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實驗中學師生在“大世界”舉行“謝群老師九十華誕祝壽會”。謝群老師,曾在齊齊哈爾實驗中學任教三十六年,教授了幾千學生。他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還曾任過九個班的班主任,親手把幾百個青年學子送上新的崗位。他用可以跨越六十年不變的偉大人格折服了幾代人,最終榮獲了“終生從教功勛獎”;如今,九十高齡謝群先生仍熱愛生活,充滿理想,堅持實踐。祝壽那一天,幾代學生匯聚一堂,天南海北,名人薈萃,盛況空前。著名數學家、美國達拉斯大學終身教授堵丁柱也從大洋彼岸飛回故鄉,躬逢其盛。
昔日同窗螢讀,而今天各一方。學友相逢,自是咨問連篇,不免話語頻仍。其間,有兩個人的對話充滿哲思,格外引人矚目。對話者,一個就是堵丁柱,他光耀桑梓,可謂是緊隨壽主之后的“今日之星”;一個乃是龍沙國學館館長劉智信,他是資深媒體人、知名國學學者。在場圍聽的還有原齊齊哈爾大學校長唱江華、原齊齊哈爾人民廣播電臺播音總監張謙(張富湛)、齊齊哈爾師范高等??茖W校校長薛寶林、原齊齊哈爾市教育局副局長趙興國等。一次看似隨意而致的故友晤談,令筆者見證了一場國學與數學的對話。
其中,唱、堵、劉三人的早年經歷具有那個時代的群體相似性。他們都是實驗中學“老三屆”高中畢業生,又都是數學愛好者,恢復高考后都曾就讀于齊齊哈爾大學(唱、堵在輕工學院,劉在師范學院)。后來,堵丁柱考入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攻讀碩士研究生,繼而留學美國,成為著名青年數學家;唱江華轉讀東北重機學院,后從政,成為齊齊哈爾大學首任校長;劉智信則于數學系本科畢業,先教書,后投身報業,曾任齊齊哈爾日報首席編輯,涉獵多方,成就雜家。
勞燕分飛,歲月不居。雖然是高中同學,堵、劉二人各有所就,數十年來離多聚少。多年暌違,此番見面格外親切。話題就此展開——
1.關于數學和數學家
劉:老堵,難得一見。你現在搞的是什么分支啊?
堵:這些年什么都搞,主要是應用數學。
劉:記得開始你是搞離散數學的吧!
堵:離散和連續,我都搞過。其實,二者是聯系的。數學發展到現在,搞什么都離不開應用數學。
劉:那基礎數學的地位呢?
堵:不存在地位問題。我們以前受所謂“傳統理論”的影響,對“基礎”和“應用”的認識有一定的局限性。數學是一個系統,數學的發展證明了基礎和應用是互相推動、互為表里的。
劉:跟青年學生們說說你做數學家什么感受?很辛苦嗎?會不會有枯燥的感覺?
堵:說感受嗎,你所說到的這些,我都有過,而且還多。首先,數學是科學的皇冠,數學是一條崎嶇之路,奇峰固然風光無限,但攀登的過程絕對是最艱辛的。枯燥是存在的,但這不屬于數學本身,對于一個投身者而言,雖有辛苦,卻不會怠倦。能夠選擇數學做終生事業的人,大都不會易轍。一如初始,我至今仍然無時不感受到數學的吸引。
劉:現在的中學生想當數學家的,比我們當年少之又少了。對此你有何見教?
堵: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吧!當年,也許我們自己理想化,也許別人看我們幼稚。時代在前行,我只能說現在人的理想更現實吧!但我還是認為,人群中真正搞數學的人不會很多,就數學本身而言也不用太多人來做。所以,有一些真正的搞數學的,有成果,就不錯啦。
劉:是的。譬如當年,我們周圍那么多的數學愛好者,大概只有你一個人成為數學家啊!
堵:人生和事業都沒有止境。我算是個數學家,可是我的前面有無數的先驅,我依然還是一個追隨者。
2.關于人生財富
劉:問個隨意的話題,數學家的收入如何?
堵:不是很高,算是可以。就資質而論,無論是智力還是付出,做數學的絕不比任何行業差。搞數學的可以收入最高,但實際上達不到。如果追求這個,那就改行做企業家,做商人,既有財富,也有貢獻。所以更多的人羨慕比爾蓋茨、喬布斯,這沒有錯。而數學家是一個特立的群,我的選擇使我快樂,當然更沒有錯。
劉:你現在的收入來自哪里?
堵:我的收入主要是科研和講學。數學領域進展很快,這些年來,應用數學是我的主要方向。講學也是科研,數學的內涵和外延都在深化和拓展,你必須拿出前沿的東西,不可能總是老生常談。所以,我一直重視我的研究方向。
劉:孔子說“富貴于我如浮云”,君將作何解讀?
堵:中國古人有“富貴逼人”的說法,說的是無心圖富貴而富貴自來就我。財富,是正常的人生的需求。我非富人,但我富有。我所說的“富有”,不只是指精神方面——我有三子一女,我做數學的收入,足夠我獲得充裕的生活。對于人生,富貴終歸是浮云;對于生活,富貴畢竟是普世所求。
3.關于東西方價值觀
堵:你搞國學,現在很受人們認可。我也很關注傳統。我雖然生活在外面,我覺得我的價值觀依然是普世的價值觀。我陸續接觸到很多不同的觀念,但是我不覺得難以接受,我更沒有所謂的被“異化”。
劉:你站在你現在的角度,怎么評價中國古代的數學?
堵:中國古代數學很發達。包括“勾股定理”(見于《周髀算經》。西方稱“畢達哥拉斯定理”)在內的許多發現都曾經是領先世界的。還有中國古代第一部數學專著《九章算術》,是算經十書之首,在數學上有其獨到的成就。
劉:《九章算術》最早提到分數、負數的概念,也首先記錄了盈不足等問題。“方程”章還在世界數學史上首次闡述了加減運算法則。它是一本綜合性的數學著作,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應用數學,它的出現標志中國古代數學形成了完整的體系。
堵:應用數學的價值,直接對應生產力,它的生命力是無限延伸的。
劉:孔子提倡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就是中國古代儒家要求學生掌握的六種基本才能,具有很強的實用性。其中的“數”,就是數學。
堵:“數”,包括算法(計數)和數藝(推理)。據說數學的起源與《周易》以及“河圖洛書”有關 。
劉:古代意義上的“數”學,錯綜精微,極而至于大衍之用,“人事之變無不該,鬼神之情莫能隱?!蹦阍趺纯创鞣綌祵W的差異?
堵:我是搞數學的,數學首先是應用科學。這一點,東西方是一樣的。往大的方面說,我甚至沒覺得東西方的價值觀有人們所說的那么大的差異。生命的基本道理,人類所見者大致相同。
劉:這也是國學的理念,“德不孤,必有鄰”。同在一個世界,道不遠人。在關乎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問題上,全人類從來就是劃一的,將來也必然是歸一的。
這段對話,被在場的唱江華稱做“國學大師對話數學大師”。然而,對于“大師”的稱謂,二位對話者皆不以為然,堅辭不受。原本的譽稱,狼藉若此,亦可窺見今天人們對所謂的“大師”之不認可,究竟是“誰動了我的奶酪”?筆者深知其意,乃去掉“大師”二字,改以現在的文字為題。未幾,“大師”“明星”丑聞頻發,國人千夫所指,此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