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的刺猬

摘 要：《刺猬的優雅》中的勒妮告訴我們，優雅真的沒有必要非得建立在有錢有閑的基礎上，它不是名門望族的專利，而是每個人一生的功課，它同樣還告訴我們，即使我們沒有美貌，沒有地位，沒有金錢，沒有權力，但這些統統不是我們放棄追求生命、放棄熱愛生命的理由，我們都有可能使自己的心靈達到搖曳生姿的境界，我們從勒妮身上感受到一種溫暖，一種久違了的惺惺相惜的溫暖，因為門房勒妮正是我們蕓蕓眾生的象征，我們雖然如此的平凡，生存空間又是如此簡陋，但我們的心靈空間卻可以達到絢麗多姿。

關鍵詞：優雅；刺猬；小人物；丑女；勒妮

作者簡介：何玉蔚：文學博士，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西方文學與文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3-0-02

一、引言

《刺猬的優雅》是法國當代女作家妙莉葉·芭貝里（1969—）寫的一部令人驚嘆的小說，它一出版就獲得法國書商獎，曾連續三十周位列亞馬遜網站銷售排行榜，銷售量已超過一百萬冊。小說以巴黎高檔住宅區一幢公寓為背景，以看門人勒妮的自敘和少女帕洛瑪日記的形式，展現了作者對人類生存境遇的思考。但這部作品之所以風靡世界，更主要的是作者以獨特視角塑造了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因為“人物是小說的第一要素，也是文本中最可靠的實體。”[1]在《刺猬的優雅》中，最讓人驚艷的人物便是女主人公看門人勒妮。

二、驚為天人的小人物勒妮

五十四歲的勒妮二十七年來一直在格勒內勒街七號的一棟漂亮公寓里當門房，用她的話來說，“我從未上過學，貧窮也從未遠離過我，我是一個平庸而微不足道的小人物。”[2]但她勤奮好學，學識淵博，她對中世紀的哲學、近代康德的哲學、當代胡塞爾現象學都有所涉獵，并且有自己的獨特理解，她能與博士候選人就哲學問題平等對話。每當她焦慮不安的時候，她就會躲進自己的避風港，與她的文學記憶相聚，這就足以擺脫憂慮的困擾。因為她認為有哪種娛樂會比這更高雅呢？又有哪一個友人會比文學更有趣，又有哪一種激動會比文學更耐人尋味？她還特意指出：“我更傾向于1910年之前的俄國文學。”[3]1910年之前的俄國文學是什么概念呢？如果歷時地看，20世紀的俄羅斯文學可以被劃分為三大段，“即世紀之初的白銀時代文學、具有70余年歷史的蘇維埃俄羅斯文學和蘇聯解體后的俄羅斯文學。”[4]那么勒妮所說的“1910年之前的俄國文學”對應著19世紀俄羅斯文學的“黃金世紀”及其之后的白銀時代文學[5]，由于勒妮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她對自己的界定，使我們很自然地聯想到19世紀俄羅斯文學史上“小人物”這樣的形象，在19世紀的俄羅斯文學中，對“小人物”的描寫一直占有突出的地位。俄國作家，不論是貴族出身，還是平民出身，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同情下層人民，有深厚的人道主義精神。普希金的《驛站長》中首次將“小人物”的命運引入文學這一神圣的殿堂，果戈理的《外套》賡續了這一傳統，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窮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則在農奴制行將崩潰和資本主義因素有所萌芽的背景上，更為深入地挖掘了“小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盡管現實的巨石壓垮了他們，使他們成為病態的、神經質的人，對生活感到悲觀和絕望，但他們依然具有人的尊嚴感，具有崇高的精神，在這里我們不能不提的是《窮人》中的小人物杰符什金。他是一個卑微的小公務員，他有著純潔而善良的靈魂，有著自己的精神世界，他把孤苦伶仃的少女瓦蓮卡從狠毒的女地主手里救出來，并抱著自我犧牲的精神，去關心她、保護她，甚至愛上了她。為了幫助她，他節衣縮食，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可對瓦蓮卡的愛使杰符什金感到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盡管杰符什金是個具有病態心理的小人物，他也不可能改變瓦蓮卡以及自身的悲劇命運，但是正如俄國批評家別林斯基所指出的那樣，作者通過這個人物向我們顯示，一個天賦極其有限的人的天性之中，有著多少美好、高尚和神圣的東西，《窮人》成功發掘出了小人物灰色外衣下依然存在的美好人性，而妙莉葉·芭貝里的《刺猬的優雅》何嘗不是呢？按小說中的描寫，女主人公勒妮出生在鄉下，家境貧寒，后來到巴黎當門房，她故意在人們面前表現出一副邋遢、無知的樣子，力求符合人們心目中固有的門房形象，然而，她的內心世界卻是一片蔥蘢的綠洲，她對生活的追求從未停止過。二十世紀現代高科技的發現以及個人自身的求知欲使她不斷地完善自己，最后為救一個流浪漢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窮人》中的杰符什金一樣，勒妮也是一個處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難能可貴的是，她沒有走向扭曲、病態、神經質，而是活得健康、自在、從容、優雅，她同樣啟示我們，在一個普通人身上能有多少美好、高尚和神圣的東西，勒妮讓我們感到驚艷，進而目瞪口呆，甚至自慚形穢，她是當代文學史上讓我們驚為天人的小人物。

