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臺背”釋考

摘 要：對《詩經》中“臺背”一詞傳統的解釋有“背皮如鮐魚”，即指老人背部皮膚之皺紋似鮐魚，背部皮膚之皺紋成為“臺背”命名依據，并認為從“臺”之字多有圓團義，指老人背部圓突、呈駝背之狀。細作推敲，此解有不妥之處。

關鍵詞：《詩經》；“臺背”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2-0-01

《詩經》中“臺背”一詞當為表壽征用，即老人長壽之象征，并以此代稱老人。《詩經》中還有類似的用詞，如：“眉壽”、“兒齒”、“黃發”、“黃耇”等等。“臺背”指老人背部皮膚之紋（非皺紋，當為斑紋、斑塊、斑點等）似鮐魚背部青黑色或深藍色之斑紋或橫紋，并以此為壽征。理由如下：

《詩經·大雅·行葦》“黃耇臺背，以引以翼”毛傳：“臺背，大老也。”鄭箋：“臺之言鮐也，大老則背有鮐文。”《方言》第一“眉棃耋鮐，老也…… 秦晉之郊、陳兗之會曰耈鮐”郭璞注：“鮐，言背皮如鮐魚。”《爾雅·釋詁上》“鮐背、耇老，壽也”郭璞注：“鮐背，背皮如鮐魚。”此“文（紋）”非“皺紋”，當為斑紋、斑塊或斑點之紋，即“鮐背”、“背皮如鮐魚”謂老人背上生斑如鮐魚背部青黑色或深藍色之橫紋或斑紋，為高壽之征。鮐魚體背有不規則青黑色或深藍色橫紋或斑紋。斑紋延伸到側線下方。由此，“鮐背”所描述的當是老人背部皮膚之顏色，而非背部之皺紋，亦非背部之形狀（如圓突、駝背狀）。后世有詞語為證：[1]“鮐皮”，老人背部生斑之顏色像鮐魚背部青黑色或深藍色之斑紋。代稱老年人。唐李賀《昌谷詩》：“鮐皮識仁惠，丱角知靦恥。”[2]“鮐黃”，猶言鮐背黃發。代稱老人。宋劉克莊《水調歌頭·和倉部弟壽詞》：“嘆時人，憐黠小，笑鮐黃。”黃為頭發之顏色，鮐為背部皮膚之顏色。人老后皮膚會變色，背部生斑。《釋名·釋長幼第十》：“八十曰耋。耋，鐵也，皮膚變黑色如鐵也。九十曰鮐背。背有鮐文也。或曰黃耇，黃，鬢發變黃也；耇，垢也，皮色驪悴恒如有垢者也。或曰胡耇，咽皮如雞胡也。或曰凍棃，皮有斑黑如凍棃色也。”《釋名疏證·長幼》“皮有斑點”條：“點，今本偽作黑，據太平御覽引改。案：此所謂耇也，《說文》云：‘耇，老人面如點也。’”又“大齒落盡，更生細者，如小兒齒也”條：“舍人曰：‘鮐背，老人氣衰，皮膚消瘠，背若鮐魚。耇，覯也。血氣精華覯竭，言色赤黑如狗矣。’孫炎曰：‘耇，面如凍棃色如浮垢，老人壽征。’”《廣雅疏證上·釋詁》：“者，《說文》：‘，老人面如點也。’”如此，“臺背”之“臺”，非謂“背部圓突，呈駝背狀”，當釋“背皮如鮐魚，為高壽之征”，以舊說為是。

