多遍電話,急得不行!”
我聽出她有抱怨我不回她短信的意思。
我這才想起昨晚關機之后忘了開機了。我一邊開機一邊加快腳步,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老莫的手機。
“哎呀!你怎么不開機呢?”是老莫急促而沙啞的聲音。
“咋了?”我預感到必是一件大事。
“小尹懷孕了!”我的頭一下子大了,“懷孕啦?”
話一出口,我就急忙閉嘴,可是已經晚了,小吳疑惑而警惕目光掃了過來。
“我現在在返程的路上,你去咖啡廳等我?!崩夏奔被鸹穑Z調一陣陣發顫,許是車輛顛簸的原因吧。
“主任!”小吳在我身后喊著,我頭也沒回,匆匆出屋。
完了,我的縣長大人啊,這下麻煩大了!老莫呀老莫,你是從政的,不知道女人是禍水呀!非要找女人也行,但你得睜睜眼睛吧!
一路上,我暗暗地罵著老莫。
到了咖啡廳,我看到老莫已經坐在那里了,一臉焦急的樣子??吹轿疫M屋,他急忙站了起來。我示意老莫坐下說。我也坐下,向服務生要了兩杯水,他咕咚一口喝沒了。服務員過來加水。
“懷孕了?真的假的?”
這個女子,可是沒準兒。是不是感覺到自己的危機了,要演什么戲吧?
“真懷孕了。再說,我也沒流露出和她分手的意思呀!”老莫掏出手絹擦汗。
“她啥意思呢?”我急切地問道。
老莫的敘述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晚上他去尹的家,剛進屋,尹就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濃重的香水味刺激得他的心癢癢的,但他必須控制自己的情欲。
“老公你真好,主動來看我,是不是想我啦?”見老莫表情陰郁,尹緊張地打量著老莫的全身,“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哦,有點頭暈。”老莫沒正眼看她,就坐到沙發上。
“我去給你找藥吧!”尹剛要轉身,老莫叫住了她,“來,坐下,我們說說話?!?/p>
此時老莫的內心極為矛盾,這個溫柔窩確實給自己帶來很多的快樂,可是這快樂就要演變為危險了。面對這青春性感的女人,她覺得實在是不忍心放棄;同時也擔心,一旦說分手,這個女人會不會撒潑。他暗暗給自己鼓勁,告誡自己的心必須剛硬起來。
尹乖巧地坐在老莫旁邊,大大的眼睛看著老莫的臉,嘴唇翕動,忽然淚水流出。
“老公,我懷孕了?!?/p>
“懷孕了?”老莫大吃一驚??粗f給他看的醫院化驗單,張大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老公,我對照‘清宮生男生女圖’了,肯定是男孩。你要是想有兒子,我就留著。我聽你的,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我不難為你。即使有一天,需要我為你去死,我也愿意?!?/p>
她的頭貼在老莫的胸膛上,低聲啜泣著。
老莫的心中頓升愧意,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尹的烏黑濃密的頭發,一時間寬恕了她一切的魯莽行為。老莫覺得,那一切的魯莽,都是女人在意他的正常反應,因為在關鍵時刻,她寧肯為自己犧牲。
老莫抱起尹,用嘴唇吻去她臉上的眼淚,把她放在床上,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摟住老莫。
兩個小時后,尹主動催老莫回家,“回家吧,別讓我姐擔心,好好照顧她?!?/p>
尹竟然第一次親昵地稱呼老莫嫂子為“姐”。這是怎么了?老莫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從溫柔鄉出來,老莫感覺是在做夢。他確實希望尹能理解并寬待他,大小和諧共處,合家歡樂。如今尹突然間就像換了一個人,這變化如此之快,讓他驚喜之余,越想越糊涂。
到了家中,老莫嫂子正和女兒通著電話。
“我和你爸都挺好的……我的心臟啊沒事,一有點不舒服,你爸就非把我往醫院整……正好你爸來了,和你爸說吧!”
老莫嫂子滿臉開心的樣子,把聽筒遞給老莫。
“爸,別太累,注意身體。”她忽而降低聲音,似乎是貼著他的耳邊說:“好好照顧我媽,不許惹她生氣知道么?”
難道是她媽和女兒說什么了么?好像沒有啊!還是自己心虛呢?
老莫掏出手絹擦汗。女兒出國三年多了,只是每年春節才能回來住幾天。每當他在家里看到女兒曾經用過的東西時,他就會想女兒,常常想得眼睛澀澀的??墒且坏┢拮硬裂勰I地想孩子,老莫就會樂呵呵地勸慰她。其實每當和妻子兩個人在家,老莫就會覺得異常冷清,就會懷念一家三口那些快樂的日子。女兒的告誡,勾起老莫對自己深深的懊悔。還不覺醒么?還要錯下去么?等到不可收場么?
就在老莫愣神的時候,老莫嫂子把水和降壓藥拿過來給他,關切地問:“血壓怎么樣?頭還暈么?”
“沒事啊,感覺好多了?!崩夏荛_妻子的目光,吃下藥?!安挥脫奈?,你得好好照顧自己??!”邊說邊走向書房。
“我能有什么事?身體好好的!聽說中央打擊貪腐的決心和力度很大,咱家不需要不義之財,你明白么?好好干事業吧!”老莫嫂子望著他的背影說道。
“放心吧,你還不知道你老公么!”老莫故作輕松地笑著回答。自從上次之后,老莫嫂子沒有任何異常舉動和表情,這讓老莫內心非常不安。妻子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只是不想戳穿而已,20 多年來,妻子從來不會傷害他的自尊。她在給他一個機會。而他也一次次下定決心,處理好煩惱的事,好好地回到家中,好好地和妻子在一起。
妻子睡下了,老莫才回到床上,閉著眼卻睡不著。
和尹交往的一幕幕就像電影一樣回放著,特別是剛才在尹家的情景,他暗暗咒罵自己太糊涂!當斷不斷,后患無窮??!無論怎樣,一定得和她一刀兩斷!可是她懷孕了,問題更加復雜化了,該怎么辦呢?
老莫一夜都沒睡著,盼著快快亮天。妻子睡的很香,偶爾翻一下身,露出肩膀或是腿,老莫就急忙蓋上。妻子多了很多的白發,特別是鬢角,幾乎都白了。這是老莫不曾注意到的。眼角滿是魚尾紋,臉上是大片黃褐色的斑點。他掉頭不再看,因為眼淚就在眼圈打轉轉。當年妻子在政府工作,早他二年提拔成了處長,可是為了照顧孩子上學,也為了讓老莫政治上發展,她辦理了病退。妻子從來不給老莫添任何的麻煩,家里的事務從不讓他操心,處處維護老莫的尊嚴,也堅決禁止她的親屬找老莫辦違規的事。她從小教育女兒簡樸,懂事。女兒長這么大了,從沒有過高檔的消費。女兒出國,是因為女兒在軟件開發方面獲得了國際大獎,被一家國企高薪聘請并送女兒到美國深造。孩子的成功和老莫沒有直接關系。
“好好照顧我媽,不許惹她生氣知道么?”
女兒的話在他耳邊縈繞著,老莫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快刀斬亂麻。
早上司機接老莫去上班,剛坐到車里,他就犯困了,很快就睡著了。走到半路的時候,他猛然驚醒,叫司機立刻返程。給我打了一路的電話。
自從和老莫有了這種關系之后,尹做出一系列干擾老莫家庭和工作的粗暴舉動,甚至變本加厲,這讓老莫開始反感并反思,這樣下去,后果非??膳?。尹是個在社會上混過的女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她必是敏銳地感覺到老莫已經有了和她分手的想法。所以她想馬上扭轉局面。然而老莫在飽享溫存之后,面對現實,分手的決心重又堅定起來。只是橫空跳出來新的麻煩,她懷了孕。
“老莫,你說,就是尹愿意改變自己,容忍現狀,和你繼續聯系,那這樣的關系能維持多久呢?”我觀察著老莫的眼神,“當然,你也可以維持一段時間。”
“算了吧,太鬧心了!還能瞞多久呢?你嫂子在給我機會。再說,尹的改變只是暫時,時間長了,她還會像以前那樣糾纏的……”
到底是領導,盡管是意亂情迷,心還是明白的。
“那現在怎么辦?”我問道。
“先哄她墮胎,然后再提……當然,得你帶她去醫院?!崩夏笾难凵?。
“你這家伙,說了半天就是想我帶她去醫院,讓我背黑鍋是吧!我不干!”我故意推辭道。
“兄弟呀,哥求你啦!事情過后,你想讓哥怎么補償就怎么補償還不行么?”老莫站起來,對我鞠了一躬。惹得鄰桌的人和服務生好奇地看過來。
“行啦,你享受我負責!真是不公平??!”我拍了拍老莫,“你以后別忘了我就行!”
