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蓬：我想在中國唱一次“卡拉夫”

編者按：韓蓬，新生代青年男高音歌唱家，1984年生于山東省章丘市。2013年，他在中央電視臺第十五屆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上一舉奪得美聲唱法第二名，這是上海賽區選手在該比賽上的歷史最好成績。一時，“韓蓬”這個名字傳遍千家萬戶。其實在此之前，這位年輕的男高音早已在國內外的多項比賽中獲得過大獎。說起這位已經在舞臺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新生代”，他的從藝經歷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在上海歌劇院的排練場上，時常可以看到一位戴著眼鏡，身材高大、壯碩的大男孩，他經常穿著一件湖人隊球衣，一看就知道是個體育迷。如今在上海歌劇院的重要演出中，他基本都擔任著挑大梁的角色。他，就是青年男高音歌唱家韓蓬。

他很成熟，從他不急不慢的語速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沉穩和淡定。他也很率真，從他詼諧的小玩笑和他憨厚、可愛的笑容中就可以略知一二。別人總以為這樣的青年藝術家一定有著辛苦學藝的童年，但韓蓬的藝術生涯，卻是從18歲那年開始的。

從標槍運動員，到男高音歌唱家

韓蓬高中時學的是“理科”，練的是“體育”，項目是“標槍”。這幾個名詞，很難與“藝術”、“聲樂”、“男高音”聯系在一起。不過，從他壯碩的身材中，倒是可以看出幾分體育底子。

“我考上海音樂學院之前，基本沒有學過音樂。我是正兒八經農村里長大的，我家里是地地道道種地的農民，沒有一個從事與音樂相關的職業。上高中之前，我所有的農活都干過——我們家種麥子、種玉米、種水稻。18歲之前，我沒有接觸過任何音樂方面的東西，甚至連鋼琴都沒見過，簡譜也不認識，更別說五線譜了。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學校組織聯歡會，我上臺唱了一首《滾滾長江東逝水》。唱完之后，老師同學們都問我：‘你在哪里學的？’其實當時我完全是聽錄音自學的。我小時候其實挺愛唱歌的，上學的時候，只要有上臺唱歌的機會，我從不會錯過，但我之前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走上專業唱歌的道路。”

因為先天條件太好，老師建議韓蓬改學音樂。韓蓬掙扎了半天，最后決定“投槍從藝”。如果一直練標槍，也許韓蓬會成為體育特長生。因為當時，韓蓬的成績基本上已經達到了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標準。韓蓬坦言，練體育真的太苦了。“每天早上5點鐘就要起床，先繞著體育場跑道跑十圈，那還只是熱身活動。熱身完之后還要舉杠鈴，確實沒有學音樂輕松。”

“我是從高三那年才開始學聲樂的，從簡譜也不認識開始。在考上海音樂學院之前，只學了兩個月，上了10節課，然后就考取上海音樂學院了。雖然那時候我唱的都是意大利語的歌曲，但其實我還沒明白什么是‘聲樂’呢。因為我那個啟蒙老師也不會意大利語，所以我都是聽帕瓦羅蒂的磁帶，純粹是模仿。直到考上海音樂學院，我一共才會唱5首歌曲。”

在考上海音樂學院之前，韓蓬已經在山東藝術學院考了第一名，在山東師范學院考了第二名。因為成績優異，所以他決定再到上海音樂學院試一試。韓蓬說他連具體要考什么都不知道就來了上海，完全憑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報名之后，老師告訴我考試的時候一共要唱6首歌曲，要我把樂曲的曲名寫在報名表上。可我只會5首啊！我只好硬著頭皮，把一首不太會的也寫上了。”

最后，韓蓬憑著天賦加運氣，順利考進了上海音樂學院，但成績不是倒數第一就是倒數第二。與韓蓬一同考試的那些同學，早已經在上海音樂學院學習了一年以上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從小開始學習鋼琴，而韓蓬，一共只上過10節聲樂課。“進了上音一看，我老自卑了，他們都唱得那么好，而我什么都不會。”

進了上海音樂學院，除了專業，困擾他的還有語言問題——不是唱詠嘆調用的意大利語，倒是普通話難住了這位山東漢子，一度還成為藝術前進之路上的絆腳石。因為在家鄉的時候很少說普通話，每次韓蓬一唱中國歌曲，就透著一股濃濃的山東味兒。韓蓬說，剛剛進入上海音樂學院那會兒，學習中國歌曲對他來說是最困難的，甚至比學意大利語歌曲還要困難。一度，只要他一開口唱，就有人問他：“你是山東人吧？”后來，韓蓬拼命練習，終于擺脫了口音的困擾。到現在，韓蓬的專業老師陳星，還經常拿這件事當笑話說給韓蓬的師弟師妹們聽，同時也是鼓勵師弟師妹們向韓蓬的勤奮和刻苦精神學習。

天才成功的途徑，無外乎勤奮加上毅力。憑借著這兩點，以倒數名次考進聲樂系的韓蓬，從大二年級開始，就再也沒當過全年級第二，一直保持著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后，韓蓬又加入周小燕歌劇中心，成為了周小燕教授的學生。

