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繁漪悲劇的根源

摘 要：繁漪是《雷雨》中一個極為復雜的人物，也是曹禺筆下所刻畫的一個鮮明、深刻的藝術典型。在她身上，既有人性單純、善良的一面，又有在黑暗社會壓迫下所暴露的自私與虛偽，而繁漪的這種既復雜又矛盾的性格形象，卻是時代和環境造成的。繁漪的悲劇是在一個封建的買辦家庭中被逼形成的，使一個知識女性的未來陷入悲劇。作者通過繁漪形象的塑造，揭露了封建社會的虛偽面紗，同時，也從另一層面反應出知識女性要想在封建社會得到真正的自由是根本不可能的。

關鍵詞：繁漪；形象；家庭；社會；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1-0-02

曹禺的劇作《雷雨》自問世以來，一直是人們關注的焦點，劇中的人物更是讀者談論的話題。特別是繁漪這個特殊又復雜的形象，更是始終牽縈著人們的審美情趣，在讀者中引起很大的反響。人們對繁漪的認識各不相同，有人認為她是一個有主見的知識女性，有人認為她是一神經錯亂的女人，也有人認為她只是封建家庭里的一個闊太太，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那么，繁漪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呢？形成其悲劇的根源又是什

么呢？

繁漪是一個矛盾的復雜體。許多特異的性格特征在她的身上都有所體現，她在劇中第一次出場時，作者就很清晰的明示了這一特點。一方面她是個敢作敢為陰險狠毒的女人；另一方面，她又“嬌弱”、“聰慧”、 “安靜”。而在劇情的逐步發展中，似乎表現出來更多的是繁漪的“壞”，為一己私情，趕走四鳳，挑動周萍、周沖兄弟相爭，甚至周萍與四鳳在屋里相會時，竟然從外面把窗戶扣死，不惜置情人于絕路，不達目的，就要與自己所愛所恨的人同歸于盡。作者在劇中經常運用“陰險”、“冷笑”、 “瘋狂”、“刻毒”等詞語，將繁漪身上不可愛的，甚至令人望而生畏的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至。但這只是繁漪人物性格的一個方面。

其實，繁漪本是一位單純、善良的女性。她受過一點新式教育，有過美麗的夢想和憧憬。但自從她跨進周公館后，就落進了一個封建家庭的囚籠，十幾年活棺材般的生活，以及周樸園專橫、冷酷、虛偽、自私、剛愎自用，讓繁漪得不到一絲一毫的關愛。他們之間的格格不入，使她處于被壓抑、被禁錮、被摧殘的地位。在這個封建色彩濃厚而又黑暗腐朽的資產階級家里，繁漪的青春與追求，單純與善良全都被無情的扼殺了，她的生活猶如死水般，目光充滿了失望，“漸漸地磨成了石頭樣的死人[1]”。

這時，周萍出現了。他的出現對于繁漪來說猶如雪中送炭，給她死水般的生活帶來了一絲光亮。于是她像快要溺水的人發現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了周萍，以至于不顧一切地做出了一系列“罪大惡極”的事情。

繁漪是尖銳的、極端的形象。繁漪在獨白中說：“我希望我今天變成火山口，熱烈地冒一次，什么我都燒個干凈，那時我就再掉在冰川里，凍成死灰，一生只熱熱的燒一次，也就算夠了[1]?！逼鋵嵾@正是繁漪極端性格特征的展現。繁漪不但是個無所畏懼的女人，而且她還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情之所至，一無顧忌。當她愛時，她可以不顧倫理道德；當她恨時，她不惜傷害至親至愛。

在最后即將失去周萍而不可挽救徹底失望之時，繁漪不乏采用多種手腕和心計來留住周萍。當周萍與四鳳要遠走礦山時，她不擇手段地盤問，為了纏住周萍，不惜從中破壞，利用周沖對四鳳的愛情，強迫其插手于周萍和四鳳之間，趁周萍在四鳳房內道別時，將窗戶反扣，為了能與周萍長相廝守，她不承認自己有丈夫，也不承認自己有親生兒子，她敢于拋棄一切強加給她的名分，能夠忽然做出不顧一切的決定。在周萍決定與四鳳私奔時，她把周樸園叫下樓，當眾揭穿了兩人之間同母異父血親關系，她的揭穿家底這一手，導致周萍因懼怕雙重亂倫而自殺身亡，四鳳被迫觸電自殺，周沖也觸電而亡。她同時無情的揭露了周樸園的丑惡面目，讓他當眾出丑，使周樸園苦心經營的大家庭轟然崩潰了。

可見，繁漪不僅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而且她對愛的追求是非常勇敢的。甚至是狂熱地、兇猛的。而在這當中所展現出來的正是繁漪對生命的激情。

繁漪又是一個是痛苦的悲劇人物。她的痛苦就在于她的聰慧、敏銳，在于她有一個清醒的頭腦，正因為如此，她能夠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痛苦所在。

