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代女性涉酒詩詞的數(shù)量極為豐富,酒意象所蘊含的具體內(nèi)涵也是變化萬千。女子傷春,男子悲秋,宋代女性涉酒詩詞中體現(xiàn)女性傷春、惜春之情的酒意象不僅承載了詩人的個人情感,甚至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宋代女性主體意識的回歸以及女性對于審美視角和生命個體獨立的不懈追索。
關(guān)鍵詞:宋代;酒意象;傷春;春情 ;女性意識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4-0-01
四季的變換在敏感的詩人心中,就如同人生的起落沉浮。熬過了寒冷、蕭索的冬季,便是萬物待發(fā)的春天。古之性情中人,在殘冬臘月把酒迎春,于春之將末又把酒送春,這一迎一送中,便將自己的生命感悟和情感寄托完美地融入了春情里。宋代的女性詩人,也尤為偏愛春天,而酒則就成為了聯(lián)系詩人與春情的“媒人”。撩人的酒香,抒發(fā)了女性作家們獨特的審美視角以及生命意識。
一、憑酒詠春——對蓬勃生機的禮贊
春,是宋代女性詩人一個永恒的話題。朱淑真的《斷腸集》中,獨寫春景的詩前后就有四卷,這位“早歲不幸,父母失審,不能擇伉儷,乃嫁為市井民家妻。一生抑郁不得志”的女詩人,雖詩中多憂愁怨恨之語,但其寫春情的詩詞中,也不乏清新婉麗之作,例如《春園小宴》中所用之“酒”,就是詩人為春天所舉的禮贊之杯。《春園小宴》是詩人偶得春園游玩、小宴時所作。此時春景怡人,詩人把酒吟詩,這杯酒,是歡愉的酒,是助興的酒——“牽情自覺詩豪健,痛飲唯覺酒力微”。這里的酒,是在為春天助興,在為榮發(fā)的生命和蓬勃的生機助興。又如朱淑真詞《鷓鴣天》,“千鐘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與海棠”,描繪的春景與《春園小宴》相似,春光明媚、景色宜人。這首詞的巧妙之處在于,作者并未提到飲酒,卻將“醉”的主體藏進了春天的景物之中,千般美景都在春光里沉醉了,更何況獨倚闌干賞春景的人呢?頗有李清照“未成沉醉意先融”(李清照《浣溪沙》)的巧妙韻味。再如朱淑真的名篇《除夜》,“椒盤卷紅燭,柏酒溢金杯”,美酒、金杯營造出了除夕夜歡快的節(jié)日氛圍,舊年將盡,新春即來,此時斟滿一杯暖暖的柏酒,送走殘冬的嚴寒,也迎接著生機勃勃的春天和詩人對于新的生活所充滿的無限希望。溢滿“金杯”的酒,蘊含的是女詩人對于青春和生命的熱愛,是充斥詩人內(nèi)心的、對于生活所懷抱的美好希望,所以這杯暖酒里,沒有對流光已去的悲嘆,只有對“春欲回”的渴望和接踵而至的欣慰。
二、把酒傷春——對韶華易逝的感嘆
然而春光畢竟是短暫的,四季的腳步也不會因為詩人的期許而停留,就如同女性終將走出閨閣嫁作人婦。這種對女性生命軌跡的審美關(guān)照也因此必然包含青春少駐、韶華易逝的深層議題。于是,春回大地的片刻欣喜之后,女詩人又嘆道“窮冬欲去尚徘徊,獨坐頻斟守歲杯”(朱淑真《除夜》)。茍延殘喘的寒冬,咋暖還寒。此時的酒因為“獨坐”和“頻斟”變得凄涼無比,雖然春色即將破曉而來,然而詩人在頻頻獨飲中卻無心戀春,只在守歲酒中暗自嘆息著“且是作詩人未老,換年添歲莫相催”(朱淑真《除夜》)。這首《除夜》中的“酒”變成了獨飲的守歲酒,少了一份對春光的期許,多了一絲傷春之感及對歲月催人老的惶恐。