國際比賽獲殊榮，“青歌賽”揚美名

2009年1月，由周小燕歌劇中心推薦，韓蓬參加了意大利維羅納《圖蘭朵》國際歌劇比賽。說到這次比賽，韓蓬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可真是一波三折。”

“那時候我剛畢業沒多久，還屬于沒什么錢的窮學生。那次比賽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主辦的，全程的各項費用都是由教科文組織負責。比賽的內容就是歌劇《圖蘭朵》，我參賽的角色是主角卡拉夫。這個比賽要求選手對整部歌劇非常熟悉，不但要背所有的詠嘆調，還有全部的宣敘調，一首都不能差。”

這個比賽的賽制，并不是指定演員唱幾首詠嘆調或者幾首宣敘調，而是評委告訴鋼琴伴奏一個小節數，隨后鋼琴伴奏開始彈奏，選手立馬就要跟上——考的就是對整部歌劇的熟悉度。而且因為是選角比賽，所以這個比賽的大獎只有第一名，第二名及其以后的名次就都不排名了，因此這個比賽難度特別大，含金量也很高。

輪到韓蓬了。評委問韓蓬：“你聽得懂意大利語還是英語？”韓蓬答道：“英語。”于是，評委用意大利語跟鋼琴伴奏說了幾句，鋼琴伴奏就開始彈奏了。韓蓬站在一旁，邊聽伴奏邊飛快地思考：“這是哪段啊？”

到了決賽，唱卡拉夫的男高音就只剩下五名。決賽的時候，大部分的選手上臺，就只唱了那兩首著名的詠嘆調——“今夜無人入睡”和“柳兒，你別哭泣”——唱完兩首就下臺了。韓蓬唱完這兩首之后，評委們又讓他唱了一段二重唱，然后又唱了另外一段重唱。韓蓬唱完之后，所有的參賽選手都覺得第一名非韓蓬莫屬了，因為他唱得比別的選手唱的多多了。到了宣布比賽結果的時候，報的卻是一位韓國選手的名字。此時，所有的參賽選手把目光投向韓蓬，目光中充滿疑惑，好像在說：“怎么會是他呢？第一名不是應該是你嗎？”韓蓬自己也很納悶：“怎么會這樣呢？”

回到休息的酒店，韓蓬想，反正也沒得第一，那就回家吧。正準備買機票的時候，比賽組委會打電話給他，讓他第二天到市政廳接受獎項。原來，是評委組在計票時犯了個錯誤，其實韓蓬與那位韓國選手的最終票數是一樣的。最后，組委會重新宣布，韓蓬和韓國選手并列第一。因為韓蓬的聲音特別棒，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還特別給韓蓬頒發了一個“最佳音質獎”。

本來已經準備打包回家，忽然又獲得了雙份殊榮，最后還留在維羅納和所有其他角色的勝出者共同演出了這部《圖蘭朵》，一共演出了5場。這是韓蓬的藝術生命中的第一部完整演出的歌劇，而且還是在意大利維羅納——意大利歌劇誕生之地。這種“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讓韓蓬至今記憶猶新。

2010年5月，韓蓬又參加了意大利理查德·贊道納伊國際青年歌唱家大賽。這個比賽在意大利有著相當悠久的歷史，已經舉辦了20多年。這個比賽的獲獎者，現今都活躍在世界各大劇院的舞臺上。單看比賽的獎金——1萬歐元——就能看出這個比賽的含金量之高。在全球經濟如此不景氣的情況下，很多比賽已經不設獎金了。由于種種原因，參加這個比賽的基本上都是意大利人，另一半則是韓國人。要贏得這個比賽，首先語言就是一關，其次聲音要比意大利本國選手更好，音樂處理要更細膩——還是一個字：難。最終，韓蓬又獲得了第一名。

獲獎之后，韓蓬應邀在意大利舉辦了一場露天音樂會。盛夏季節，在湖邊的森林里舉辦露天音樂會，韓蓬說感覺特別好。

今年，韓蓬又獲得了“青歌賽”美聲唱法第二名。其實在上大學的時候，韓蓬也參加過“青歌賽”，但只是亮了個相。“那時候年齡小，藝術上積累得也不夠——藝術其實還是需要一定的積累——除了藝術方面的成熟，也有聲音方面的。這幾年唱了許多作品，包括許多歌劇，這些鍛煉對聲樂演員來說幫助是最大的。一個學生，聲音再好，詠嘆調唱得再多，也沒有一位歌劇演員在臺上的感覺好。聲樂演員還是要在歌劇舞臺上磨練，磨練表演，磨練相互之間的配合。”

今年的“青歌賽”在賽制上做了改版升級。對參賽者來說，這次的最大改變是由伴奏帶伴奏改成由現場交響樂團伴奏。“這次比賽，對我來說是很有優勢的。進入上海歌劇院成為獨唱演員之后，我有很多機會與交響樂團合作。而這次很多參賽選手，從沒有與交響樂團合作過，一直以來都是跟著伴奏帶唱的，所以很不適應，一看到指揮就懵了，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唱。我在唱的時候，不光要唱，還要帶著樂隊走。很多人問我：‘你為什么那么淡定？’我說：‘因為我對這種樂隊伴奏的形式熟悉啊！’所以唱歌劇、唱古典音樂會，對我的幫助確實很大。”

