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根據人道主義思想體系的“異化”觀點,對張愛玲小說《金鎖記》主人公曹七巧的心理進行分析。
關鍵詞:曹七巧;人格扭曲;人性異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7-0-01
讓我們回頭再看看小說一開頭曹七巧的出場:“一只手撐著門,一只手撐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條雪青洋縐手帕,身上穿著銀紅衫子,蔥白線香滾,雪青閃藍如意小腳褲子,瘦骨臉兒,朱口細牙,三角眼,小山眉。”小商人家出身,嫁給殘廢的姜二少爺的曹七巧雖說是個處處討人嫌的碎嘴兒的邊緣人,卻也俐落是個美少婦。三十年的時間,讓曾經麻油店的巧姐兒變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千年老妖”。
小說大致分為兩部分:一是曹七巧在姜家的日子,二是分家后與一雙兒女長白、長安的生活。前半部分只摘取了日常生活的一個早晨來描寫,之后便鏡頭一切,時間過了十年:“再定睛看時,翠竹簾子已經褪了色,金綠山水換為一張她丈夫的遺像,鏡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在《金鎖記》發表20多年后,張愛玲在其基礎上又創作了《怨女》,擴充了曹七巧婚前的情況以及和姜季澤之間的故事。
曹七巧是個怨女。她怨哥哥貪圖銀兩將自己賣了,她恨丈夫是個沒人氣的廢人,“一大家子往她頭上踩”,她怨小叔子不領風情……就這樣怨了十五年,她終于成了一個變態。
曹七巧是個厲害的女人。出嫁前就是個潑辣的“麻油西施”,但也不過是“要強些”“嘴頭上瑣碎些、暴躁些”,但在吃人的大家族里,她也不得不劍拔弩張地保護自己。按她自己的話說“我若是好欺負的,早給作踐死了”。分家的那一場戲可以說是小說的第一個高潮,“是她嫁到姜家來之后一切幻想的集中點”,她不急不慢吃完了茶,看著各房的人都齊了,這才款款下樓來。她耐著性子聽完了所有的安排,突然叫了起來道:“九老太爺,那我們太吃虧了!”這一聲“像電影配音機器損壞之后的銹軋”,“直鋸進耳朵里去”。她捶著胸脯嚎啕大哭,哭盡十五年來的委屈,哭盡自己的青春。可就是這樣,到底還是無聲無息照原定計畫分了家。孤兒寡婦還是被欺負了。
曹七巧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她年輕時不愿意嫁給賣豬肉的朝祿,盼著有出頭天,嫁到姜家后,又不甘心一輩子守著軟骨的丈夫,與小叔子調情。一個女人,把她最美麗的十五年守一具“沒有生命的肉體”,戴著黃金的枷鎖處處受欺負,可就連“金子的邊都沒有啃到”,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張愛玲在小說里對七巧分家前的生活只挑選了一早晨來描述,輕描淡寫卻點破了七巧在這個家里的處境,僅僅是一個早晨便鬧成這樣,誰又知道這十五年她是怎么挨過來的呢?
小說的第二個高潮出現在分家后季澤到七巧家騙財的一場戲。季澤一番甜言蜜語的表白后,“七巧低著頭,沐浴在光輝里,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可轉念一想,“這半輩子已經完了──花一般的年紀已經過去了。……他難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錢──她賣掉她的一生換來的幾個錢?僅僅這一轉念便使她暴怒起來。就算她錯怪了他,他為她吃的苦抵得過她為他吃的苦么?好容易她死了心了,他又來撩撥她,她恨他。”她驗了他的心,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打跑。分家時早已撕破臉皮,這一鬧也就徹底與過去決裂,曹七巧也就從這一刻完完全全與少女,甚至少婦作別。她早已不是那個打跑挑逗她的男子的曹七巧,那個麻油店的曹七巧,姜家二奶奶曹七巧了。
曹七巧在經過二十幾年的磨礪,已經瘋了,心魔時時刻刻啃噬著她:她看不得別人好,見不得別人幸福。她要報復,她要讓所有的人都不好過。她用她那“扁平而尖利的喉嚨四面割著人像剃刀片”傷害著身邊所有的人,把自己也傷的體無完膚。
分家后帶著兒女獨自過活,與季澤決裂又斷了情感上僅有的一絲期盼,曹七巧除了“使性子,打丫頭,換廚子”之外,生活了無波瀾。一下子從明爭暗斗的大家族中回到平靜的生活,繃緊的神經卻再也放松不下來了,于是她有了“迫害妄想癥”,前面我們已經分析過,她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沒有什么可以守,只有那一點點分家得的財產,所以她認為每個人都是沖著她的錢來的,更可怕的是,她發現了自己還有一雙兒女可被人利用:她轟走了侄子春熹,因為“教壞了我女兒,我就不能不捏著鼻子把她許配給你,好霸占我們的家產!”;為了管住女兒,硬是給長安纏了腳,又推走了上門的媒婆,讓長白長安都抽上了大煙。
就像張愛玲說的那樣:七巧有一個瘋子的審慎與機智。這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她不是瘋,是走火入魔。我說不清楚她是真的怕被騙,還是她就是不愿意別人好。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曹七巧早已不相信愛情了。
小說的最后一個高潮是曹七巧為了徹底了斷這樁姻緣,私自約了童世舫來家里吃飯。曹七巧四平八穩地應對著,到了這個歲數,她太清楚人的弱點在哪,她把每個人都看得透透的,然后用她那“像剃刀片扁平而尖利的喉嚨”四面割著人,輕輕巧巧的幾句話,毀了女兒的一輩子,體會著傷人的愜意,報復的快感,卻從來沒有看透過自己。這時的曹七巧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的意志,到了異化之極,完全異化,走火入魔。她一輩子都在恨著,靠著恨意活著。還是再套用時下流行的話吧:曹七巧燃燒生命報復社會。
“30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她知道她兒子女兒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她后悔過么?也許就像她臨終前想的那樣,若是三十年前,她嫁與賣肉的又或是做裁縫的,沒有戴上這金鎖,日子可會好過些?又或者,就那樣依了季澤,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后半生有個寄托,也許也不會走到最后的地步。這些年輕時她又何曾沒有想過?
曹七巧是被時代逼上絕路的,可更多的是被她自己逼的。她心太直,不安分;口又太快,忍不下半點委屈;她太聰明又太傻,看透了一切又無力反抗。這也是張愛玲犀利之處,若她是個低眉順眼的老實人,這部凄厲浩蕩的怨婦劇恐怕也只能讓觀眾跟著小媳婦哭哭啼啼流幾滴眼淚便拋卻腦后,誰還會記得那個曾經的姜家二奶奶曹七巧?
參考文獻:
[1]張愛玲.金鎖記[M].哈爾濱出版社:2005-06.172頁
[2]王海明.新倫理學[M].商務印書館: 2001-01.67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