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戴維·洛奇在《換位》中塑造了兩位形象鮮明的女主角形象。妻子對于丈夫來說是一個重要的“他者”形象,在斯沃洛和扎普追尋自我認同的過程中始終貫穿著妻子這個“他者”關注的目光。與小說的總體基調相符,兩位女主角之間也呈現出一種對稱的狀態,她們之間所呈現出的是游離于鏡像階段內外的關系,并對兩位主角最后的結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換位》:女性形象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0-0-02
在圣經中,夏娃是亞當的一根肋骨,寓意著妻子對于丈夫來說是親密無間的。然而小說的高潮部分恰恰就是“換妻”,這反映出女性主體相較于男性主體有著更深程度的迷失,也象征著斯沃洛與扎普之間徹底的交換。
在20世紀60年代,美國掀起了女權主義運動,對美國婦女政治、經濟地位的提高,女性意識的強烈覺醒以及女性觀念的變化都產生了深刻影響,這一影響在戴維·洛奇的作品中也有體現。女性主義代表人物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明確指出:“從未有群體將其自身設定為此者,而不即刻設定與其自身相對應的一方為他者。在男權社會里,女性成了男性的他者。”據此,波伏娃將大多數人對女性的看法作了簡潔的歸納:“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則是他者。”雖然婦女運動讓婦女地位有所提高,但是在《換位》中不難發現,女性還是處于劣勢地位。斯沃洛的妻子希拉里曾經是一個研究奧古斯都時代田園詩的女研究生,由于學業進展不順,她中斷學業嫁給了斯沃洛。諷刺的是,小說中有一位不學無術、令學生很反感的教授凌博姆,他的研究方向也是奧古斯都時代田園詩。在男性掌握話語權的社會,女性作為“他者”在學業和事業上都存在著很多困難。年輕時的希拉里曾經駕駛著奇大無比的嶄新雪弗蘭黑斑羚和斯沃洛一起周游美國,這時整個人物呈現出的是一種朝氣蓬勃的精神狀態。然而回到英國的希拉里和斯沃洛不得不面對生活的艱辛。房子越搬越差,孩子的相繼出生令希拉里無法工作,斯沃洛的工資微薄,他們過著拮據的生活。扎普看到的希拉里穿著寬大的不成樣子的毛皮大衣,長相平平。扎普對她的評價是“拘謹的臭娘們”。這個人物十幾年后的潦倒滄桑與當年的青春飛揚形成了鮮明對比。由于男女性別先天的差異,即使希拉里曾經是一個女研究生,也不得不回歸家庭,照顧孩子,失去自我。在希拉里的目光中,丈夫斯沃洛是家里的支柱,是自己和孩子的主人,全家生活的重擔都壓在丈夫身上,自己卻無能為力。
扎普的妻子德絲蕾深受女權運動影響,獨立又有個性。在扎普啟程去英國之前兩人的婚姻已經瀕臨解體。正是為了逃避這件事,扎普才同意交換到英國。在希拉里的目光中,丈夫扎普已經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她隨時都可以舍棄他,去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斯沃洛與德絲蕾初次見面的一段對話表現出英美兩國國民性格的差異。斯沃洛有英國人的紳士風度,德絲蕾則展示出美國女人的坦率與豪爽。
“只是打個比方。我的意思是,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帶薪休假。但是對她來說,生活仍是一如既往,只不過更加孤獨。嗯,你肯定知道個中滋味。”
“你是說,莫里斯去了英國?我感覺好極了,真是好極了”
菲利普很有禮貌地假裝沒有聽到這一句話。
“正好可以在自己的床上舒展手腳,”她邊說邊伸胳膊,短短的黃褐色腋毛露了出來。“不會有另一個人的身體礙手礙腳,噴我一臉威士忌酒氣,還在我的襠部亂摸……”
“我想我該回屋里去了”菲利普說。
在這段對話中傳遞出的不僅是文化的差異和婚姻的問題,還有男性對于女性的態度問題。男人所認為的女人應該是溫順優雅的“房中天使”,而德絲蕾在斯沃洛的眼中無疑是粗魯無禮的,所以斯沃洛矜持地用簡短的句子試圖打斷德絲蕾發表她對與扎普的婚姻的看法。
