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物質化的潮流中,張欣的小說創作是一種特殊的文學存在,她始終以南國都市為背景,以新的文化眼光去關注世俗人生,書寫市場經濟浪潮中個體生命在愛情、欲望、事業以及精神生活等方面的發展軌跡,是當代文學創作中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由于張欣本質上是一個很傳統的人,在文本中往往表現為傳統的堅守和對理想的回歸。
關鍵詞:女性意識;不幸;男權文化
作者簡介:袁應該,女(1975.6-),湖南邵陽人,講師,碩士學歷,主要的研究方向是中國現當代文學,現任教于興義民族師范學院文傳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7-00-03
張欣是近年來頗受文壇關注的女作家,其作品不僅多次被著名期刊刊登和轉載,還多次獲獎,讀者市場也比較廣闊,她的一些中長篇小說還經常被改編成影視劇。和其他大多數女作家一樣,張欣的小說不直接以重大的社會問題為主題,而是以比較微妙的感覺和細膩的筆觸從身邊的一些小事向社會切入。有所不同的是她的切入點是職業女性,意圖通過職業女性的視角來對商品經濟時代人們普遍的在欲望方面的困惑進行表現,對于使現代人陷入困境的最重要的問題進行了揭示。出于對社會轉型階段的各種沖突矛盾的緩解,她以對世俗欲望寬容的態度,依戀傳統道德,體貼女人同時關懷男性,以獨特的溫情撫慰著欲望都市中的人們。
一、現代與傳統的堅守者——小說女性
張欣自身作為一名女作家,她的小說創作關注最多的也是女性。相比于新一代的女作家對個體的生存狀態和生命體驗的關心,張欣的小說更多的通過描寫在人性異化越來越嚴重的現代都市中女性的拒絕與抗爭來體現女性意識。張欣小說中的女主人公通常都十分優秀,但在生活、事業尤其是感情上她們都遭遇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可是不管是遇到了多大的挫折和困難,受到了多大的背叛和傷害,她們始終堅守著心中的一方凈土,固持著一種不會讓自己在以后產生遺憾的信念,那就是對世界上一些最珍貴的情感如善、美、尊嚴的執著。在《真情依舊》中,一場選美大賽中,趙亞超遇到了崔菁菁,對于這個前夫的現女友,趙亞超沒有吃醋,也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嫉妒她的美麗,而是想盡辦法地對她給予幫助,幫她洗清過去的污點,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認為美是沒有罪過的。在電視臺的評委會上,她說了這樣一段話來表達對菁菁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的不平:“我不懂, 最耀眼的明星難道就不可以擁有一段屬于她自己的歷史么, 正因為和著血和淚, 那種美才不是美有內容的,才不是淺薄的美。是的, 我明白, 我們需要的是青春美, 而不是滄桑美, 但是, 不管有多美, 若是和歷史割斷,那么都將是蒼白的。”這段話體現了亞超純凈的金子般的心和她對美的深刻的理解。因為她相信美的力量,所以她全心全意的給予菁菁和童眉幫助;因為她的深刻、善良,所以她與彼此深愛的丈夫離婚。在她的身上,人性的圣潔的光輝熠熠閃耀。《親情六處》里,維塵所在的話劇團陷入了困境,她自己的境況也陷入了窘迫,雖然對奢華的生活感覺非常羨慕,但她沒有如俐清一樣依靠出賣自己來獲得那種生活。俐清在幾年以后名就功成,維塵的生活卻依然沒有著落,但她仍和焦躍平一起籌劃“親情六處”,希望在現代都市中找到真情。雖然最后解散了“親情六處”,但維塵卻想“在這個世界,不管親情存不存在, 但如果人們堅持,這世界上真情就不會缺少。”還有《免開尊口》中的林弟弟, 她的這段話解釋了所有無法讓人理解的地方:“你是否了解我并不強求, 我看重的是‘曾愛過’, 看重的是那一段別人無法體驗的美好時光……對于愛情來說,它是無憾無恨無怨無悔的付與, 而對婚姻來說,依靠的卻只是緣分。”“不管發生過什么, 愛總是可以包容……”林弟弟經歷了很多的磨難,寬容和愛是她在那些磨難之中的唯一支撐,也正是因為擁有寬容和愛,對于生活中的一切苦難,她才得以從容面對。張欣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大多都是不幸的,這種不幸指的是她們的理想愿望之于現實的巨大落差,而這種落差之所以出現,正是因為這些女主人公敏感、纖細,在愛情方面抱著很高的期望和理想,才更容易受到傷害。但其實她們的所謂很高的理想也只是想要一個可以對自己非常疲累的心進行安撫的港灣,一個可以讓自己放心依靠的人。