手機響起,是小吳。她說領導來了,就在我們的辦公室里坐著呢。我急忙回到單位。
“領導,剛才是我同學老莫約我說事……”我邊給領導倒水遍解釋著。
“你們這里的工作一直不錯嘛!有點事情出去正常??!”領導接過水,問道:“老莫?哪個老莫?莫縣長么?”
“是呀!”我答道。
“這個莫縣長是你同學呀,你可得提醒他一下……”領導話說一半忽而停住,神秘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領導,怎么回事呢?您提示一下吧?”我低頭傾向領導,迅速掃一眼周邊,盯著領導帶著神秘微笑的臉。
“沒什么沒什么,剛當領導的人,很容易把握不住自己呀!”
領導站起身,“我只是路過,沒什么事兒。我還要去開會,好好干,保持先進??!”
站在門口,揮手恭送領導。望著領導的車卷起地上的雪駛去,我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小吳喊我,我才轉身回屋。
◆十二◆
我坐在車里在尹的樓下等她,說是八點下樓,現在都快十點了還不見她的影。
“小嫂,我在樓下呢!”我把電話打過去,“我約好了醫生,上午做。”
“做什么做?就這么稀里糊涂就做嗎?”電話那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讓老莫來,當什么縮頭烏龜!你打電話吧,要不我就打!”
壞啦!又出意外了!不過這是我預料中的,老莫說尹變得懂事乖巧時,我就很驚奇;又說她同意打胎時,我更表示懷疑。我急忙給老莫打電話,可是他的電話無法接通,瞬間,我渾身冷汗。再撥還是不通。撥了好幾遍仍是不通。
尹的電話打過來,我拿手機的手有點發抖。
“老莫回來沒有?我要他過來,現在就來!”
“老莫正開會呢!”
“還開個屁會?再不回來我就往縣政府打電話,讓縣委書記找他!”
“小嫂啊,你這么激動干什么,老莫一會就回來了。”
這可怎么辦啊?我的頭又大了。對了,找他秘書!可是秘書多少號了?就打過一回沒存啊!怎么不存上呢?
最后我通過114,查到了縣政府辦公室的號碼,找到了老莫的秘書。很快,老莫把電話打了回來。
“哦,這樣???”老莫似乎不大相信,“我給她打個電話吧” 我在車里等著老莫的消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倒是等來了小吳的電話。
“你在哪?”她的語氣帶著質問。
“我在哪還需要和你匯報嗎?”她連主任的稱呼都省略了,在這個時候和我這樣說話,讓我莫名火起。掛機的時候,我聽到話機那邊嚶嚶的哭泣聲,才意識到自己過分了??墒遣蝗菸叶嘞耄驗槲倚枰幚硌矍暗氖虑椤@夏趺椿厥逻€不回信?電話打過去,他在占線中。
老莫的電話終于打回來了,聲音沙啞而疲憊,“你回單位等我電話吧,電話千萬別關,我做完報告就回去?!?/p>
看來老莫的說服沒有任何效果,更煩惱的事情還在后面。
“真是鬧心啊!”老莫的話在耳邊響起。
回到辦公室,小吳低著頭整理材料,兩眼紅腫。
“小吳!”我笑嘻嘻地叫她。
“什么事主任?”她頭也沒抬地回答我,“主任”的發音重重的。
“我請你吃飯吧!”我討好地說道。
“謝謝主任,我有約會,去不了。你還是另約別人吧!”她站起來走了出去。
這丫頭,必是誤會我了。
小吳很快就回來了,“你同學在外邊叫你呢!就是上次那個姓莫的?!?/p>
我站起來隔著玻璃看,老莫的車就停在門口,排氣管呼呼地噴著白煙。這家伙連電話都不打了,直接親自來接我,一定急得夠嗆。
打開車門,我看到老莫那張焦急的臉,頭上冒著熱氣,嘴角鼓起了幾個密集的水泡。
“她說墮胎可以,但我得寫保證書?!?/p>
“什么保證書?”
“就是保證墮胎之后繼續和她在一起?!?/p>
“這個……能寫嗎?”
不能寫啊,寫了就是把柄落在她手里了……誰想到她這么有心計?真是鬧心啊!”老莫的眼睛紅紅的,“你說怎么辦吧?”
怎么辦?這真是個難題。不墮胎是不可能的,寫保證也是不可能的,那怎么辦呢?
“要不再做做她的工作?”
“那你就再努力一下吧,老同學!”老莫雙手緊緊攥住我的手。
我和老莫來到尹的家,老莫掏出鑰匙開門,可是里面反鎖了。
“老公,你是來送保證書的么?”里面傳來尹嗲嗲的聲音。
“進屋說吧!”老莫央求道。
“沒帶來??!沒帶來保證書你就別想見我!”尹厲聲吼道。
“小嫂,兩個人的感情就靠一張紙就能維持么?你們之間感情這么好,還需要什么保證么?老莫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他怎么能欺騙你呢?”
“別廢話,保證書不寫也行,正好我很想要個孩子。我要好好對待這孩子,誰想害我的孩子我就和他拼命!”
“尹,我求求你,開門再說行么?”老莫哀求道。
“滾!別再找我!”簡直就是個潑婦!我心里大罵?!白甙桑夏ノ壹掖龝!蔽依艘话巡恢氲睦夏?。
我駕駛著老莫的車,老莫坐在旁邊。一路上他一聲不吭,兩眼呆滯。
這時老莫的手機響了,是老莫嫂子。
“老莫呀,不管多忙多煩,你別忘了吃藥?。 ?/p>
話音未落,老莫已是淚流滿面了。
◆十三◆
史上最忙的一天,是接受省里的檢查組檢查。當領導陪著檢查組的人員滿意地離開時,我和小吳都長舒了一口氣。小吳配合我非常默契,我的一個眼神,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該檢查的不該檢查的,該怎么回答不該怎么回答,一切都那么順利。
我贊賞地看著小吳,說:“小吳,請你吃飯給不給面子?”
“哼,那要看請客是不是真誠?!毙瞧沉宋乙谎?,撅起了小嘴。
“真誠是必須的!”我忙站起來,“吃什么你說了算,可以狠宰我一下……出出氣!”
“好吧,你是主任,不敢不給面子!”小吳的臉色越來越紅潤,語帶責怨。
她選的地方叫“三門竹苑”,大致就是川味飯店,她興致勃勃地點了一盆水煮魚,上面滿滿的紅辣椒,少許花椒,吃起來又辣又麻。我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樣?好吃吧?”小吳把大衣搭在椅背上,粉色的高領毛衫映襯著那張嫵媚的面容,毛衫胸前繡著大大的英文LOVE,因為兩座飽滿的山峰而有起有伏。
由于我沒有答話,她抬頭見我正盯視著她的胸部,頓時嬌羞起來。
“啊呀,主任!”
“哦哦!好吃好吃!”
我慌忙低下頭,把筷子伸到菜里,夾起東西就塞到嘴里,沒想到是一塊辣椒,一下子嗆得七竅如火,劇烈咳嗽起來。小吳急忙過來,拿水讓我喝,一只手敲著我的后背。
這時,手機響了,是老莫。
我急忙接起:“老莫,我正尋思著問問你這幾天的情況呢?”
“你呀,也不關心我!”他的聲音沙啞。
“我也不敢給你打電話啊,知道你正煩。再說,你也確實需要冷靜一下,想想對策?!蔽艺f道。
“你在哪?我去接你。”他打斷我的話。我把地址告訴他。他說:“我就到了!”
“好吧,你到了我就出去?!蔽艺f道?!坝质抢夏??”小吳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你總和他鬼鬼祟祟的……”
“丫頭,大人的事你不懂。還鬼鬼祟祟!想歪了吧?”我用手指頭點了一下小吳的頭,“我在幫助朋友??!”
