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長生殿》他者敘事之小人物研究

摘 要：《長生殿》中的小人物雖然地位卑微、戲份較少，但是在文本中占較大比例，在文本表現中有重要作用。本論文從敘事和接受視角，進行官奴、差役以及下層群眾伶人三方面的具體分析，并明確作者“可靠敘事者”和“隱含讀者”角色的設置。

關鍵詞：長生殿；小人物；可靠敘事；隱含讀者

作者簡介：胡楠芳，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10級中國語言文學基地班。

[中圖分類號]：I207.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3-0-02

《長生殿》中戲份較少、地位卑微的小人物占到文本角色的四分之三。主要分三類：一.官奴；二.官差；三.下層群眾及伶人。這三類人物作為李楊主體之外的“他者”，在進行文本敘事時尤為突出，對之進行研究和探討能加深我們對文本的把握。下面將具體分析小人物作為“他者”對主體的敘事和接受。

一、官奴情感視角話語

永新、念奴是服侍楊玉環的貼身宮女，與其關系非同一般。因此，以二人為視點進行文本主體透視有重要意義。

二人戲份不多，總共出現6次，分別在《春睡》、《偷曲》、《夜怨》、《謗訝》、《窺浴》和《私祭》出。前三出是一筆帶過，提及不多。后三出則有具體體現。下面將具體展開。

《偷曲》出“霓裳譜定，向綺窗深處，秘本翻謄。香喉玉口，親將絕調教成。”反映出二人與楊玉環的親近；《夜怨》出，楊玉環派二人打探李隆基消息以及后來勸說楊玉環消氣等方面反映出二人與楊玉環雖是主仆，但又有所超越。關注這一層面，我們發現二人對李楊愛情的積極之感。

《謗訝》出，李隆基與楊玉環生隙時，永新與高力士說道“只是往常，萬歲爺與娘娘坐不離，如今兩下不相見面，怎生是好”雖然只是一句話，但其中包含的敘事和接受意味卻十分強烈。“往常”和 “如今”形成鮮明的對比，交代二人感情的變化；而“怎生是好”反映出永新對二人感情的擔心。同時讀者亦能因這句話的敘述體味到李楊鬧別扭后的無奈之感，為《復召》做足鋪墊。整體把官奴對主體不和的“憂”表現得淋漓盡致；《窺浴》出則將官奴對主體恩愛的“喜”表現出來。“萬歲爺與娘娘恁般恩愛，真令人羨殺也”顯示出二人對李楊恩愛的陣陣歡喜。

“[鳳釵花絡索·金鳳釵]花朝擁，月夜偎，嘗盡溫柔滋味。[勝如花]鎮相連似影追形，分不開如刀劃水。[醉扶歸]千般撋縱百般隨，兩人合一副腸和胃”

唱詞從敘述層面表現了李楊恩愛的情狀。朝夜擁偎，鎮相連分不開點出二人如膠似漆的情狀，而“合一副腸和胃”更說明休戚與共的感情。在一連串的描述中，我們看出二人對李楊恩愛的喜悅。從以上所言一喜一憂中，我們了解到永新、念奴對李楊愛情的關心。這一積極態度反映出二人作為旁觀者的感情介入，特殊的地位使永新、念奴對楊李之間的感情有深深了解。因此，二人雖然是旁觀者，但卻懷著希望和祝愿表現出不同于他人的支持態度。面對李楊愛情破滅，二人失望和埋怨也就不難理解。《私祭》出描寫二人在道觀為楊玉環燒錢設祭。永新道“我與你同受娘娘之恩，無以報答。就把這一陌紙錢，一杯清茗，遙望長安哭奠一番。”

“想著你恩難罄，恨怎忘，風流陡然沒下場。那里是西子送吳亡，錯冤做宗周為褒喪。名花無恙，傾國佳人，先歸黃泉。縱有麥飯香醪，澆不到孤墳上”

從這般言語中，我們看出永新、念奴對楊深深的思念和同情，亦反映出二人對李楊愛情幻滅的失望。

不論是歡喜，還是擔憂、哭訴，這些都構成了永新、念奴對李楊愛情的積極之態。作者借助官奴的“他者”形象，表現出敘述和接受層面的積極態勢，與后文形成鮮明的對照。

二、差役政治視角話語

《長生殿》中的差役根據主動性與否，又分為兩類。一是被動接受和完成命令者；二是掌握主動權，以扈駕為理由威脅李隆基者。這兩類差役都反映出另一種接受態度和敘述方式。而這恰是一種政治依托視角的體現。

首先從第一類展開。《進果》出中差役分三等。第一是送荔枝的使臣。

[曲過·柳穿魚] “一身萬里跨征鞍，為進荔枝受艱難。上命遣差不由己，算來名利怎得閑！巴得個、到長安，只圖貴妃看一看”

這段唱詞集中體現使臣的不滿和服從的無奈，其中“一”與“萬”形成鮮明對比。一句“算來名利怎得閑”從接受層面反映情感態度，緊隨的“巴得個”更顯差役可憐卑微之境。[震動山]“海南荔子味尤甘，楊娘娘偏愛啖。采時蓮葉包，緘封貯小竹籃。獻來曉夜不停驂，一路里怕耽，望一站也么奔一站”這段唱詞凸顯矛盾的真正指向。“采時蓮葉包，緘封貯小竹籃”說明荔枝的單位量并不多，而“獻來曉夜不停驂，一路里怕耽”則顯出事情急迫，“望一站也么奔一站”滿懷無奈。三三對比，盡寫貢使之勞，驛騷之苦；第二類是渭城役中。作者在安排這一角色時將矛盾突出和集中化。渭城無馬可換，無奈之下役中逃去。懦夫般的舉動顯出被逼的無奈，引人深思；第三類是驛卒，這一角色著重表現差役之間因進送荔枝而互相殘害的矛盾。役中逃跑驛卒承擔罪責，只得脫下衣裳供使臣當酒。

