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爾茨之《帕西法爾》本事

編者按：2013年金秋10月，北京迎來了瓦格納《帕西法爾》的中國首演。該版本為北京國際音樂節與薩爾茨堡復活節音樂節、德累斯頓國家歌劇院、馬德里皇家歌劇院四方聯動的強力制作。不論是早在今年3月薩爾茨堡復活節音樂節的首演版還是之后略作調整在北京保利劇院上演的這一版本，該劇導演米夏埃爾·舒爾茨無不發揮其能事，在灌以現代感、抽離感十足的詮釋下，著實令觀眾觀戲過后有不知所云之感。為使觀者及讀者能對此現代版《帕西法爾》有更為清晰的了解，現刊載陶辛《舒爾茨之（帕西法爾）本事》一文，就劇情重新解讀、導讀，供以參考；紫茵《<帕西法爾>：簡約不失豐富簡明蘊含深意》一文則記述了該作中國首演的盛況。

前記

前日赴保利劇院觀看德人瓦格納氏之《帕西法爾》一劇，渾然不知其意，返后百思仍不得解。經多方打探，查知本劇于2013年3月在薩爾茨堡復活節音樂節首演，外媒對此制作之評價，多盛贊指揮演員之表現并稱其“完美”，而對米夏埃爾·舒爾茨（Michael Schulz）之舞臺詮釋言及無多，或僅以“大雜燴”蔽之。近偶覓得該劇導演之劇情闡述一冊。觀閱后茅塞松動，雖不能盡得其意，但其事則已大體明了。不敢獨享，特呈與諸公。因其來路不明真偽莫辨故，姑稱“山寨版”。

關鍵詞

圣杯城堡

一個采用生物化學工程技術來合成制造活體生命的工廠，其產品分通用（如花妖美女）與特型（如耶穌）兩類。制造過程相當復雜，需經過塑形，活化，賦予生命等不同階段。處于不同階段的產品會表現出不同的性狀，有的只是一些模糊影像或胞塊（如第一幕“試管”中的那些），有些初具人形但不能活動類似雕塑（如第二幕“倉庫”中擺放的那些），有些已能活動但需要人為操控且舉止呆板（如耶穌）。最關鍵的是，需以特殊手段賦予其生命，否則產品將報廢。圣杯騎士

上述工廠中的工作人員，屬人類抑或“合成人類”不詳。表情呆滯，需定期供以能量，否則即衰亡。

圣杯

工廠及工人之能量來源。真形不得見，置一盒中。

圣餐

為工人供給能量的儀式，眾人無需接觸能量源（盒中的圣杯），僅望一眼嗅一下，即可獲取能量。

圣矛

一根玻璃攪拌棒，一頭裝有尖狀金屬件，是該工廠賦予產品以生命的核心技術所在，亦能恢復生命之本態平衡。曾數度易手，是眾人爭搶的對象。凡獲此矛者即可擁有工廠產權，掌控生命制造，但持有者亦須具備健康的生命力，否則會脫手（如前任廠主安福塔斯）或無法舞動（如孔德麗）。

圣血

工廠產品具備初步活動能力后，以“圣矛”點化激活，若有圣血涌出，即表明此品已獲生命，即告完工。而真實人類被矛點中后則無圣血。復活

制造特型產品是為替代其已消失的真身。其實，真身并未消亡，只是隱藏不可見（如耶穌）。在某一特定時刻，真身會顯現，尚未完成的特型品即廢。這一情形稱為“復活”。

第一幕

工廠車間。地面上豎立著許多巨大的透明玻璃管，儼然像一座森林。身形魁梧神色威嚴的工頭古內曼茲從地上翻身坐起，又把他手下的（他稱其為“森林守衛者”）從睡夢中喚醒，催促他們開始工作。工人們便開始細心觀察玻璃管里的動靜。在玻璃管叢中，尚未完工的耶穌特型模型在緩慢移動，還有兩個尚未安裝上翅膀的裸體少女。

從工頭對工人的絮叨中，我們可以得知，工廠的頭兒（“國王”安福塔斯）身負重傷痛苦不堪。正說著，孔德麗，一位神秘女郎風塵仆仆地從遠處趕來，向工頭遞上一支小試管，說是給“國王”弄來的藥。