“主任,我就知道你不會做壞事的。”她笑吟吟地看著我,眼神清澈而頑皮。
“你自己吃吧,噢,我有事得先走,你要發票單位報銷?!蔽乙财婀纸裉煳以趺凑Z氣這么溫柔。
“好嘞!你去吧!”小吳那張漂亮的臉孔笑得十分迷人。外邊有人按車喇叭,我出去一看正是老莫。這家伙頭發胡子都長了,蒼老了許多,消瘦了許多。
“什么情況?”
“她天天給我發短信,逼我作出決定?!?/p>
“你打算怎么做?”
“寫保證吧!”
“真的要寫?”
“還有選擇嗎?先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整沒了再說,走一步算一步,要不,胎兒月份大了,就做不了了。”
“也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無論如何,都必須先墮胎!”“是啊!真是鬧心啊!”老莫停頓了一下,“我已經把保證書寫好了,你陪我去見她吧!”
“一定得先穩住她!”我建議道。老莫點了點頭。
老莫把保證書從文件包里拿出來。是打印的,下面有簽名,有手印。
這次進到尹家很順利。當老莫把保證書在對著門鏡展示之后,門嘩啦一聲大開,尹一下子撲在老莫懷里,嬌聲抽泣起來。老莫手輕撫著她的秀發,眼圈有點發紅,連聲說:“別哭別哭,都是我不好!”這老莫啊,就是愿意動情!
“兩位能不能注意一點??!不讓我眼饞???”我呵呵笑著打趣道。
“你這壞軍師!你好好表現,嫂子哪天給你也介紹一個美女行了吧!”尹嗲嗲的聲音里暗含別的意思,我聽得出來。
“我什么軍師啊!無非是為你們服務的,還不一定讓你們滿意?!蔽一鼐吹?。
“老婆啊,我這老同學可是功臣吶,明天還得帶你去醫院呢!”老莫拍拍尹的肩膀。
“那你就辛苦了!怎么你不去么?”尹剛對我說了一句,就轉臉去看老莫,笑容漸失。
“老婆,我去能好么?”老莫歉意地笑了一下。
“怎么不好?我去遭罪你跟沒事似的?”尹有點惱怒地說道,“你就這樣對待我么?”
“小嫂啊,老莫這身份要是碰到熟人怎么辦呢?你能不為他著想么?”我笑嘻嘻地說道,“怎么,莫非小嫂你不放心我?怕我占你便宜?老莫,你怕不怕?”
“你辦事我放心!我明天還有個重要會議?!崩夏泵Υ钤?。
“我不重要么?”尹慍怒地問道,眼神從老莫轉移到我,最后定在老莫臉上?!耙痪退憷?,你以為我很愿意去墮胎么?我留著!”
尹氣呼呼地坐到沙發里,拿紙巾擦著眼睛。
老莫看我,我看老莫。
“老莫啊,你就想想辦法,明天帶小嫂去吧,有我陪你即使碰到熟人問題也不大吧?”“好吧,我得和書記請假,整個會議都得推遲?!崩夏獰o奈地說道。
這時尹梨花帶雨地站起來走到老莫跟前,嬌嘖地說道:“老公,你帶我去吧,要不我害怕。再說,我是為你受罪,你就陪陪我還不行么?”
第二天十分順利,墮胎手術很快,老莫也沒有碰到一個熟人。我和尹就像是情侶,老莫則離得遠遠的。其實我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一旦碰到熟人,我就慘了。
◆十四◆
雪下得真大,雪片大而厚重,地面上的積雪可以埋沒鞋子。我下鄉回來,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多了。好在室內的溫度竟然達到了20 度,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和興奮??磥?,廣大群眾圍堵市長的車子要求解決供熱問題的舉措還真是立竿見影。
身處溫暖的環境,看窗外路燈下棉絮般的雪片靜靜飄落,別有一番滋味。如此良宵美景,何不即興寫兩首詩呢?打開電腦,我開始在空間日志里構思著詩句。
正待起筆,手機短信提示音急急響了兩遍。是小吳吧?我心中陡然升起一團暖意。仔細一看,卻是老莫的號碼。
速去尹家!下一則短信還是:速去尹家!
一定又是出什么事情了,老莫在家出不來,讓我去處理!真是一百個不愿意,可是能不救急么?真是鬧心??!匆忙穿上衣服,我就往尹家趕去。
敲了半天,尹在確定是我后才戰戰兢兢地開門。只見她穿著睡衣,衣扣錯位,頭發蓬亂,兩眼四處察看,表情頗為驚恐。白嫩而修長的雙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胳膊,顫抖的身體貼向我。我一低頭就看到了她白嫩飽滿的兩個大胸,似乎要掙脫乳罩蹦出來。我暗念:罪過!罪過!并迅速轉移目光察看屋內,看不出有任何異常。
我把我的棉大衣脫下來,披在尹的身上,扶她坐沙發里。
“小嫂,你怎么啦?”我溫和地問道。
“我怕!屋內有人!”她恐懼地向臥室看去。我站起身,走進臥室,床底下,衣柜,仔細看了個遍,什么都沒有。
“衛生間有人!”我順著她的目光走進衛生間,出來向她攤攤手。
“小嫂,什么都沒有?。」?,你這人沒事自己嚇自己!”我十分輕松地笑道。
尹聽我這么一說,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睡糊涂了。睡夢中有人開門進來,睜開眼就感到非常害怕?!彼nD一下,正色道:“怎么你來了,老莫呢?”
“小嫂啊,你說老莫能出來么?和嫂子怎么說?”
“怎么說?我不是他的女人么?我又沒讓他天天來陪我,遇到緊急情況,他都不能過來么?”
“小嫂啊,你就理解理解老莫吧!當初你們在一起時,老莫就是這么個狀況,你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老莫都寫保證書了要好好照顧我啊,就這樣照顧么?你說,有事他不來你來,你說這算什么?他怎么能這樣對待我呢?”尹越說越氣惱,最后號啕大哭起來,“我的命好苦??!這個不負責任的老東西!”
“小嫂小嫂,別這樣??!”我還真是慌了神兒,又不敢動手制止她,急得直搓手。不想尹忽然撲到我身上,摟住我的脖子繼續嚎哭,大衣“嘩啦”一聲掉到了地上。
“小嫂小嫂!”我更加慌張,兩只手伸展開唯恐碰到她。
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尹覺察到我的緊張,松開手,撲哧一聲笑了!
“你這個膽小鬼!”她白嫩而修長的手輕輕打了我一下,“怎么,我那么可怕么?”
“不是不是……”我語無倫次,胡亂擦著汗,“我得趕緊給老莫個信,他必是擔心著呢!”掏出手機,我忙不迭地發了一則短信。
“老東西還會擔心我,恨不得我嚇死好省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怎么想!”尹恨恨地說道。
“小嫂??!老莫真的身不由己?。 蔽覟槔夏忉屩?。
“我那時要是跟你就好了……”尹的眼神忽而一亮,嬌笑著看我,嗲嗲地說道。
“小嫂啊,別鬧??!我可不及老莫?。 蔽业皖^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頭也不抬地說:“我得回家了?!?/p>
“回家?我害怕?。∧悄憔妥尷夏獊?!”尹的臉陰沉下來。
“小嫂啊,你把門一鎖,就睡你的覺唄!有什么可怕的!”我極無奈地說道。
“你打電話吧,讓老莫來!要不你就在這陪我。今晚我肯定不自己住,害怕!”她的語氣平和多了,但很堅定。
我急急給老莫發去短信,又重發了一遍。老莫呀,你可坑苦我啦!怎么辦啊!
“別急了,坐著等吧!”尹把果盤端到我面前,嗲嗲地說道:
“來,吃個水果吧!你也夠辛苦的了!”
那是一雙多秀美的手啊!白嫩而修長,要是好好揉搓一下,必是很爽吧?手里端著的,是一個花玻璃果盤,里面是紅色的蘋果,橙色的柑橘,黑色的葡萄串……我不敢抬眼看她,這女人確實太勾人?。】墒沁@是好朋友的女人,不對不對,這是一條毒蛇!
我拿起一個蘋果,也不削皮,大吃起來。因為此時,我感到非常疲累和饑渴。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回信,我一個勁地翻看手機,尹則坐在我斜對面的沙發里看電視,見我急急慌慌的樣子,得意地笑了笑。我內心更加不安,撥通了老莫的手機。
“老莫啊,我外邊辦事不小心被狗咬了一下,你過來吧,我走不了了!”