這看似簡單的愿望在現實中卻可能只是一個夢,所以她們在經歷了一次次的失望后,只能通過幻想來對自己進行麻痹。《不系之舟》中,彩瓊雖然付出了很多,對于回報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種豁達灑脫的心態給了她免疫力,讓她可以坦然面對以后可能發生的不幸。《愛又如何》中,對于真愛的尋找失敗以后,愛宛便幻想出了一個值得自己付出愛的名為肖拜倫的情人,并在這種幻想中沉醉,即使她也明白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但還是不愿走出這個幻境。《致命的邂逅》中,女主人公寒池在自己深愛的人陷入牢獄以后,悉心照顧著兩家的老人,獨自經受著流言蜚語的打擊。雖然身體很柔弱,但她卻用善良的愿望和堅強的心來對那份純潔愛進行著默默的堅守。雖然最后經受了拋棄,她也沒有詛咒和埋怨,而是獨自離開去面對這一切。
對于這些女主人公來說,在發生不幸的時候,雖然心中萬分痛苦,但對于犯了錯誤的情人或丈夫,她們總是用責任和愛去寬容,以此來對愛情和家庭進行維系。可能有人認為這樣的做法違背了女性的尊嚴,但正是因為她們心中的善良和愛,她們才能忍受和壓抑著心中的痛苦而這樣做。社會越來越功利,人心越來越冷漠,這些愛才是溫暖世界的良方。在這個越來越冷酷的世界中,張欣的作品帶來了一抹溫暖和亮色,對于當代文壇來說,這就是張欣作品的最重要的意義所在。
二、傳統與現實的背負者——小說男性
張欣的小說多以都市中的職業女性為主人公。數千年來,男權文化一直壓制著女性文化,男性的意志決定著女性的整體命運,即使在文明程度大大提高的現代都市里,表面上知識分子對女性非常尊重,但在潛意識中,對于女性,他們卻是更深層次更強的漠視。正如西淳在《遍地罌粟》中的話:“中國的男子,表面上好像現代、開放,但在骨子深處,卻是根深蒂固的世俗”。張欣小說中描述的男性大多是難以讓人滿意的,他們有的自私怯懦,有的勢利虛偽,他們在作品中的意義就是對多姿多彩的都市女性的陪襯。張欣非常尖銳地說:“中國的男人,不管他是對女人好,還是對女人壞,但在他的心里,一點也沒有真正的憐惜和尊重女性。”在《格格不入》中,張欣還指出:“男人只有在傷完女人以后才會想彌補,甚至一些人感覺自己根本一點錯也沒有;而女人雖然愛使小性子,愛生氣,愛鬧,卻不愿去傷男人的心。”在《絕非偶然》中,車曉桐為了成名,用卑鄙的手段竊走妻子苦心得來的成績。《浮世緣》中,馬來西亞富家女夢莉看中了瑞平,為了和夢莉一起出國,瑞平拋棄了與自己青梅竹馬并馬上就要結婚的落虹。《掘金時代》中穆青不愿生活在妻子“女強人”的光環下,出于報復,他移情別戀。《真純依舊》中的于達對于妻子亞超X光透射般的預見性和洞察力不可忍受,于是要和亞超離婚,亞超對這一點很明白:“于達喜歡有小聰明的女孩,別人是孫悟空,他是如來佛,行;反過來就無論如何也擺不平。”男人之所以會這樣做的,恐怕就是傳統觀念的原因。這種大男子主義在商業社會中更是顯露出了它的冷酷和自私。《對面何人》中的李希特為了實現自己的武俠夢親手毀了自己的家。《突如其來》中,在流言蜚語之下,桑林因為擔心自己的仕途會受到影響,竟不再管重病的魚巖巖。《致命的邂逅》中,為了金錢,章邁放棄真愛寒池而屈就杜拉拉。《誰可相依》中的楊志南與尚莉莉,從小青梅竹馬,彼此相愛,但卻因為家庭的原因而分手,后來他們舊情復燃,但尚莉莉已經結婚,為了和楊志南在一起,她滿心要和丈夫離婚,但楊志南卻和宋喬婭在一起了。《鎖春記》中,宛丹向莊世博提出了分手,而莊世博卻覺得不可理解:“庸俗的說,以他現在的飛黃騰達,難道不是天下女人的夢想?宛丹就是再例外,也應該知道夫貴妻榮的道理。”當他終于當上國有銀行的行長時,對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進行反思時時依然認為:“很多事情的處理和情感流露屬于其實是沒有必要的,和現在的成功相比,那些必須超越的東西顯得微不足道,對于男人來說,財色是比不上成功的魅力的。”對于莊世博來說,他所謂的追求成功,只不過是對名利的赤裸裸的追求,透出一股讓人寒徹入骨的冷酷。
在這個文化越來越呈現出多元化特點的空間里,對于物質世界中都市人所受的圍困,不管是對于男人還是對于女人,張欣都表現出了極大的且同等的關注,在對男性和傳統的惡疾進行揭露的同時,也對男人的弱勢進行了體察。在現代化的大都市中,男人常會有非常濃重的孤獨感和漂泊感,感覺心力交瘁。“對于中國男權制度,不僅是男界還是女界,都需要努力對其進行批判和消解,因為它在對女性的生存進行嚴重壓抑和窒息的同時,對于男性的生存和發展也存在著壓抑和窒息。從政治權利的方面說,男權文化體現的統治力量確實很強大,但從文化權利層面上說,它壓縮了男性的個體人格及個性被使其被定型為了相同的模式。”對于這一點,張欣也有敏感的體觸:“在新世紀,在進行女性創作時,如果仍然以抗爭和敵視的態度去呈現,而不去追尋男女共同的生存融合,把男女對抗當做長時間的斗爭方向,就會使世界的情緒處于激烈狀態,阻礙人類的正常發展。”在《鎖春記》中有所表述:“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有著出世般的超脫,不重視名利,那這個世界還存在嗎?還有奮斗帶給人的亢奮和榮耀嗎?什么不是云煙?什么不會四散?但也正因為這一切消失的那么快, 我們才會為過眼云煙而努力啊。”