“國王”由人攙扶著來到車間，他穿著污漬斑斑的圍裙，臉色蒼白憔悴，哀嘆著自己的傷痛，又大聲責罵擅自離開的下屬。見到孔德麗時，他的神情有些曖昧，而孔德麗對他也似乎是又懼又恨，最后惱怒地將他推倒在地上。

“國王”離開后，一個工人上前把孔德麗按在地上。工頭阻止道，孔德麗是個神秘的人，在這里很久了，老“國王”也認識他，但新“國王”受傷的時候，她卻不在。工頭隨后講述了“國王”受傷的經過：天使把神奇的“圣杯”和“圣矛”交給老“國王”，他建立了這個工幾“圣杯城堡”）。因為生意興隆，有人想參與入股。遭拒后，便以美色來誘惑這里的工人（“圣杯騎士”），要以此摧垮工廠。老“國王”不知何故日漸衰落，就把工廠交給了新“國王”。但現在的“國王”亦受誘惑而丟失了“圣矛”，由此導致工廠再也無法造出有生命的產品而逐漸衰敗。其自身也因此備受煎熬。有傳言說，將有一個“純潔的傻子”可奪回“圣矛”，復興工廠。

說到這里，突然一個被稱為“天鵝”的試管中冒起了白煙，變得渾濁起來。緊接著，一個身著綠色迷彩裝的混混和五個小嘍噦闖了進來，還好奇地東張西望，顯然，這是他們干的。工頭厲聲斥責了他，混混懊悔地折斷了手里的弓箭，低下了頭。當問及他姓甚名誰來自何方時，混混與嘍噦們站成一排，喃喃地答道“我有很多名字，但全都忘了”。這時我們注意到，那幾個跟隨他的嘍噦大小不等，白色套裝背后印有不同的圖案（可以辨認出齊格弗里德和特里斯坦的徽標），像是混混的弟弟，又或許是他此前不同生命階段的映像。

工頭繼續盤問混混，當他答不上來的時候，一旁的孔德麗會接話替他回答，似乎對他知根知底的。這個一問三不知的混混讓工頭想起那個傳言，覺得他可能就是那個能拯救工廠的傻瓜，于是要他留下來，觀摩將要舉行的“圣餐”儀式。

眾人離開，孔德麗疲倦地躺倒下來。那個耶穌模型緩緩移動過來，滿懷柔情地撫摸著她。背后閃出一條黑影，將耶穌一把拖走。孔德麗驚起，伸開雙手旋轉著，進入迷狂狀態。此刻，那些玻璃試管里的東西開始涌動，泛出五彩，并呈現出類似沙漏的雙椎體圖案，像是某種物質在不斷分裂。

“圣餐”開始，工人們排著隊魚貫而入圍成一圈，渴求著那神秘的能量。“國王”抱著個箱子慢慢走來。遠處傳來老“國王”的聲音，他被困在“墳墓”里，無法主持儀式。新“國王”聞言痛苦不堪。兩個裸體少女圍著他靈活地舞動著。而當他伸手抓住少女的時候，少女立即呈現出僵直狀態，顯然還沒有獲得生命。經過一番膜拜之后，裝有“圣杯”的盒子被緩緩打開。工人們輪流上前，向盒中望一眼，然后迷離地退向一邊，顯出滿足的深情。然后重新排列整齊，緩緩退下。“國王”也抱著盒子由工頭指派的工人攙扶而下。

工頭轉身詢問一直在旁觀看的混混有何感想，混混一臉茫然。工頭失望，教訓了幾句，最后告其“公鵝應該去找母鵝”，暗示工廠內有艷可獵。混混遂與嘍噦一起離開。工頭此刻又想起了那個傳言，陷入沉思。另一邊，孔德麗呆滯地走來，耶穌跟隨其后，關切地注視著她，那個神秘的黑影，也在一旁徘徊著……

第二幕

這里是工廠的倉庫，地上擺放著許多半成品，我們可以看到維納斯，勝利女神和佛陀等特型品。天棚上還倒懸著不少產品，且都已著色，神態更加逼真。地面與天棚，上下正反擺放懸吊著的眾多模型，像是一個張開的大嘴中犬錯的牙齒，又像是陰陽善惡正邪美丑的分裂。