“這樣啊……這都半夜了啊!”老莫停頓了一下。
話機里我聽到老莫嫂子說:“那就快去吧!”
“好吧,我就去,你千萬別動,以免傷口擴大?!崩夏嬲]我說。他的意思就是讓我無論如何也得堅守著到他來。
“咋樣,老莫還是能出來吧?你們合伙欺負我!”尹站起來揪了一下我的耳朵,頓時火辣辣的。緊接著,她就“咯咯咯”地笑起來,我馬上就想到一個詞,“花枝亂顫”。
老莫終于來了,我長舒了一口氣。不過,老莫既然來了,他想走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我離開時看到老莫眼睛里的無奈和煩躁。而我則逃也似的回到家中,仿佛經歷了一場噩夢。
◆十五◆
南中國海的浪花雪白純凈,天空湛藍高遠。對于習慣于陰霾中生活的北方人,那感覺真是身心都陶醉了。我是來參加一個業務培訓班的,時間八天,一半的時間學習,一半的時間游玩,真是太好了!
一開始領導給了我們2 個名額,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小吳,三天后領導讓我報名的時候,我只填報了我自己。說實話,我很矛盾。臨行前我向小吳交代工作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遺憾和留戀。可是我假裝渾然不知。還有老莫,我也沒告訴他。總之,我想好好的清凈一下,享受一下。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換個環境,對人生和生活做一個深刻的思考,畢竟,這個冬天發生的事情,讓我有點茫然。晚飯后,我在海邊游了一會泳,就回到酒店房間,想寫點東西。
“主任,學習忙么?那里好玩么?”剛坐下,小吳給我發來短信。我沒有回,卻給妻子發了一則短信:“老婆,在干什么?超市怎樣?你身體怎樣?腰怎樣?孩子怎樣?”但半天沒回。
我苦笑一下,打開電腦,登陸QQ,見小吳,女兒都在線。我忙隱身,唯恐小吳發現。我給女兒一個微笑的表情,女兒回我一個齜牙的表情。
“你媽怎么不給我回短信?”
“我媽老忙了,又開了一家超市,超市的生意越來越好。我媽說了,告訴你爸沒事兒別發什么短信影響她!她說要多賺錢,讓你也來!但是先不讓我告訴你,免得影響你工作?!?/p>
“告訴你媽注意身體,我晚幾年去也行。”
“我媽總注意收聽中國天氣,聽說北方霧霾,就說,你爸肺不好,得讓他早點過來。”
我的內心一股熱流涌動,就要沖出眼眶了。一家三口在一起,開開心心,多么幸福??!
正當我沉浸在遐想時,老莫的電話來了。我遲疑著沒接,準沒好事,我想。但很快再次響起,我把手機調到靜音狀態。女兒給我發來幾張她和妻子的生活照,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真想現在就飛到他們的身邊。
這時房間的電話響了起來,我一接,竟是老莫!
“你真不夠意思啊!出門也不告訴我一聲!咋的,怕我麻煩你?”
“沒有啊,我本想向縣長匯報的,可一想你那么忙,就沒敢打擾?。『呛牵嬖V你就打電話來!”
“少來啦,先說說,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縣長啊,我是來學習的,手機放靜音狀態了,就忘了調回去。你什么神通,知道這里的電話?”
“呵呵,我問你辦公室的美女了,她告訴我的?!?/p>
老莫的語氣挺輕松,看來心情不錯,這可出乎我的意料。
“你怎么樣?。靠h長大人?!?/p>
“好消息先告訴你”,老莫故意停頓一下,得意地說:“經過考察,上級組織正式把我確定為縣長人選!”
“哈!好?。±夏?!你這家伙要升官啦!要好好慶祝一下!”
“不過,得考察完畢,正式任命才能慶祝?。 ?/p>
“也是啊,就像是玩麻將,不能詐和啊!”我突然想到尹,接著問:“尹的事情怎樣了?”
話機那邊沉默了一會,接著嘆口氣說道:“真是鬧心啊!這女人風一陣雨一陣,陰一陣晴一陣……我快瘋了!”
“嫂子那邊怎么樣?”
“她呀,什么都清楚,只是不說而已。其實那天晚上,你把電話打到家里,她知道我們的事情。我急著出門,忘了帶車鑰匙,返身剛要進屋,就聽到你嫂子壓抑著的哭泣聲,我就沒進屋,打出租車去了。”
“??!這樣啊?”“良心受譴責??!”
我能想象出老莫捶胸頓足的模樣。
“你單位那里有沒有什么異?!蹦翘煳翌I導說的關于老莫的話在我耳邊響起,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知道?。≡趺?,有什么情況么?”老莫緊張起來。
“沒有啊,可是,可是你得注意??!”我擔心老莫壓力過大,就沒把領導說的話告訴他,“對了,她知道這件事不?”
“怎么敢告訴她?她要是知道,更不會撒手了,說不定還會制造出什么事情來呢?”
“可不是嘛!她這段時間怎么樣?”
“這段時間啊,美容院的生意好起來,她就忙了,還有就是我給她的錢多了,所以總體乖多了…”老莫的語氣忽而堅決起來,“還是要盡快解決她的事情,夜長惡夢多?。 ?/p>
“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馬上和她攤牌,問她有什么要求?!?/p>
“不等你提拔之后么?”
“我要是提拔了,還能瞞住她么?她知道我的官大了,會輕易放棄我這塊肉么?到時候更難?。 ?/p>
“哈,你小子是不是還想讓我去當說客?”我恍然大悟,這家伙還是要安排我任務。
“我的親弟弟,老同學啊,除了你,我還能求誰呢?你就為我負責到底吧!”老莫語帶悲戚地央求說:“我八輩祖宗都感謝你還不行么?”
“哎呀!我是逗逗你而已,我能袖手旁觀么?我現在是手插磨眼啊!好,為了哥們,我就勇往直前了。等我回去行吧?”“等你回來就辦,行么?”
“一定!你就別在這事上分心了,好好應對組織考察!”
放下話筒,我原本愉快的心情一下子壓抑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一家海邊酒店,翻滾的海浪就在窗前奔涌。浪花拍打沙灘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天空陰暗起來,海雀成群的低飛著。暴風雨就要來了。
◆十六◆
在一家海參養生館,老莫為我接風。這家伙對我真是什么都舍得??!不過當老莫告訴我說尹也參加時,我有些驚訝。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他在我耳邊低語幾句,我才明白,對尹來說,這也許就是鴻門宴;對我來說,又充當了一次劍客。
酒菜剛剛擺上,尹就到了。尹穿了一件粉色小棉襖,頭型呈爆炸式,蜂腰肥臀,肩背一個LV 的棕色皮包,華貴而美艷。我定定地看著,目光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她那白嫩而修長的手已經伸到我的眼前。
“大主任,玩的好吧?”
“不錯不錯!謝謝小嫂關心!”我忙站起讓座?!拔疫€得謝你呢!老莫好多天都不愿搭理我,借你的光,我才有幸參加……”她走向老莫,手摩挲著他的臉,親了一口,“老公啊,白瞎我對你的心……”說著說著,要哭的樣子。
“小嫂啊,大哥對你的愛在心里啊,是不是老莫!”
“那是那是!我就是不善表白啊!”老莫一只手摟住了尹的肩膀。“來吧,快坐。為大主任凱旋干一杯!”
三個大高腳杯碰撞在一起,里面的淡淡的紅色液體激烈地蕩漾著。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老莫的??墒抢夏坪鯖]聽到的樣子,仍和尹親熱地低語著。
“老莫,你的電話!”我再次提醒道。
“哦!是嗎?”老莫把手從尹的肩上拿下來,掏出手機,“政府辦會有什么事呢?”他皺了皺眉頭,打開翻蓋,“你好!有什么事么?開會?什么會這么緊急啊?哦,是書記召開的?好的,我就出發!”
“哎呀,老莫,怎么回事嘛!”尹摟住了老莫的脖子,“不去不行么?一會我還想讓你和我回家呢!”
“那可不行啊,是書記召開的會!”我站起來幫老莫拿衣服,“老莫,你快走吧,我陪小嫂吃飯就行了,不對,是小嫂陪我吃就行了!”