《詩經》言“駝背”用“戚施”。“戚施”原為蟾蜍之別名，后借作“駝背”。《詩·邶風·新臺》“燕婉之求，得此戚施。”毛傳：“戚施，不能仰者。”鄭箋：“戚施，面柔，下人之色，故不能仰也。”孔穎達疏：“：籧篨、戚施，本人疾之名，故《晉語》云‘籧篨，不可使俯；戚施，不可使仰’是也。但人口柔者，必仰面觀人之顏色而為辭，似籧篨不能俯之，人因名口柔者為籧篨。面柔者，必低首下人，媚以容色，似戚施（‘不能仰’脫）之，人因名面柔者為戚施……時宣公為此二者，故惡而比之，非宣公實有二病。”郝敬《毛詩原解·邶風·新臺》：“戚施，不能仰之疾，作顣痀僂之狀。古‘它’、‘?’字通，其形顣駝然也。”王質《詩總聞》：“戚施，今駝背也。”“戚施”借為“駝背”用，以蟾蜍四足據地，無頸，不能仰視，故喻。又比喻諂諛獻媚的人。《文選·李康〈運命論〉》：“凡希世茍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貴之顏，逶迤勢利之間。”張銑注：“戚施，面柔也。”《魏書·陽固傳》：“蘧蒢戚施，邪媚是欽，既詭且妬，以逞其心。”亦指“俳優”。《國語·鄭語》：“侏儒戚施，實御在側，近頑童也。”韋昭注：“侏儒、戚施，皆優笑之人。

古代“駝背”不但不能表壽征，而且被視作一種惡疾，并成為夫家去妻理由之一。《大戴禮記·本命》篇云：“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有惡疾，為其不可與共粢盛也。”《禮記·喪服》賈疏亦云：“七出者，無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戚施”被視為一種惡疾，也就成為“七出”之一，《詩經·邶風·新臺》即為例。

“耇鮐”之“耇”非表彎曲義，而當言老人面部顏色似凍梨，并以此為壽征。《方言》卷一：“眉棃耋鮐，老也。東齊曰眉……秦晉之郊陳兗之會曰耇鮐。”郭璞注：“鮐，言背皮如鮐魚，耇，音垢。”[1]鮐為背部顏色，耇為面部顏色。《說文》云：“耇，老人面凍黎若垢。”《釋名·釋長幼第十》：“九十曰鮐背，背有鮐文也，或曰黃耇，黃，鬢發變黃也，耇，垢也，皮色驪悴恒如有垢者也。或曰胡耇，咽皮如雞胡也，或曰凍棃，皮有斑黑如凍棃色也。”《釋名疏證·長幼》案：“耇，覯也。血氣精華覯竭、言色赤黑如狗矣。孫炎曰：‘耇，面如凍棃色如浮垢，老人壽征。’”《廣雅疏證上·釋詁》：“者，《說文》：‘，老人面如點也。’”傳統用表面部顏色之“耇”作壽征：《詩·大雅·行葦》有云：“黃耇臺背”。《詩·小雅·南山有臺》：“遐不黃耇。”王氏在《經義述聞》卷二十二《春秋名字解詁上》“楚史老字子斖（《楚語》）”條下說：[2]“耆也、老也、耇也、眉也，皆壽也。”《爾雅·釋詁第一》：“黃發、兒齒、鮐背、耇老，壽也。”郭璞注：“耇，猶耆也。”“耆”即“老”、“壽”，亦表壽征。又有“壽耇”連言者，如《尚書·召誥》：“令沖子嗣，則無遺壽耇。”

綜上，“耇鮐”：“鮐”，“背皮如鮐魚也”；“耇”，“凍梨也”。皆為“老”義，表壽征，為并列式復合詞。

注釋：

[1]傳統引郭璞注作“郭璞注：‘耇鮐，言背皮如鮐魚，耇，音垢。’”當誤，“背皮如鮐魚”僅釋“鮐”，郭

[2]注“耇”僅聲訓。應為“郭璞注：‘鮐，言背皮如鮐魚；耇，音垢。’”為是。

王引之.經義述聞.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534～535頁。

參考文獻：

[1]李發《〈詩經〉“臺背”小考》，《文獻》2008年10月第4期。

[2]沈培《釋甲骨文、金文與傳世典籍中跟“眉壽”的“眉”相關的字詞》，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0月13日。

[3]（宋）陸佃《爾雅新義》，《叢書集成初編》，中華書局，1983年8月。

[4]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2月。

[5]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中華書局，1984年6月。

[6]桂馥《說文解字義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3月。

[7]王引之《經義述聞》，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7月。

[8]阮元《十三經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9月。

[9]李昉《太平御覽》，《四部叢刊三編》，上海書店印行（據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重印），198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