三、傳統與現代的守望者——小說作家
從本質上來說,張欣其實非常的傳統,對于異己的東西很難欣然的接受,但在她的作品中,對于轉型階段的各種各樣的人,她一直在避免以傳統的觀點和思想去對其進行褒貶和束縛。所以,對于新潮的人和事,她表現出來的總是異乎尋常的理解和冷靜。在《歲月無敵》中,面對女兒喬曉菲的選擇,方佩這樣說:“對她的做法你可以不接受,但不要輕視她。利用金錢獲取更好的生活也是一種辦法,很多的影星、大牌歌星當年拍三級片、委身大款,他們對曾經受的痛苦歷程進行珍惜,最后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你憑什么對人家看不起呢?”在張欣的作品中,隨處可見新的愛情觀和價值觀,但她卻并沒有對其進行批判。比如說張欣小說中的第三者,很少是世俗、貪婪的人,在容貌、氣質上往往非常美麗脫俗,對愛情上都是勇敢的追求,對于婚外情她也是充分的理解。
張欣是包容新潮的東西的,而她更欣賞的是傳統的東西。在她的作品中,如果有兩個女性形象,那么她們往往是二元對立的,一個重情、古典,對家庭和愛情忠實,有濃厚的理想色彩;一個務實、現代,適應社會浪潮,貪圖金錢、感情和享受,為自我而活。在這兩個女性形象中,現代的女性形象與現實社會是融合的,而古典的那個在現實社會中舉步維艱,雖然是這樣,但在情感上,張欣確實偏向后一種女性形象的,她好像是想說,有那么一種想執著的守住什么的人,她們在動蕩的社會中經常會陷入困境,有時她們的遭遇會非常慘痛,有時她們的付出會顯得荒唐,但是她們卻有一種讓人感動的彌足珍貴的精神。《如戲》中的葉佳希,《城市愛情》中的默蘭,《親情六處》中的余維沉等都屬于這類女性,她們堅守著傳統和理想,這種堅守傳遞出了一種讓人心感覺溫暖的力量。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這些女性堅持著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不放棄藝術的陣地。《如戲》中,在服裝研究所中,葉往希主攻的是中老年時裝的設計藝術,市場不接受,領導不重視,可她堅持著自己在藝術方面的理想,盡管有著“下崗”的風險,也不屈服于現實。《城市愛情》中,默蘭最終選擇了李小山,她說:“我深愛著冷平,像愛我自己一樣愛他,但岳影兒比愛自己還愛他,為了冷平,她竟然割腕自殺,如果不因為愛的刻骨銘心,就不會有這樣的做法,因為習慣了替他人著想,她寧愿放棄自己的感情去成全,如果世界上真有什么高尚、無私而不朽的愛,那它是需要通過心靈去感應的。” “愛情的維系不是依靠契約,高尚的取舍也難以達到,而是一種絕不能失去對方的信念,一種生命的交融,愛情超越了它世俗層面的具體存在,上升為了一種崇高的觀念,一種堅定的信仰。”《愛又如何》中,在生活一系列的重壓和打擊下,可馨不逃避、不抱怨,努力賺錢,對老人、丈夫和孩子細心照顧,顯示了一種傳統的賢惠的美德。《你沒有理由不瘋》中,在知道兒童生長素遭到了污染以后,盡管面臨著巨大的壓力,谷蘭仍舊堅持把真相告訴大眾。通過塑造這些人物形象,張欣熱情的歌唱了傳統的理想,顯示了她特別的美學追求和審美理想。
張欣以指向未來的筆觸,描述了當前階段的都市人在精神和生存方面的狀態,所以,她在極力營造新的文化語境中的靈魂歸宿和精神家園的同時,淋漓盡致的揭示了商業社會的無情冷酷,她希望讓人們知道,面對現實社會的轉型和巨變,每個人都難以避免的要承受價值眩暈和文化示范的困惑。不管是年老的人,還是年輕的人,都有著一樣的困擾,不管是有錢的人,還是沒錢的人,對世界也是一樣的厭惡,這讓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雖然物欲橫流、崇拜金錢,但物外的叫做精神的東西還是存在,如果一個人在精神上感到了滿足,那么不管是豪華型的日子,還是溫飽型的日子,他過起來都是一樣的。”所以,對于凌駕于物質世界的精神歸所的尋求和對不斷更新的生活目標及意義的探討就顯得尤其必要和迫切。在對新潮的包容和對傳統的依戀中,張欣尋找到了一種獨特的文學空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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