“老婆啊,那你就好好陪我兄弟吧,代我敬他幾杯!”老莫正要邁步出門,尹一把抓住他,嗲嗲地說:“親一口再走!”我聽到“叭叭”的幾聲,忙轉頭回避。
“大主任啊,你看看,老莫這一天,和我在一起就這么屁大的功夫!”幾杯酒下肚,尹的話多起來,眼圈泛紅?!霸瓉碚f會天天陪我,現在,多長時間看不著個影!”
“小嫂啊,老莫身不由己?。 蔽医o尹的酒杯重又倒滿,又給她夾了一塊鮑魚?!澳愕皿w諒他啊!”
“體諒體諒!他就不能體諒我么?我這樣體諒又得到了什么?”
“可是,你們這樣的情況,他是不能失去家庭的,老莫和大嫂很恩愛,孩子都那么大了,他不顧及家庭能行么?”
“那我怎么辦?就這樣委屈地活著,見不得陽光?”
“小嫂啊,那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天底下男人多得是,我非他不可么?他以為是個副縣長就了不起?”
尹的臉色更加紅潤,眼神迷離,面帶不屑。她的這個表態令我竊喜,這正是我和老莫的目的所在。
“是呀,小嫂,你也真是夠難的!”我又給她倒滿酒,“我雖是男人,也能想象到這種感受??!再說,小嫂你這么年輕貌美,追你的人那得排成排?!?/p>
“不是難,是折磨啊!”她嘆口氣,掏出手帕擦擦眼淚,然后昂起頭說道:“你看著,我很快就會找到一個比老東西好的人,比他官大,比他有錢,拿我當寶似的?!?/p>
“小嫂,我說一句話,你別介意”,我緊盯著尹的表情小心地說:“你一心一意地和老莫在一起,到頭來會怎樣呢?你覺得有意義么?”
尹鼓勵似的望著我,柔聲說:“小嫂沒拿你當外人,說吧!”
“老莫面對兩難選擇,其實每天也很痛苦,你也痛苦,與其兩個人都痛苦,不如就……”我的話停頓了,猶豫著是不是接著說。
“哈哈哈!”尹忽然大笑起來,“你是說客是吧?”她“呼”地站起來,勃然變色,罵道:“你他媽的告訴老莫,老娘不是好欺負的,升官了就想甩我是吧?做夢!”
她走到門口,手放到門把手上,忽然轉過身,面部表情扭曲著狠狠地說道:“我給老莫半個月時間離婚,否則我把保證書發到網上!”
門“砰”的一聲關上,我已是渾身冷汗。
◆十七◆
渾身發冷,頭暈頭痛,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到了家門口,才發現把手包忘在單位了,好在我還有一把備用鑰匙,就在門框上面。打開門,我顧不得脫衣,直接上床蓋上被子接通電熱毯,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電視,覺得更加的冷,就下床找棉被,想再壓一層。不想剛一離開被子,立時就渾身篩糠一般,差點就沒摔倒。我好不容易加了一層被子,重又縮在被窩里,身子抖個不停。
門鈴響了,我想站起來卻是渾身癱軟,想喊卻喊不出聲,沒有一絲力氣。不一會兒,我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然后是噠噠的腳步聲,轉睛看時,小吳緊張地站在臥室的門口。
“主任,你怎么啦?”看到我艱難的樣子,小吳急忙走過來,滑嫩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感覺冰冷冰冷?!澳惆l高燒啦!我去找大夫!”還沒等我發出聲音,她已經快步出去了。
我和小吳在湖面上行走,忽然腳下的冰崩裂開來,我掉了下去,小吳死死地拽住我的手,拽啊拽,硬是把我從冰窟窿里拉了出來,我倆攙扶著離開冰面,疲累不堪地仰躺在沙灘上……沙灘軟軟的,陽光和煦……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小吳那張美麗而焦急的臉上,密密的一層汗珠??吹轿宜蚜?,她竟然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我的臉一下子就熱熱的脹脹的,急忙移開視線,手不自然地動了動。
“別動,小心滾針!”小吳急忙按住我的胳膊。我這才看到,我在打點滴?!爸x謝你!”我感激地看了小吳一眼。
“你真是的,有病了怎么不說一聲?我看見你的手包落在單位,就給你送來了……要是就你自己這樣挺著,會有什么后果,你知道么?”
小吳溫柔地責怪著我,把被子往里掖了掖。在她低頭的瞬間,我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我餓了?!蔽液⒆铀频目蓱z巴巴地望著小吳說道。
“餓了好?。〕允裁茨阏f!”小吳非常高興。
“我想吃餛飩!”我有點傲嬌地說道。
“好咧!等著??!我很快就回來,別亂動!”摸了一下我的額頭,她就去了。望著她的苗條的背影,白凈的脖頸,圓翹的臀部,我忽然產生一股沖動:擁抱她!正胡思亂想時,小吳回來了,不過,是和老莫一起進來的。
老莫臉色灰暗,眼神焦灼。但和我現在的情況無關。
“咋的啦?你輕易不長病的呀!”老莫問道。
“這次嚴重了點,差點就不行了……還不是為你的事上火了?!蔽艺f道:“你咋來了?”
“我打你電話不接就直奔你家來了?!崩夏艘话岩巫幼谖业拇策?。
小吳急忙把我的手包從客廳拿給我,我掏出手機看,有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老莫的。
“出什么問題了老莫?”我關切地問道。
“一會兒再說吧!”老莫瞟了小吳一眼。小吳正小心地把熱氣騰騰的餛飩端過來放在床頭柜上。
“主任,我出去有事,你慢慢吃餛飩吧,輸液快結束時給我打電話!”小吳邊說邊走。
“快去快回,別走遠,外邊冷!”我朝著小吳的背影說道。就在小吳回頭嫣然一笑的一剎那,我發現我好喜歡她。
“你呀,可不能重色輕友?。 崩夏轿业拇策?,想調侃一下,效果卻十分勉強,語帶焦味。
“快說吧,什么情況?還要給我安排什么任務?”
“尹今天給我發了一個短信,提示我還有一周的時間。她說:‘這一周我不會找你,但一周后我一定會找你,用不用帶保證書?’”
“哦,是么!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六神無主了!上級組織部下周來對我進行提拔公示,公示期七天,要是有人一鬧就徹底完了!”老莫咳嗽起來,我忙把紙巾遞給他。
“你怎么還這么咳嗽呢?是不是看看大夫?”我看著老莫咳嗽時憋得發紫的臉問道。
“沒事,不用看?!崩夏吙人赃吇卮稹?/p>
這家伙明顯消瘦了,鬢角就像染了霜,眼睛布滿了血絲。
“看來下周你不離婚,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蔽艺f道。
“可不是,這女人什么都能干出來啊!怎么辦啊!”老莫嘆著氣說道。
老莫把頭深深地低到兩腿之間,雙手不停地搓著。這真是最艱難的抉擇。20年的家庭,老夫老妻,自己的寶貝女兒,自然不能放棄。而10 年的仕途終于有了更上臺階的關鍵時刻,就能放棄么?何況,如果不選擇后者,已經不是提拔不提拔的問題了,很可能前程盡失,甚至鋃鐺入獄。
低低的抽泣聲從床邊傳來,我看到老莫的身體在抖動著,很快哭泣聲越來越大,最后竟是放聲大哭。那哭聲就如憋了許久的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
房門“咣”的一聲打開,小吳雙手提著水果慌張闖入。老莫的哭聲戛然而止。
小吳麻利地把針拔了,把水果洗好放到我的床頭柜上,又把口服藥給我吃下,就告辭了。走到門口時說:“你不能出去??!你的身體還不行,聽到沒有?”