繁漪的悲劇還在于她的思想意識的局限性。繁漪不是一個完美的形象，她追求的個性自由、愛情至上雖然是當時大多數知識女性所向往的，但從她的所作所為來看，她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逃出那個封建大家庭而已。好像在她心里只有愛情，對愛情的無限憧憬使她整日生活在幻想之中，可是理想中的愛情與殘酷的現實卻相距甚遠。

應當說，從繁漪走入周家的第一步起，她的悲劇就開始上演了。周樸園是個典型的資本家，他為了賺取更多的金錢，整天在礦上忙碌著，至使她這樣一位漂亮的闊太太很少有丈夫的陪伴，她非常寂寞而且苦悶，偌大的一個周公館里沒有一個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在下人們的眼中，她只是周公館里一位衣食無憂的闊太太，沒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到底是什么。而她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位盡職盡責的丈夫的陪伴，僅此而已。而真正的現實是她除了擁有一個闊太太富足的外表外，她真的是一無所有。面對日積月累的生活她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在心里。多年來，周樸園已經漸漸地把繁漪折磨成石頭一樣的活死人。而繁漪和其他女人一樣，也需要得到丈夫的關懷和愛?？伤谷辉跊]有愛的生活里生存了十幾年，在不見天日的陰溝里討著生活。繁漪也是受過一點新式教育的人，她也有理想，可在這個大家庭里，她的理想無法實現，而且被看做是觸犯家規的異端行為。十幾年來，她在周樸園面前，像個石頭人，沒有愛，沒有激情，在孤寂、痛苦和幽怨中耗去了青春[2]。

就在繁漪萬念俱灰、心灰意冷的時候，周萍的出現給她的生命帶來了一線希望。她以為她的生命中出現了愛，于是她狠命地抓住周萍，她把周萍當做是一根救命稻草，她認為周萍就是她重獲新生的唯一希望。然而她的狂熱并沒有得到命運的公平，她所畏的愛人卻要離開她，心中已經徹底沒有她了，她想用溫情的淚水來挽留他，而周萍卻一心只想徹底地擺脫她的糾纏，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甚至用最狠毒的話語傷害她。可以說，周家父子兩代人欺騙了她，周樸園騙取了繁漪的婚姻，痛苦的創傷并沒有愈合，周萍騙取了繁漪的愛情，舊血痕上又添上了新血痕。前者毀滅了繁漪的人生希望，后者毀滅了繁漪的愛情幻想。

繁漪最鮮明地表現出一種“悲劇”精神，一種“不自由，毋寧死”的信念 [3]。繁漪在這場慘烈搏斗中，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一個身體的軀殼，是一個徹底的悲劇。如果說死亡是一種徹底的解脫，那么，在那樣一個封建的社會里繁漪只能像死人一樣的生活著。

追求個性自由，向往幸福的生活，像個真正的人一樣活著，只是繁漪最基本的一個愿望而已，而正是為了實現這個愿望，她背負很多的罵名，但她卻毫不畏懼，敢做敢當，一旦周萍背叛了她，她又會不顧一切地去懲罰這種背叛。正是這樣的一種悲劇精神賦予了繁漪這一形象以耀眼的光輝。

繁漪形象的特異性格和悲劇命運對觀眾心靈有著深層觸動。錢谷融先生認為：繁漪不但有雷雨的性格，而且是有獨特性的雷雨性格[4]。她本人簡直是“雷雨”的化身。繁漪操縱著全劇，成為整個劇本的動力，牽制著劇中人物。她死命地拖住周萍，不讓他離開周公館，她把魯侍萍召來周公館，最后在周萍與四鳳將要一同出走時，又是她叫來周樸園，揭出難堪的事實真相，了結了這個悲劇，葬送了這個家庭。

《雷雨》這曲悲劇，是在繁漪的性格力量的推動下一手導致完成的。而性格是人物一系列行為的內在根據。繁漪性格的關鍵之處是猶如“一團火”的暴烈狂熱、敢作敢為、執著與偏執，倔強而沖動，不惜一切代價，采取極端方式（甚至不惜采用自毀方式）陷入一種絕對化的兩極對立方式。從性格誤區上看，偏執和狂熱是其性格悲劇的內在原因。繁漪這個悲劇形象之所以能夠引起觀眾的心靈震撼，是因為她的獨特性的雷雨性格及其所體現的人性深度。

就此意義而論，繁漪的悲劇，不僅是社會的悲劇，更是她特異性格的悲劇。作者正是通過對繁漪形象的塑造，揭露了封建社會的虛偽面紗，同時，也從另一層面反映出知識女性要想在封建社會得到真正的自由是根本不可能的。

參考文獻：

[1] 曹禺.雷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

[2] 劉西渭.雷雨[M].轉引自潘克明編著?曹禺研究五十年?.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

[3] 曹禺.曹禺文集[C]第1卷.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

[4] 楊立民.叛逆女性的性格悲劇——《雷雨》中繁漪形象的深度闡解[J].江漢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03）：4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