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神話傳說中“混沌”之研究比較

摘 要：分屬于不同自然地理環(huán)境和文化體系的眾多民族，殊途同歸地有著包含“混沌”母題或相關(guān)意象的神話傳說。本文試圖研究比較中國、希臘、巴比倫、希伯來，埃及等眾多古文明地區(qū)神話傳說中“混沌”的名詞定義、外貌形態(tài)、原型追溯、毀滅與創(chuàng)世等問題，分析其不同特點及形成原因，力圖展現(xiàn)出豐滿、別致的遠(yuǎn)古思維及葳蕤璀璨的古“混沌”文化。

關(guān)鍵詞：混沌；定義；形態(tài)；原型；毀滅與創(chuàng)世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7-0-02

對于共有的一個神話傳說話題，古今中外關(guān)于“混沌”的記載文獻(xiàn)及研究文論數(shù)量極多。“混沌”在部分民族區(qū)域表現(xiàn)著人類的覺醒，在部分地區(qū)又充滿了神明信仰和宗教崇拜。它的始末淵源和諧趣故事多為人所津津樂道，它的歷史、哲學(xué)、文化、審美地位與價值也多為研究者所重視。

一、有關(guān)“混沌”的名詞定義

在中國，神話傳說中所指的“混沌”也可被稱為“渾敦”、“渾沌”、“帝鴻”、“帝江”。其中，“帝鴻”直指黃帝，是人物名稱，“帝江”是神獸的名稱。而在作初世狀態(tài)上講的“混沌”兩字因為古音相同或者字源字義相似等原因可作“昆侖”、“渾沌”、“混淪”，“混敦”。《中國神話傳說辭典中》中這樣解釋“混沌”：“謂世界未開辟以前之象也”，《古代漢語大詞典》也闡釋說：“亦作‘渾沌’，古人想象中天地相連的狀態(tài)”。那么他們腦中世界未開辟前天地是怎樣的狀況呢？如果仍從文字本義上看，“混”在當(dāng)“整個”、“全部”、“混濁不清”、“水勢宏大”等意義講時都與“渾”字相近，“沌”與“淪”也共有“水波”的意思。由此分析，“混沌”形容著世界的模糊隱約、渾然一體，或是一個汪洋漫天的水境。《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大辭典》中便有證明：“【混沌】亦稱“渾沌”。意即紊亂、無秩序、混亂。最初指宇宙之初，物質(zhì)某種原始的未分化的狀態(tài)。”

希臘神話中類似的形象便是“卡俄斯（Khaos＼Chaos）”。詞典中對“Chaos”的釋義如下：“①a state of extreme confusion and disorder；②the formless and disordered state of matter before the creation of the cosmos”。翻譯來看，“卡俄斯”就是宇宙創(chuàng)建以前世界極端渾濁無序的狀態(tài)。卡俄斯從詞源學(xué)角度接近于裂隙、洞開之意，所以它在《神譜》里又有深淵和冥界一說。

觀察可見，基于中西最極具代表性的兩個“混沌”有既的共通屬性：世界尚未被開辟時囫圇整體、朦朧渾濁的情形。但同時這有不可避免地有著各民族獨一無二的創(chuàng)造。

二、“混沌”的外貌形態(tài)

在中國，“混沌”有神獸一說中。最早《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有對其細(xì)致描繪：“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黃，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湯谷。有神鳥，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zé)o面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這里的混沌（渾敦），形狀像口袋一樣，渾身赤紅，六只足四只翅膀，沒有臉面，擅長歌舞。而《左傳》中又記載，混沌是四兇之一的神話生物，形象如同巨大的狗。袁枚在《子不語蛇王》中也說：“楚地有蛇王者，狀類帝江，無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渾渾而行，所過處草木盡枯。”漢代地理書《神異經(jīng)》西荒經(jīng)記載：“昆侖西有獸焉，其狀如犬，長毛，四足，似羆而無爪，有目而不見，行不開，有兩耳而不聞，有人知性，有腹無五藏，有腸直而不旋，食徑過。人有德行而往抵觸之，有兇德則往依憑之。”可見《山海經(jīng)》以后，神獸“混沌”皆形體龐大，肢體器官或功能部分殘缺，性情乖戾古怪，充當(dāng)著惡靈的角色。

漢族“混沌”創(chuàng)世神話傳說對混沌的形態(tài)有大量的描繪性文字。《太平御覽·三五歷記》云：“天地混沌如雞子”，雞卵外部是硬而薄的表殼，內(nèi)里圓渾雜混，如此當(dāng)時天地之混沌可以想象；又，《淮南子·天文訓(xùn)》記載：“天地未形，馮馮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這里“混沌”（太昭）是渾渾淪淪，無形無象的模樣；《淮南子·精神訓(xùn)》也說：“古未有天地之時，惟象無形，幽幽冥冥，茫茫昧昧，幕幕閔閔，鴻蒙澒洞”說的是同樣的意思。

中國的少數(shù)民族中有關(guān)“混沌”的神話傳說，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西南彝族地區(qū)的。四川涼山的著名史詩《勒俄特依》，對宇宙最初的圖景進行了這樣的描述：“遠(yuǎn)古的時候，上面沒有天，有天不結(jié)星，下而沒有地，有地不生草；中間無云過，四周未形成，地面不刮風(fēng)；起云不成云，散又散不了，說黑又不黑，說亮又不亮之時；天的四方黑沉沉，地的四角陰森森。”在《西南彝志》里，也有類似的描述。書中卷八《夭地進化論》說：“天未產(chǎn)時，地也不曾生，大空空的呢，大虛虛的呢”。可見彝族人想象中的“混沌”虛空沒有生機，萬物或有體無形，有的甚至還有著四角四方的形狀。