門“咣當”一聲之后,屋里響起猛烈的咳嗽聲。
◆十八◆
這個早晨仍是霧霾的天氣,天空渾濁而昏暗,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嗆得嗓子有點疼。
還沒到單位,老莫的電話就來了?!翱斓轿壹襾?!”他的語氣火燒火燎。我預感到老莫家必有大事發生。平時男人們互相調侃的時候,常說:外邊盡管風流,后院不要起火?。《缃瘢磥碚媸呛笤浩鸹鹆?。
老莫的家門沒有關,也許就是在等我吧。進到屋里,嫂子不在,我看到老莫坐在沙發里,頭深深陷到兩腿之間,手不停地搓著,沙發上有一張紙。當他抬起頭,我看到一張憔悴而悲傷的臉上,滿是淚水。
“你嫂子走了,這是她的留言。”老莫把那張紙遞給我。
上面是簡短的幾行字。是這樣寫的:
老莫:
我們離婚吧!不要問我為什么,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是我的主意,不是你的錯。好好地干你的事業,你該知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越成功越好!這個家就留給我和孩子吧!你會有你的去處。暫時先不要告訴孩子,慢慢地讓她接受吧!我先去外地呆兩天,結婚證還在那個抽屜里,我寫了一份離婚申請書,也在那里,你就拿著這些手續去辦離婚吧!家里的東西,你想帶走什么就帶走什么吧!好好照顧自己,按時吃藥,遇事沉穩,不要急躁。我很好,以后也會很好,不要惦記我!
永遠愛你的老婆
有些字跡迷糊了,不知是嫂子的淚水還是老莫的淚水所致。
“你嫂子電話關機了,發短信也不回,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和人,都沒有找到。她心臟不好,膽子也小,一個人根本就不敢睡覺,你說這是去哪了呢?”老莫帶著哭腔說。
“老莫,先別急。嫂子不會做傻事,這能確定?!蔽遗呐睦夏募绨??!耙苍S,她需要冷靜一下,就讓她靜靜吧!”
“你嫂子為什么突然提出離婚?”老莫忽然瞪大眼睛看著我,“因為我和尹的事么?”
“我覺得不是,你們的事嫂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會不會嫂子知道了你目前的窘境而做出的犧牲呢?”我非??隙ǖ卣f道。
“你嫂子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尹!一定是她!”老莫恍然大悟似的,跺著腳喊道:“一定是尹找你嫂子了!我要殺了她!這個惡毒的女人!”
“老莫,你冷靜冷靜!”我緊挨老莫坐下,攥住他的雙手,大聲說:“這個時候說狠話沒用,沖動也沒用,還是想想怎么辦吧!”老莫的手機響了兩遍,他拿起來看一眼號碼,急忙接聽:“你好!肖部長!有什么事么?”
“莫縣長,恭喜?。∥蚁蚰鷧R報一下,今天是您提職公式的第一天,6 天之后,您就走馬上任成為一把手了!”
他倆的話音未落,我的手機,老莫的手機都響起了短信提示音,我倆低頭翻看各自的手機。那非常明顯的“0000”讓我的心一顫:6 天之內辦理結婚登記!我和老莫同時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對方,片刻,老莫就低頭咳嗽起來,臉憋得像豬肝。
那天仍是一個霧霾天氣。我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睡著了就是噩夢。都是什么噩夢,卻是記不清楚,醒來時,耳邊還有女人的哭泣聲,初聽是老莫嫂子的,細聽是自己的妻子。早早的起床,整理好相關材料,我要去辦理老莫的離婚和結婚手續。
婚姻登記處和我同是一個審批中心,辦業務的人和我關系很好,我好說歹說,他勉強同意我把離婚和結婚的那一大堆表格帶到大廳之外填寫。在我的辦公室里,我關上門,看著老莫含著淚顫抖著手簽完字。老莫嫂子的簽字是我代簽的,我把老莫嫂子的離婚申請粘在后面,至少說明,這是本人的真實意思。尹則堅持要親自到場,我覺得無所謂了,所以在老莫走了之后,我就帶她去簽字。尹打扮得花枝招展,遠遠的就飄來濃郁的香水味。隨同她一起來的有五六個人,姐姐、兄弟、好友、興高采烈。
“你把我老公藏哪去了?”她四處看了看,笑著問。
“嫂子!你就快簽你的字吧!”我有點不耐煩地說道,“老莫的字簽完了,有急事回縣里了?!?/p>
尹愣了一下,看了看我,似乎想說什么,但沒有說,馬上恢復笑臉:“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改天嫂子好好謝謝你!”
“沒什么,應該的??!恭喜你們!”其實我心里想說:你媽的,狐貍精,這回如意了!
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老莫和嫂子的離婚證,老莫和尹的結婚證都制作出來了。不過,老莫嫂子的那本是沉重的紫色,尹的那本是喜慶的紅色。尹“叭”的一聲親了一下結婚證,歡歡喜喜地告辭,在一幫人的簇擁中離開。望著她的背影,我咬緊了牙關。
從婚姻登記處出來,我沒有去辦公室,而是回了家。我覺得渾身疲乏,忽然好想好想家里的那張床。躺在床上,我覺得心安穩了一些。手機響了好幾遍,有老莫的,還有小吳的,我不想接聽。我倒是希望接到老莫嫂子的電話。一想到善良,賢惠,大義的老莫嫂子到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我的心就揪得好緊。與此同
時,妻子勞碌的身影也在我眼前閃現,讓我忽然想哭。
這一覺睡到天亮,睜開眼,已是七點多了。窗外的天還是灰蒙蒙的。我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正好是一則本市新聞:
莫縣招商引資工作成效顯著,被市委市政府授予經濟工作先進縣。畫面上,神采奕奕的老莫以縣長身份上臺代表莫縣接受市領導頒獎,之后開始做經驗發言,鏗鏘有力。
我關掉電視,望著黑黑的電視屏幕,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是黑呼呼的一片,就像這霧霾一般。
◆十九◆
拖著行李箱從新加坡機場走出,我四處尋找著女兒的蹤影。突然眼睛被人在后面蒙住,然后是“嘎嘎”的壞笑聲……臭孩子!
我回頭一看正是寶貝女兒!旁邊是滿臉喜悅的妻子。
“快走吧,回家再和爸爸玩!”妻子走過來拉我的行李箱。
“不重不重,你的腰不行!”我忙拒絕。
“哎呀,你一個人在國內生活也夠艱難的啦!就讓我伺候你一次吧!”妻子到底還是把箱子拉過去,讓我意外的是,妻子這次居然沒罵我,還笑呵呵的。
“爸爸,你能待幾天?”女兒挎著我的胳膊,蹦跳著問我。
“爸爸和領導請假,請了二十天呢。”我輕輕捏了一下女兒的小鼻子。
“好耶好耶!爸爸可以和我一起玩嘍!”女兒高興極了。
30 分鐘后,我們就到家了。其實所謂的家,就是在超市里面有一個房間,約有40 平方米,擠滿了日用品,家電,簡單家具。剛一進屋,妻子放下東西就忙活去了。女兒則急火火地找出學校的一封封表揚信給我看。而我,鼻子酸酸的,眼圈潮熱,真擔心淚水流下來。
從那天我幫著老莫辦完那事后,我就沒上班,手機只開了次,是和領導請假。我請了長假來看妻子和女兒。那些天,不知為什么,我特別的思念他們,晚上都是關于她們的夢,夢醒后凝視著全家的合影,就忍不住流淚。
晚上我和妻子睡大床,女兒睡折疊床,妻子和女兒都睡著了,而我卻興奮得不愿睡,悄悄地下床,在超市里看來看去,看到一切都井然有序,心里暗暗為妻子的勤勞聰慧而感動。
回到床上,借著透過窗簾的月色,我看著妻子那胖乎乎的臉上,爬滿了細小的皺紋,她睡得非常安寧,非常酣爽,發出輕輕的鼾聲。我真想親她摟她,又擔心影響她的睡眠,因為她太累了。
新加坡的陽光就像一只溫厚大手,輕輕撫摸我的臉,把我弄醒。屋里只剩下我了,窄小的餐桌上是妻子準備的早餐,用一個大罩子罩著,以防冷卻。
“你這懶蟲,還真能睡!快吃飯,我領你去溜達溜達。”妻子進來,脫下工裝,換上便裝。
“超市這么忙,算了吧!”我說。
“別磨嘰了!讓你去就去!”妻子終于恢復本來面目,不耐煩地說道。這反倒讓我感到很親切。我心里暗說:你這小子,在老婆面前,天生就是賤貨!
新加坡真不愧是美麗的花園,處處鳥語花香,草木蔥蘢。處處清新處處整潔。噴水的魚尾獅,高大的摩天輪,奇特的“大榴蓮”藝術中心都留下了我和妻子的足跡。我們手拉手地散步,肩并肩地照相,妻子憨憨地笑著,走累了,就會找一處高的地方,她站在上面等著我背她……我們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么開心那么幸福!