“驛官逃，驛官逃。馬死單單剩馬膫。驛子有一人，錢糧沒半分。拼受打和罵，將身去招架，將身去招架”

前一部分交代敘事，而后面“拼受打和罵，將身去招架”則丟棄敘事，帶有強烈的情感控訴，與后文“楊娘娘，只為這幾個荔枝呵”的感慨形成呼應，情感逐步加深。以上即為三類被動的差役，雖有等級之分，但是從不得不從到無以從而逃到被從而遭打的命運中，我們看出怨恨、控訴層層加深。《驛備》是關于為楊玉環遷墳之事，從役丞唱詞體現。“我做驛丞沒傝?，缺供應付常吃打。今朝駕到不是耍，若有差池便拿去殺”這段唱詞極具意味，一個“傝?”和“耍”字口語化，體現地區特色。在口語化的表達中，表現出驛丞的沒出息，也表現出楊玉環遷墳的嚴重事態。而人數不夠的難點使男人來冒充女工。雖然被發現顯現出了役丞的精明，但從側面反映出不得不從和無以從而假的消極之態。這一細節的表現將個體消極轉向集體化、擴大化。

綜上所述，因皇權穩固，《進果》、《役備》中的差役只能接受命令并完成。但是他們對主體充滿控訴。這在主動型的差役身上有更突出的體現。《埋玉》出中士兵反復叫嚷“不殺貴妃，死不扈駕”“國忠雖誅，貴妃尚在”之類的話語。“不”字引起的條件句式，簡練地概括出士兵的態度，讓李面臨貴妃與扈駕的抉擇，將楊真正擺在政治之矢面前。最后李處死楊，二人分離。就此層面，差役具有主動性。但是這種主動是反動的主動，是不得以而為之的行動，是政治力量依托使然。與前面被動的差役相比，這類差役對李楊愛情幾乎是一種敵視的態度。

兩類差役一反動一服從，態度明顯分化。分化的背后承載的都是政治背景的依托，表現的亦都是一種消極之態。

三、下層群眾及伶人雙重話語

鑒于下層群眾地位之卑微，特納入小人物范疇。又由于李龜年較其他人對主體感情有更深了解，且與前者對主體的敘述和接受具有一致性，故納為一組。相對前兩類小人物而言，他們跳離主體感情的直接受眾范圍，同時又不是完全無視。這種適當的審美距離促成了他們對李楊愛情的深度把握和雙重性的話語、身份。這主要體現在《彈詞》出。

就李龜年而言，他對主體感情表現出綜合的態度。第一他對主體感情充滿積極之態。楊玉環始終被作為傾國美人來塑造，極盡贊美。

“生逼得恩恩愛愛，疼疼熱熱帝王夫婦。霎時間就了這一副慘慘悽悽絕代佳人絕命圖”

通過疊詞的使用達到對主體感情的歌頌和楊玉環就死的凄慘，“生逼得”體現出李龜年的惋惜；第二他冷靜理智，對主體感情有消極之感，體現在[四轉]唱詞，“弛了朝綱，占了情場”精辟地點明了二人的罪過；同時《彈詞》是針對下層群眾的演出，李敘述者的角色不能忽略。于是李集敘述和接受于一身；而下層群眾的復雜性體現在對李龜年唱詞的反應上。逢楊之死，他們嘆息“天生麗質，遭此慘毒。真可憐也”只是把楊玉環作普通女子看待，顯現出對李楊的同情。但于此同時，他們又有消極反應。

“只可惜當日天子寵愛了貴妃，朝歡暮樂。致使漁陽兵起，說來令人痛心也”

雖然只是一句感慨，卻包含了認識的深化和突破。“只可惜”帶有惋惜之感，“令人痛心”表達出對李楊的失望。下層群眾是政治利益的直接受眾，而這正是敘述者的體現。

三類小人物對文本反映具有罕見的全面性。針對李楊愛情，三類小人物從不同角度進行不同敘事，進行了豐富的闡釋和解讀。情感角度的支持和政治依托下的消極以及雙重話語的綜合都十分到位。三種敘事造就全面視野，增加文本敘述的可靠性和說服力，可稱之“可靠敘述者”。同時，我們不難看出文本反映的三種態度，即永新、念奴的積極接受，差役的消極接受，李龜年和下層群眾的綜合接受。這三種態度構成接受期待的完整性敘述，反映出不同讀者的不同接受。每類小人物都代表了一類“隱含讀者”的態度。

整體而言，全文通過“神龍戲珠”的結構來安排，作者既堅持對李楊主體的敘述，又采用小人物敘事，形成“可靠敘述者”和“隱含讀者”的設置。這與主要人物敘事構成對照，使讀者達到文本整體的把握。

三類“小人物”對李楊愛情的接受和敘事方面構成單元性獨立和整體性聯系的關系，形成“可靠敘述者”和“隱含讀者”角色的設置，提供了解讀《長生殿》敘事和接受的豐富維度。然而在研究過程中，由于挖掘深度有限，陳述不足的地方還有待后來研究者注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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