春天是萬物復(fù)蘇的熱鬧時節(jié),然而正是這熱鬧使女詩人們由愛生憐,繼而由愛生怕,于是春情之中便多了一份恐其消逝的沉重。再加上宋代女詩人們的命運多不得志,與春的熱鬧形成反差,于是春情之中又多了一份孤寂愁絕的情感基調(diào),于是她們多“消破舊愁憑酒盞,去除新恨賴詩篇”(朱淑真《春霽》)。再如吳淑姬的詞《祝英臺近》中對醉酒的描述,“病酒無聊,敧枕聽春雨”。于是“楊花飛絮,亂鶯鬧”的熱鬧,同詞人的“病酒無聊”,形成對比,劇烈反差之下,熱鬧的春景在詞人眼里也無非是在催著春天離去罷了。隨后詞人又聯(lián)想到青春短暫,美好的光景稍縱即逝。因此,這里的酒,是病酒,充滿了繁華散盡的落寞之感。這種傷春之情,在朱淑真涉酒詞也多有體現(xiàn)。如《蝶戀花》中所寫,“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作者通過“楊柳”和詩人自身兩種傷春主體的轉(zhuǎn)換,將留春不得,只能把酒送春的無奈之感演繹得淋漓盡致。這里的“酒”,不僅蘊含了女詞人的傷春之意也道出了詞人無盡的遐想和思索——青春少駐,韶華易逝,然而,春天將歸去何處呢?“我”的歸所又在哪里?
三、借酒“探”春——對命運歸宿的思考
宋代女性作家在賞春傷春之中,借著酒盞,發(fā)出對女性愛情歸宿和女性命運思考的人不在少數(shù),例如魏夫人。宋代能夠作詞的“貴族婦女中,最享盛名的當(dāng)推曾布妻魏夫人,講道學(xué)的朱熹也說,宋婦人能文者,惟有魏夫人及李易安二人”,魏玩是貴婦人,自然衣食無,但她的詞作《定風(fēng)波》,同樣寫到了“酒”,她的酒里,是對女性無法掌控自身命運的感嘆——“昨日盈盈枝上笑。誰道。今朝吹去落誰家”。在這首詞中,作者以花喻人,將人與花的命運契合在一起,以探尋落花的歸宿來思考女性命運的“何去何從”——“把酒臨風(fēng)千種恨”,“妙舞清歌誰是主”!落花的命運,即為封建女性的命運——開到燦爛時,無人欣賞憐惜,知音難覓,終不過“妙舞清歌誰是主”,逃不開一生只能依附于男性的命運。這千萬般情愫與惆悵只能在“把酒臨風(fēng)”時,伴著酒吞進肚子里。這里的酒,是封建社會的女性無法掌控自身命運的苦酒。
然而宋代的女性,并沒有在這苦酒里沉淪,她們借著酒盞,發(fā)出了反抗封建禮教的柔弱卻不失渾厚的聲音。如李清照的“暖雨晴風(fēng)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李清照《蝶戀花》),詞人在此大膽地表露著“春心”,這里的“春心”又和“破凍”的“暖春”相契合,生動地描繪了詞人對共享詩情酒意的愛情的大膽追索,也是女性對掌控愛情和自身命運的深切渴望。
春情蕩漾的酒香中,有宋代女性少女時代對燦爛春光和美好青春的贊揚,有對萬物復(fù)蘇和勃勃生機的渴望,有對韶華易逝的嘆息和惆悵,也有對愛情和命運的追求與思索。無論是哪一種春情,都體現(xiàn)了宋代女性作為獨立審美主體的審美意識的復(fù)蘇,她們在詩情酒意中疏離了封建禮教的束縛,開始用自己的眼去賞春,用獨立的心去傷春、去探尋春情濃郁的背后所蘊含的生命真諦,這便是女性對于時代的,初步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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