吃飯的時候,妻子調皮地問我:“你猜,我攢多少錢了?”
“多少了?”我傻乎乎地問。
“反正夠買房子了,也可以買車了,你可以過來嘍!”妻子一臉的滿足與自豪。
“你是不是不愿意來?是不是在國內有人啦?”見我沒有她期望的那般興奮,她撅起了嘴,氣哼哼地說道。其實我很高興,只是一時還不能接受妻子發財的事實。
“愿意來??!我沒人!”我急忙說道。
“哼,諒你也不敢有人!你要是瞎得瑟,我和女兒就不要你了!”
“老婆呀,你還不了解我么?我可老實了!”我嬉皮笑臉地說。
快樂無憂的日子總是短暫,轉眼20 天過去了,妻子送我去機場,女兒也要請假送我,被我勸住。
我突然想到老莫嫂子,就問妻子:“老婆,老莫嫂子和你有聯系么?”
“老莫嫂子?沒有?。∧氵€別說,我連著好幾天都夢到她了,想想兩年不見了??!她不是挺好的么?”妻子疑惑的看著我。
“沒怎么啊,就是問問。”我避開妻子的目光。
“對了,老莫當什么縣長了是吧!這家伙,就是個官迷!老莫嫂子為了他當官都提前退休了!”妻子說到這,轉向我:”也不知這老莫對不對得起她!“
15 個小時后,我的雙腳和行李箱就站在中國的地面上了。候機廳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地面上可見稀疏的小草,遠方的山巒隱約可見淡淡的綠意,看來,春天的風已經吹到北國了。我正準備冒雨打車,卻見小吳小跑過來,手里還捧著一束鮮花。鮮花映襯著那張嬌艷的臉龐。
小吳親昵地來拉我的手,我急忙避開,低著頭說道:“小吳,你怎么來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來呢?”
“我托朋友查詢了機場的信息知道的呀!”我的冷淡的態度,讓她感到奇怪而尷尬。
坐在去市里的出租車上,看著車窗上密集的雨滴撲打在玻璃上,再緩緩滑落,我心里想:這個漫長的冬天終于走遠了,那個令人煎熬的故事是不是結束了呢?老莫,老莫嫂子,尹……
“主任,你同學老莫不在莫縣了,調到市里一個宗教協會了?!毙呛苈斆?,看出我的想法。
“噢?什么時候的事?”我坐在副駕駛位子上,側過臉。
“就是前幾天啊,我是聽咱們領導來我們辦公室檢查時說的。他還說……”小吳欲言又止。
“還說什么了?”我急迫地追問。
“還說,老莫出了一點問題……”她吞吞吐吐的小聲說著:
“都成新聞了,傳得沸沸揚揚?!?/p>
小吳講述著:老莫當上縣長之后,尹就逼著她舉行結婚儀式,老莫堅決不肯,兩個人就鬧僵了。后來老莫換了電話號,也不再到尹那里去了,尹就拿著保證書和結婚證找到了縣委書記,把老莫告了。后來聽說尹又到縣委撤回了告狀,但影響已經形成,市里把老莫調回來,給了一個虛職。
“那老莫家嫂子呢?”我急急地問道,把頭扭向后面看著小吳。
“老莫家嫂子?。俊彼駠u著說,“不知道啊,聽說,到現在還是沒有下落??!”
“那個可惡的女人呢?”我恨恨地問:“還在糾纏老莫嗎?”
“不知道啊!”她眼圈一紅,低下了頭,小聲答道。
雨漸漸停了,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污漬。天上來的雨本該是潔凈的,落下來就被沾染了濃重的灰塵。而我的心情,正如這灰蒙蒙的天,思緒仍然纏繞在故事里。
這段時間,必是進入了故事的高潮,老莫在沒有我的幫助下,又是怎樣承受和應對的呢?想到這,我忽然感到隱隱的愧疚,作為信賴的朋友,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我打開手機,撥打老莫的手機,關機。又重撥了幾遍,還是關機。我給他發了一則短信:速回電話!
◆二十◆
市宗教協會的人告訴我,老莫很少到單位來,也許會在教堂里找到他。教堂在市中心廣場,建于1844 年,是國家級重點文物單位,也是中國北方最大的基督教堂。
教堂宏偉莊嚴,巍峨的尖塔上矗立著一個紅色的十字架,直刺天宇。雖地處鬧市,院內卻是非常清靜,一進門,就看到一塊大石板,上面雕刻著一個紅色的大大的“愛”字。
由于不是周末,所以沒有聚會的信徒,只有一名老師傅在給草坪噴水。
“你好,請問莫副秘書長在這里么?”
“莫秘書長啊?”老師傅直起腰,友善地打量著我:“請問您是?”
“我是他的同學?!?/p>
“哦,很抱歉!莫秘書長在是在,只是他不希望被打擾……”猶豫了一下,老師傅一指禮拜堂,“那你就過去吧!”
禮拜堂的大廳高大寬闊,強烈的陽光從數個拱形的玻璃窗傾斜進來,照在一排排座椅和長長的過道上。座椅的盡頭是主講臺,主講臺背面的墻上,是一個巨大的十字架。透過窗子的一束光,正好照在十字架上,神圣肅穆,讓人頓生敬畏之心。十字架兩側,對稱掛著兩塊黑石板,左邊的刻著“上帝”兩字,右邊刻著“十誡”兩字。
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低著頭端坐在大廳的角落,而那個角落,是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是老莫么!
我走近,拍他的肩膀,他卻沒有反應,我轉到他對面,只見他頭發蓬亂而花白,臉上皺紋縱橫,顴骨凸起,面色灰黑……果然是老莫!老莫垂頭閉目,嘴里不間斷地念叨著什么,節奏很快,聲音很小,聽不清內容。
良久,老莫止住聲音睜開眼睛,看到是我,激動地站起來,緊緊抓住我的手,眼淚瞬間涌出。
“愿上帝赦免我的罪,愿上帝憐恤你的嫂子!愿她得到上帝的蔭庇!”他的聲音蒼老而顫抖,眼神無比的虔敬。說完之后,他就咳嗽起來,忙低頭掏出紙巾包住吐出的痰液。
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張了半天嘴,想安慰他,卻不知說什么好。不知何時,大廳內的陽光已悄然溜走,只留下我和老莫在相對而坐。沉默半晌之后,老莫開口向我講述后來發生的事情。
老莫雖然搬到了尹家,但他仍時時惦記著不知下落的妻子,只要是從縣城回來,必先回到家中??粗依锩娴囊磺校蛔I眼婆娑,恍惚看到自己和妻子孩子一幕幕的場景,令他痛心不已。這時,尹打來電話,問他到哪了,他說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他要在家里多待一會,也許,最后的時刻,妻子會開門而歸。
每次離開,他必要給妻子寫一封信,放到書桌上明顯處;每次再來,他都要先查看書信,是否有被動過的痕跡。盡管每次都令他失望,可是每次他都必要給妻子留信。如今,信有一本稿紙那么厚了。
那天,他正給妻子寫信,尹打來電話催他,可是信才寫到一半,思念之情正在抒發之中,他索性不接。寫完信,他看到地板上的灰塵已經能清晰地印出腳印了,就把地面清潔了一下。回到尹家,老莫知道還會像平時那樣遭到質問和指責,但出乎意外,還沒等他拿鑰匙開門,尹已經把門打開了。
“老公,你怎么回事嘛,怎么關機了呀?讓我好擔心呀!”尹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嬌嘖地說道:“飯快涼了,先吃飯好么?”
桌上的幾道菜,看來尹是用心烹飪的,色味俱佳,只是老莫拿起筷子,端起碗,卻毫無食欲。他也想做出很享用的樣子,可是,每咽下一口飯菜,就覺得堵在胃里的東西加厚了一層。突然,手機響了,老莫一看,是女兒!他的心猛地悸動起來,不知是接聽還是不接聽。在這個女人的家里,他不知道怎樣回答女兒的問題,他甚至覺得,當著尹的面和女兒通話,是對女兒的背叛??墒桥畠旱碾娫捑拖衽畠旱钠饽前憔髲姡槐楸轫懫?。
“爸爸,你在哪?。吭趺床沤游译娫??”
“爸爸在單位加班呢!”