倉庫里有一高一矮兩個人，矮的是侏儒克林索爾，眼神犀利狡詐但不能開口，高個子的面容似曾相識，這是被困的老“國王”。克林索爾用法術讓呆滯的老“國王”替自己開口說話，還把“圣矛”交給了他。那支“圣矛”——一根玻璃攪拌棒，是從新“國王”手里奪來的，此刻雖又回到老“國王”手里，但他現在只是受克林索爾操控的傀儡和奴仆。

孔德麗由耶穌陪伴著，昏昏沉沉地走來。其實孔德麗是個有著不同名字的復合體。克林索爾也是她這個復合體的一個部分。當她迷糊沉睡的時候，克林索爾便跳出來控制她，成為她的主人。迷蒙中的孔德麗幾次用力按住克林索爾的頭，想把他壓下去，但最終還是無法擺脫控制。

再說那個混混，因受工頭的蠱惑，在工廠里四處游蕩，尋找美女。一路上橫沖直撞，毀壞了不少產品。眼見他就要闖到這個倉庫里來，克林索爾施展法術，招來一大群已成人形但尚未完全活化的半成品美女。這些美女動作有些僵直，思維反應卻已完善。當混混帶著嘍噦闖進來時，她們略顯驚慌。而當混混說不會傷害她們并愿意跟她們一起玩的時候，美女們立即被完全激活，與真人無異，圍繞著混混和嘍噦們又親又抱。混混對她們沒興趣，心不在焉，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

孔德麗款款走來，喚了一聲“帕西法爾”，把混混叫愣了，原來這是他的名字。孔德麗對帕西法爾的身世了如指掌，先是跟他嘮家常，然后又對他展開色誘并親吻他。此時，帕西法爾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那個“國王”已無力提供能量，他覺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拯救那個工廠，遂陷入遐想中。

孔德麗見帕西法爾不再搭理自己，很是憤怒。這時，耶穌從背后走出來，眼睛死盯著孔德麗，并向她伸出手。孔德麗則哀婉地道出原委：原來，耶穌本是她深愛的戀人，但因為兩人鬧別扭時她羞辱了耶穌。耶穌就從此隱身不再見她。為了尋回耶穌，孔德麗來到這個工廠，造出一個耶穌模型。為激活這個模型，她施展法術控制了老“國王”，又從新“國王”手里奪取“圣矛”。豈料這些行為激發出她體內的惡咒——克林索爾，她不但無法使用“圣矛”，反被克林索爾所控制，使她越陷越深而無力自拔。她清楚地知道只有在眼前的這個帕西法爾幫助下才能使用“圣矛”，便竭力誘惑以圖讓他就范。然而她的舉動反而激活了帕西法爾這個白癡的智力，讓他想入非非起來。

此時的帕西法爾滿腦子想的只是如何取代廠主，根本不聽她的哀求，反斥責她愚蠢。孔德麗見帕西法爾執意要走，便憤憤地把“圣矛”扔給了他。“圣矛”脫手后，那個詛咒就此解除。孔德麗輕易掐死了控制擺布她的克林索爾，他的傀儡“國王”也隨之倒地。帕西法爾則扛著“圣矛”揚長而去。臨走時丟下一句話：我們會再見面的。

第三幕

幾年后，工廠陷入衰敗。廠房已被拆毀，巨大的PVC壁板堆放在地上。因缺乏能量供給而奄奄一息的工人三三兩兩地躺在壁板上，并且不時有新的工人來到這里躺倒。工頭呆坐在壁板旁，似乎是在照看著這些工人，但也是無能為力。

孔德麗也躺在這里，并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工頭溫柔地將她喚醒。孔德麗醒來后，第一眼便看見那個耶穌正向她伸出雙手并直直地看著她。只是這個耶穌仍然沒有被激活，依然是個動作緩慢的半成品。在耶穌的身后，是第一幕中出現過的那個黑影，在一旁靜靜觀瞧。其實，耶穌并沒有遺棄她，那個黑影就是耶穌的真身。模型耶穌的一舉一動都在黑影的監視之中，并且一直在默默地守護著她。

孔德麗起身去照料那些工人，工頭發現她的神態與以往相比有了很大不同，不再那么古怪冷漠，而是神清氣爽并且溫柔了許多。當然，工頭并不知道，一直附加在孔德麗身上的魔咒，此刻已經被破除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一復活節。工頭既為當下的處境憂心忡忡，又期待著會有奇跡發生。