韓蓬坦言，這次參加“青歌賽”，沒想到能拿第二。“這次參加比賽，在北京一呆就是兩個半月。其實參加比賽的這些選手，他們唱什么樣我都知道。論水平，我肯定不比他們差，但‘青歌賽’比的不僅僅是水平。參加比賽之前，我想著我能進到前五名就很好了。可能是我上臺之后的淡定和唱歌時透出來的霸氣，把評委鎮住了。其他選手都很緊張，而我一點都不緊張。在經過之前國外的那些比賽的波折之后，我的心態已經練得很好了，也沒有‘一定要拿第一’的壓力。”

比賽開始之前，所有選手舉行了抽簽分組。一組幾十位選手，最后每組決出的前三名再參加總決賽。韓蓬“運氣不佳”，抽到了“死亡之組”。（韓蓬所在那一組高手如云，他那組最終產生的前三，全部晉級前五名。）韓蓬樂天地想：“他們跟我抽到一組，他們的心理壓力應該更大。反正我也不是沖著第一來比賽的，我把自己應有的水平在臺上表現出來，讓大家知道我唱得還不錯，那就行了。”這次“青歌賽”上，韓蓬一共唱了8首歌曲。整個比賽過程中，所有評委一致表示，韓蓬發揮得很穩定。

要讓自己的聲音“飛”出去

韓蓬是個懂得感恩的人，雖然現在國際上的演出邀約不斷，但韓蓬還是以上海歌劇院的演出為重，其他演出都要為自己單位的演出讓位。今年，韓蓬接到邀請，再次去意大利舉辦音樂會，曲目是威爾第的《安魂曲》，但當時正好碰到由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主辦、上海大劇院藝術中心承辦的2013“海上風韻·上海文化全國行”，他毅然推掉了音樂會的邀約。

2012年的“西北巡演”和2013年的“東北巡演”，上海歌劇院讓韓蓬挑大梁，獨自一人撐起《卡門》中唐·何塞一角，而且沒有替補演員，全程若干場《卡門》演出，要靠韓蓬一個人完成唐·何塞，韓蓬說“連感冒都不敢”。“男高音是世界上最脆弱的職業，包括生理上和心理上。所以一聽說要一個人頂下全程，頓時感覺壓力很大。整個巡演，不敢喝酒不敢抽煙，天天要練聲，保持好狀態。”

韓蓬說，經過兩次巡演，表演上得到了很大的鍛煉。“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把一個角色在一段時間內集中磨練。每一次巡演的第一場，我永遠是在‘演’，臺上的每一步都是事先設計好的。越到后面幾場我的狀態會越好，表演越自然。原先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在臺上‘一唱就不敢動，一動就不敢唱’，兩者不能協調在一起。表演藝術在課堂上很難學到，一定要在舞臺上慢慢磨。”

除了表演之外，韓蓬說這幾年他一直在琢磨的，是如何讓聲音“飛”出去。這個典故來自大師帕瓦羅蒂。話說帕瓦羅蒂去世的前一天晚上，韓蓬夢見了帕瓦羅蒂。“學聲樂那么多年，我從來沒有夢見過帕瓦羅蒂，但是那天晚上真的就夢見他了。我夢見我去找帕瓦羅蒂上課，起先準備唱很多高難度的唱段，剛拿出樂譜，帕瓦羅蒂就說：‘No，不要唱這些，這些對你來說太早了。’我又拿出一些威爾第、普契尼大歌劇的詠嘆調，他還是說‘太早太早’。最后唱了一個比較輕的小詠嘆調，唱的什么記不清了，帕瓦羅蒂怎么說的也記不太清了，但我就記住了一個單詞：Fly（飛）。第二天就聽說帕瓦羅蒂去世了。我一驚：他老人家還托夢給我了！還給我說了一個那么經典的單詞！”

這個詞，真可謂是歌唱藝術的精髓——唱歌就是要站在臺上，將聲音“飛”出去。從此之后，韓蓬就一直記著這個詞，也一直朝著這個目標努力，進步特別大，藝術上也越來越成熟。“在舞臺上演唱，偌大的劇院，如何把聲音傳到劇院的每一個角落？我一直在參悟，把自己的意識變過來。以前是唱給自己聽，聲音一直在身體里振動，自己聽著很過癮，但臺下的觀眾聽不到。現在不能光讓自己聽著過癮，最主要是要唱給觀眾聽。”

韓蓬現在對歌劇劇目的選擇，還是以分量比較輕的角色為主，雖然他表示自己很喜歡威爾第歌劇，但威爾第歌劇的男高音分量很重，所以能晚一點嘗試就晚一點嘗試，要保護好自己的嗓子。

韓蓬說，自己最期待的，是在中國唱一次“卡拉夫”，因為《圖蘭朵》講的是中國的故事。“現在世界的焦點在中國，而且歌劇事業在中國越來越繁榮，歌劇在中國的前景非常好。所以我相信，將來一定有機會實現我這個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