三、光彩照人的丑女勒妮

以美麗的女性作為主人公，是西方文學或者說是整個世界文學的一個傳統。像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那樣，明確地指出女主人公不美、難看的文學名著，只是極個別的例外，或者更確切地說，傳統文學并非沒有塑造過丑女形象，但是傳統文學的丑女形象罕有作為主人公并被正面描寫的，而《刺猬的優雅》中的勒妮就是這樣一個光彩照人的丑女形象，我們看她的原話：“我真的很丑，如果我的丑和其他人一樣的話，那就不再有決定性意義了。但是我的丑陋是殘酷的，這是我才有的丑陋，同時，這種丑陋在我尚未嫁為人妻前便奪走了我的青春活力，使我在十五歲那年看起來就像是五十歲。我駝背、身材很胖、腿肚粗短、雙腳外八字、毛發濃密、五官亦不分明……”[6]勒妮的外表的確一點兒也不漂亮，但她有一顆善于發現、善于感悟美的心靈，只要有工作之余的閑暇時間，她便會將生命中的每一分鐘用于讀書、聽音樂，歷史是她感興趣的，而文字占據了她的一生。她能欣賞馬勒、莫扎特的音樂，荷蘭畫派和意大利畫派的風格，她善于從日常生活中領悟玄妙的哲理，對茶道、家庭裝飾等都有獨到的見解，她從小津格郎新居裝修后改裝的滑門看到了美：“滑門，避免了障礙，美化了空間，不僅沒有改變空間的平滑，而且還使空間發生了變形。當滑門被拉開時，兩個空間相互溝通，互不冒犯。當滑門被關上時，每個空間又恢復完整。此種分割和匯聚都無須僭越。如果說和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推門是一系列撬鎖的行為，那么拉門就是人生一次無聲的漫步了。”[7]也許正因為勒妮感悟到藝術就是生命，只不過是遵循著另一種節奏罷了，當她穿上那件沒有任何花飾的淺灰色長外衣去赴小津格郎的晚宴時，她就變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貴婦，因為論聰明才智的話，她是一位百戰不敗的女神，這樣的女神既可以略施粉黛，也可以素面朝天；既可以華衣美食，也可以簞食瓢漿；既可以安居廣廈，也可以寄居茅舍，做一名普普通通的門房，因為勒妮已經達到了一種超凡脫俗的境界，正是這種超凡脫俗的境界觸動了富家女帕洛瑪，她意識到勒妮滿身都是刺，是真正意義上的堅不可摧的堡壘，有著非凡的優雅，把勒妮當做自己的精神導師，從而拋棄了自己的無病呻吟，對生命有了全新的感悟，那就是生命有很多絕望，但也有美的時刻，她在日記中也是小說的結尾處寫道：“您不要害怕，勒妮，我不會自殺，我也不會燒毀任何東西。因為，為了您，從今以后，我要追尋這‘曾經’之中的‘永遠’。追尋這人間之美。”[8]

四、結語

《刺猬的優雅》中的勒妮告訴我們，優雅真的沒有必要非得建立在有錢有閑的基礎上，它不是名門望族的專利，而是每個人一生的功課，它同樣還告訴我們，即使我們沒有美貌，沒有地位，沒有金錢，沒有權力，但這些統統不是我們放棄追求生命、放棄熱愛生命的理由。不管我們的外部生存空間處于怎樣的情形，即使萎縮到了門房的地步，我們也有可能使自己的心靈達到搖曳生姿的境界，從容優雅地在風刀霜劍的人世中走完我們的全部歲月，我們從勒妮身上感受到一種溫暖，一種久違了的惺惺相惜的溫暖。因為門房勒妮正是我們蕓蕓眾生的象征，“我們雖然如此的平凡，生存空間又是如此簡陋，但我們的心靈空間卻絢麗多姿！”[9]

參考文獻：

[1]李維屏.英國小說人物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8：1.

[2].[3][6][7][8]妙莉葉·芭貝里.刺猬的優雅[M].史妍，劉陽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5.61.36.150.340.

[4]劉文飛.文學魔方：二十世紀的俄羅斯文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7.

[5]俄羅斯文化發展歷史較短，僅有一千多年的文化發展史。19世紀以前的俄羅斯文學，藝術價值極其有限。從19世紀初葉，隨著俄羅斯文學之父普希金登上文壇，俄羅斯文學開始大放光彩了。別林斯基說，普希金使得整個俄國的文學從幼稚的小學生一躍成為精煉圓熟的大師，他把整個俄國文學提升到全歐洲的最高水平。因此我們說1910年前的俄國文學對應著19世紀俄羅斯文學的“黃金世紀”以及20世紀初的白銀時代文學，并且主要是前者，實際上從小說中的細節，比如勒妮的第一只貓的名字叫卡列尼娜，現在陪伴她的貓的名字叫列夫，也可以看出她對列夫·托爾斯泰的推崇，實際上也是對19世紀俄羅斯文學的推崇。

[9]謝宗玉.《刺猬的優雅》：生存空間與心靈空間的比值平衡.隨筆[J].2013（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