“我媽媽呢?我給她打了幾次電話,她怎么不開機啊?”
“你媽媽這段時間心臟有點小問題,需要靜養不能接聽電話,過幾天讓她打給你吧!”
“爸爸,你好像不對勁?。俊?/p>
“沒有啊!噢!爸爸這幾天有點不舒服!沒事!”
“爸爸,你惹沒惹媽媽?”
“沒有……沒有??!”
通話結束,老莫的頭上已是冷汗升騰。他仿佛看到女兒那滿腹狐疑的目光。
“怎么,老公,你不打算和你女兒明說么?”尹有些不悅地問道。
“我累了,睡覺去?!崩夏荛_尹的目光徑直走進臥室。
躺在床上,老莫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雜陳,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但他急忙擦掉,因為尹進來了。關掉燈光,尹脫了睡衣,把赤條條肉呼呼的身體貼向老莫,熱烘烘香噴噴的嘴在老莫的臉上脖子上胸脯上大腿間移動。然而老莫沒有一點反應。
“老莫!你怎么回事?”尹坐起身,惱怒地問道。
“我今天沒心情……”老莫把身子轉向另一側。
“沒心情?以前你一門心思地就想著和我做這事,現在咋啦?玩夠了?”尹邊說邊猛地揪起老莫的被角,連珠炮似的一頓轟炸:“我告訴你,現在你是我的合法丈夫,你不要三心二意的!你總去那老半婆子家干什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既不和我舉辦儀式,也不和你女兒說明,你什么意思?我已經夠容忍了!別給你臉不要臉!”
“你說什么!你這么和我說話!”老莫憤怒地坐起來,“我是你的老公么?不是你逼的嗎!你把我的好端端的家給拆散了,我還沒指責你呢!我已經和你辦了登記你還不滿意嗎?辦個儀式就那么重要嗎?你無非就是要炫耀不是嗎?我作孽,我對不起我女兒,我沒臉和她說我們的丑事!”
“老莫!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好好過日子?你是不是當上了縣長就想甩掉我?我告訴你,你要想和老娘整事兒,你看我怎么玩死你!”尹聲嘶力竭地對著老莫吼道。
“姓尹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實話告訴你,和你在一起我沒有開心的時候只有痛苦的煎熬!今天我豁出去了,你想怎么玩,我就陪你!大不了一起死,正好老婆也沒了,家也散了,我正活得憋屈呢!”老莫怒目圓睜,邊罵邊下床穿衣服。
“老東西,你要是走出這個屋,你就等著后果吧!”尹抓住老莫的衣服,帶著哭腔地罵道。
“好,我等著!”老莫掙脫開尹的手,頭也沒回,“咣”的一聲摔門而去。
老莫關了三天電話,第四天書記派人找他過去。書記辦公室里還有幾個人,他們是市委派下來的調查組,是在接到尹的上門舉報后來調查老莫的。調查期間,老莫停止工作,就待在家里,不洗臉不吃飯,悔恨交加,悲憤不已。
一天晚上,老莫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急忙去看,果真是妻子回來了!妻子瘦了,衣衫上滿是灰塵,頭發散亂。她關切地端詳著老莫:“老莫呀,你最近好么?血壓高沒高???”老莫緊緊地擁抱妻子,一句話也不說,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拗拗?,就哭醒了,老莫打開燈,哪有妻子的影子?
躺在這張曾經是和妻子緊緊相擁而眠的床上,老莫心如刀絞。他默默祈禱:上帝?。∏竽阕屛业睦掀呕貋戆桑∪绻业脑竿麑崿F,我愿意信靠你,終生地服侍你!
早上尹給老莫打電話,老莫按了。后來又打了幾遍,老莫也按了。不一會兒,收到尹的短信:我們既然不能在一起,就好聚好散吧!老莫給他回了一則:你想怎么散?你必有條件,說吧!尹回:你回家談吧!老莫發:我不去你家,找個地方談。
在一家咖啡廳里,老莫和尹達成了離婚協議:老莫給尹50萬元,尹去市委撤銷對老莫的控告。50 萬元對老莫來說是個天文數字,可是為了求得解脫,他還是咬牙答應了她。老莫站起身正要離開時,尹突然摟住了他的脖子,痛哭起來。她說:“老莫,在你眼里我是個惡毒貪婪的女人,可是你知道么?我很愛你,很想和你好好的過日子。有時我也有一種負罪感,其實我的內心也很痛苦……”老莫不等她說完,拿開她的手,看也沒看,徑直離開。留下尹一個人站在那里抽泣。
付給尹的錢的期限是5 天,錢到手尹就去撤案。老莫手里只有10 萬元,那是這些年出書的稿費。如今已是第三天了,那40萬元還是沒有著落,這讓老莫心里非常焦急。
他在頭腦中過濾著一個一個可能幫助他的人,忽然,他想到了兩個月前那家名為宏泰化工公司的企業找他審批新增項目的事。當時企業老總暗示給他準備了一箱好酒,40 瓶,主管副縣長,主管局長都收了,就差他了。只要他默許,酒就馬上送到。想到這,老莫撥通了企業老總的電話。
“你好!我是莫縣長?!?/p>
“縣長啊,我找你也找不到,打電話你也不接,你的40 瓶酒……看您什么時候方便,我給您送過去?!?/p>
“哦,這樣?。∧呛冒桑旌诘臅r候你給我打電話吧!”
放下電話,老莫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墒沁€有別的辦法么?只有冒險了。
有人敲門,老莫急忙打開,原來是妻子的侄女小茹。小茹把一個信封交給老莫,說這是2 個月前姑姑讓她給老莫的。老莫拆開,里面有一張紙條,一張銀行卡。紙條上寫著:老莫,這是40 萬元,我們家全部積蓄,到了該用的時候你就用吧!千萬不要因為錢犯錯誤!密碼你知道的。
密碼是妻子的生日,這是老莫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看完紙條,老莫已是泣不成聲了。自己一生中遇到的兩個女人,老婆與尹之間的反差是如此鮮明,如此懸殊?,F實中有這樣的女人么?現實中僅有的兩個都讓老莫攤上了。這樣想著,老莫的心更加痛楚。
手機鈴響,老莫接聽。
“縣長啊,您在哪里?我過去好么?”是企業老總的電話。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老莫以領導特有的略帶傲慢的語調客氣地回絕了。
一周之后,莫縣的兩件大事震驚全市。一是屁股還沒有坐熱的新任縣長調到市宗教委員會做副職,二是一名副縣長,一名局長,因為宏泰化工公司百萬行賄案而被牽連查處。還有一件事,對老莫來說,是他的另一件大事,他終于和尹辦理了離婚手續。走出政務大廳的時候,仰頭看淡藍高遠的天空,老莫覺得自己就是那飛翔的鳥兒。
調到宗教委之后,老莫馬上就對《圣經》產生了興趣,這座教堂成了他經常光顧的地方。他像教徒一樣按時參加安息日聚會,唱詩和禱告的時候,常常淚水縱橫。
“罪孽?。∥艺{到宗教委工作,讓我走進教堂,這是上帝的安排,是對我的懲罰和救贖??!”送我走出禮拜堂,老莫慨嘆著說道:“我要等著你嫂子回來,等到死為止?!?/p>
“我可能要到新加坡定居。”我對老莫說。
“好啊,世上最幸福的,莫過于和妻子兒女在一起了!”話音剛落,老莫就猛烈地對著地面弓腰咳嗽起來,隨即掏出紙巾接住吐出的痰液,可是,痰液迅速浸濕了紙巾,那是血紅色!
“老莫!”我慌了,“你怎么咳血了?”
“沒事沒事!”老莫擺擺手,“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氣管不好?!?/p>
太陽剛剛落山,云朵靜靜地臥在天際。天空呈現出玫瑰一般的顏色。教堂的院內無比幽靜,鳥兒在高大的樹木間飛來飛去。那位老師傅還在給綠油油的草坪灑水。
走出教堂的院門回頭看,老莫站在蒼茫暮色之中向我揮手。
作家簡介:趙欣,男,45歲,吉林省德惠市法院副院長,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以小說,詩歌,散文為主,散見于《作家》《參花》《青年文學家》《遼河》《芳草》《詩林》《中國詩人》等。有多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和《小說月報》選錄或選題。著有小說集《丈夫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