遠處走來了一個戴著面具的人，手里拿著一些東西。工頭正欲攔住他教訓幾句，那人摘下了面具，并展示了手里的東西。工頭和孔德麗同時認出，這人就是那個小混混一帕西法爾，他手里拿著的，正是那個能決定這工廠生死的寶貝——“圣矛”。兩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在工頭的詢問下，帕西法爾講述了自己此前的經歷。得到“圣矛”后，他本想憑借這一核心技術去開創自己的事業，但屢試屢敗。后來他終于明白，“圣矛”只有在這間工廠里才能發揮作用。于是迷途知返，帶著“圣矛”回到這里。聞聽此言，工頭和孔德麗欣喜不已。就連一直行動僵直的耶穌模型也似乎有了些靈性，竟然伸手從帕西法爾手里拿過“圣矛”舉了起來。

工頭告訴帕西法爾目前工廠的衰敗狀況，并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他還說到今天要為那已經死去的老“國王”（也就是隨克林索爾而去的那位）出殯。因為老“國王”已死去，現任“國王”將再做一次努力，并且這次很有可能會成功。聞聽此言，原本打算跟“國王”談判的帕西法爾馬上宣布他是新廠主（他已握有“圣矛”），工頭和孔德麗都對他表示了效忠。

這時，奇跡發生了。形容枯槁動作遲緩的耶穌模型頹然倒地，一旁徘徊的黑影現出真身——身形健美肌膚白里透紅眼神溫柔的帥哥。那個讓孔德麗日思夜想飽受折磨的愛人，終于回來了。孔德麗與他激動地擁吻著。

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也讓帕西法爾和工頭大受感動，不約而同地贊美天地造化之神奇。隨著這贊美，以前在倉庫里被帕西法爾激活的那些瘋癲美女們與帕西法爾手下的嘍噦們陸續走來。此時的他們，已經變得神情莊重而愉悅，他們圍坐在壁板上，滿懷希望地注視著工廠的新主人。孔德麗也噙著歡愉的淚水，向帕西法爾和工頭表示感謝。那一大片殘破慘白的PVC壁板上，此刻竟呈現出萬物復蘇的春意盎然。

一陣喪鐘響起，打破了這美好。更多的工人從四處緩步聚攏到這里，因虛脫而陸續躺倒在壁板上。“國王”也來了，他吃力地拖著那兩個已是奄奄一息的裸體少女，然后隨之一起倒在壁板上。工頭的兩個親信上前，很不客氣地把他拉起來，顯然他已喪失了廠主的權威。另外的人抬來了老“國王”的遺體，由于已死去多年，早已形銷骨毀，那“遺體”只是一具輕飄飄的塑料空殼。“國王”悲憤地將空殼扔了出去，并宣稱，唯有“圣血”重現，方能解困。他斷然拒絕打開那“圣杯”，只求一死。

這時，帕西法爾大步走上前來，向眾人展示了他手中的“圣矛”，并宣布，“圣矛”將重現神威，標志著生命的“圣血”將重新涌動，他將是這個工廠的新主人。他命令工人打開“圣杯”。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人目瞪口呆。

站在一旁的孔德麗與耶穌（真身）一直在深情對望著，對新廠主的就職演說渾然未覺。幾個工人突然走上前來把他們強行分開，兩人控制住孔德麗，另兩人把耶穌拖到一邊。一個工人從帕西法爾手中拿過“圣矛”，對著耶穌的肋下刺去。但因為這耶穌是真人而非模型，而這“圣矛”只是激活點化模型的工具，故而耶穌身上并未見圣血流出。一個工人見狀，從懷中掏出顏料，向耶穌的肋下和手掌上涂抹類似鮮血的紅色。拿來布條蒙住耶穌的雙眼，扭著耶穌擺出救主受難的姿勢。孔德麗幾次掙扎著想撲向耶穌，都被攔下。最后，她被工人強行扭到耶穌跟前跪下，合掌作出朝拜的姿勢。

衰敗已久的工廠重新運轉，已復活了的真人耶穌被涂上偽造的圣血，重新成為僵死的偶像。第一個產品就這樣誕生了。新廠主帕西法爾對所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只顧拿著“圣矛”站在一旁拗造型。被蒙住雙眼的耶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悲憤痛苦的孔德麗望著耶穌，慢慢倒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