國外對“混沌”的速寫，以希伯來文明為例，《圣經(jīng)·艾利希》中說道：“In the beginning when God created the heavens and the earth， the earth was a form-less void and darkness covered the face of the deep， while awind from God sweptover the face of thewaters.”翻譯過來就是說世界初始，上帝創(chuàng)天與地，地空虛、淵面黑暗的景象。印度人在《梨俱吠陀》《摩柯婆羅多》中也描述“混沌”為“黑暗的原氣”。

這以上的“混沌”大多都有相近的狀態(tài)，也有民族賦予海洋或水域的形態(tài)給它，比如巴比倫文明《埃努瑪·艾利希》中混沌母神提亞馬特（Tiamat）代表海水，父親阿卜蘇（Apsu）代表淡水，原始世界是兩者的混合。另外，埃及、腓尼基文明也堅持對“原始水域”的信仰。

三、有關(guān)“混沌”的原型

關(guān)于“混沌”這一概念的原型和精神內(nèi)蘊，歷來有許多想象和表述，其中生殖說最為形象與有趣。《太平御覽》中說，混沌的樣子就像枚雞卵。雞卵是生命的載體，正像女性的子宮一樣，沌沌洪水就是羊水，在子宮開辟之前生命只能在其中孕育而無法完全成形。遠(yuǎn)古鴻荒狀態(tài)，人們無法理解生命的誕辰，更無力解釋宇宙的來源。他們把對生殖母體的崇拜，和宇宙的淵源與生物體的誕生情景聯(lián)系在一起，類比地創(chuàng)造出一個似乎均衡合理的“混沌”創(chuàng)世說。

另一個猜想，就是“混沌”源于洪水、海洋。“混沌”的漢族字義及字源能很好得說明這一點。在希臘，泰勒斯曾說：“水是萬物的本源”，其古神話也講到地、水、空氣混合在一起。巴比倫神話世界開辟于咸水、淡水的混合，古印度的《梨俱吠陀》有把黑暗喻為水的描寫，《圣經(jīng)》里也提到上帝的靈是運行在水面。諸種記載中都能為“混沌”的水文化猜想提供一些依據(jù)。

另外，還有學(xué)者根據(jù)“混沌”的形貌提出觀點。比如瀟兵、葉舒憲在《老子的文化解讀》中提到，“混沌”形象可能取源為西北黃土高原上的“黃氣”、“黃云”，“黃精”。試想，西北天空中漫漫沙霧與地面連結(jié)成一片，渾然無界沌沌一團的景象，也確實能和神話傳說故事里描繪的“混沌”的樣子找到一絲相似之處。

也有根據(jù)“混沌”的字源提出想法的。比如古漢語中“混沌”音同“昆侖”，因此有由昆侖山物化的說法；“chaos”有“裂縫”的含義，所以又有“混沌”源于地理大裂縫的闡述。

其他的推想，還有“太陽”、“牛皮渡筏”，以及“古人生活狀態(tài)”等原型說，學(xué)生認(rèn)為理由過于牽強，此處便不予一一列舉。

四、“混沌”的毀滅與世界的開創(chuàng)

中外各族的神話傳說中的“混沌”，或者受到被賦予神力的人、物的生命沖擊死亡而世界開創(chuàng)，或者通過繁衍諸神、自然萬物得到永生。

漢族神話中盤古開天辟地就是最為典型的例子。《三五歷記》中記載：“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shù)極高，地數(shù)極深，盤古極長。后乃有三皇。”這里的盤古不僅擁有著與“混沌”同樣規(guī)格的身體，而且能隨著天地的擴張身高增長，最終開辟鴻蒙。《繹史五運歷年記》對盤古臨死之時，周身所起的變化描述為：“氣成風(fēng)云，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岳，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發(fā)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盤古毀滅了“混沌”也涅槃了自己，“混沌”開辟世界清明始見天日，盤古用自己的身軀創(chuàng)造了萬物。

在苗族、瑤族、黎族，“盤瓠”音近“盤古”，作為那些少數(shù)民族地域的圖騰，大多有著類似的神話傳說。

針對埃及的創(chuàng)世說，赫爾摩波里斯的觀點是：在天生的渾沌中，四對青蛙和蛇聯(lián)結(jié)了它們的生殖力，創(chuàng)造出一個宇宙卵，從中生出奧格道愛德即八神團。這里宇宙的卵一生出，“混沌”的主世地位和存在意義也就不復(fù)了，但總之世界誕生，造化出世。

而在希臘神話中，混沌之神卡俄斯通過無性繁殖從自身內(nèi)部誕生了大地之神蓋亞（Gaia）、地獄深淵神塔耳塔洛斯（Tartarus）、黑暗神俄瑞波斯（Erebus），黑夜女神尼克斯（Nyx）和愛神厄洛斯（Eros）世界由此開始。這個龐大的創(chuàng)世家祖不斷繁衍、推進、演化，形成的是代代相繼、永不停息的神話史，而沒有源頭的消絕，卡俄斯得永生，諸神亦不死。

中西神話傳說中的“混沌”在后世或者演變?yōu)檎軐W(xué)理論、歷史傳說中人物，或者成為自然科學(xué)概念、人體氣功原理。它的本源研究，相信可以為這些領(lǐng)域研究的帶來參考和借鑒。在科技發(fā)達(dá)的今天，人類和宇宙的來源已有大量合理的科學(xué)考證，但作為遠(yuǎn)古文明的那些浪漫猜想和神話信仰不應(yīng)因此被丟棄，它們都是人類歷史的燦爛結(jié)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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