“在拉康的鏡像理論中,鏡子階段就是個體命運悲劇的開端,他取消了弗洛伊德經典理論里的自我,將所有的‘我’歸結為一個外部異化的、想象中的‘理想自我’,于是,個體在幻象的誘惑下將自身的真實存在謀殺了。”相對于男性來說,女性的自我確認之旅更加艱辛。在男權社會中,男人一向就擁有某種“統治”女人的權力,男女兩種性別具有文化、社會、政治等多方面的復雜內涵。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無論是在宗教、法律還是社會習俗等方面,男人始終在主宰著女人的命運。“他們不是根據她的利益,而是根據他們自己的設計,出于他們的恐懼和需要,來決定女人應當有怎樣的命運。”德絲蕾和希拉里的“妻子”形象貫穿始終,對斯沃洛和扎普的自我認同起著關鍵作用。
在“通信”一章中可以看到了女性的自我成長過程。希拉里是一個賢妻良母的形象,她關心斯沃洛在美國的單身生活,期望同住的姑娘可以給斯沃洛洗衣服;她生活拮據,修理洗衣機和安裝中央空調取暖都要征求斯沃洛的意見;在聽說了斯沃洛和梅勒妮的緋聞之后,她依然選擇原諒斯沃洛“這并不等于說我在考慮離婚—我想那是你驚慌失措而反應過度。我相信你對我相當坦誠,而且你也不再跟那個姑娘糾纏不清。”從一個女研究生,一個知識分子變成一個唯唯諾諾的家庭主婦,希拉里的形象符合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女子的個性是無知、無能,以順從為優點。隨著來自美國,支持婦女解放、性解放的瑪麗入住家中,希拉里從瑪麗這個他者身上有所領悟,他者是能指的寶庫,擁有絕對的統治地位,人類主體唯一能做的就是認同他者。瑪麗向希拉里講述了發生在美國的婦女運動,希拉里對此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這證明女性的自我成長、自我覺醒過程雖然緩慢,但畢竟已經開始了。
六七十年代的英美國家,男權占主要地位。無論在政府機構,大學校園還是在其他領域,男人都居于統治地位且掌握話語權,當時的社會可以說是男人主導的社會。因此,希拉里在婚姻中的逆來順受,德絲蕾與扎普的離婚大戰均表明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苦苦掙扎。身在美國的德絲蕾要比英國的希拉里先行一步,在德絲蕾給扎普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了她去參加婦女解放運動的活動。她曾經認為參加活動的人都是“瘋瘋癲癲的家伙”,可是參加活動之后,她承認“她很著迷”。擺脫不適合的婚姻的束縛將會是女性一生中最重大的抉擇,最具深遠意義的覺醒。在不合適的婚姻中反思“自我”,擺脫不合適的婚姻可以修正“自我”。
斯沃洛和德絲蕾談起對尤福利亞大學校長班德的看法。斯沃洛問德絲蕾如果處在校長的位置會怎么樣。德絲蕾說“我怎么可能處在他的位置呢。尤福利亞州立大學歷史上從沒出過女校長。”德絲蕾的回答表明當時的女性普遍承認自己性別的劣勢地位。據有關數據統計,六七十年代的英美學術界尤其是大學的工作人員中以男性居多。斯沃洛的到來讓德絲蕾從家務的負擔中解脫出來,斯沃洛胸無大志,性情溫和,恰好可以照顧家庭。德絲蕾說“但是從現在起,我就是個自由的女人了。我自立自強,不再有男人騎在我頭上。”德絲蕾甚至要雇傭斯沃洛為管家,以便自己出去工作。想獲得自我的第一步應當是擁有自由,有了自由,才能去選擇成為什么樣的“自我”。斯沃洛被捕入獄,去保釋他出獄的德絲蕾“身穿一件乳白色衫褲套裝,一頭紅發在腦后梳成一個圓髻,看上去沉著、干練、自信。他一頭扎進她的肩頭。”這個形象描寫讓讀者感受到德絲蕾想要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女人的決心。
由于婦女運動在英美兩國發展的不均衡性,加上每個人認識“自我”過程的時間不同,遠在英國的希拉里依然在沒有“自我”中苦苦掙扎。希拉里想重回學校繼續研究生學業,代理系主任薩克利夫嘆息著說“我覺得斯沃洛讓他妻子提出正式申請之前,起碼應該跟我們打個招呼。”女性完全成了丈夫的附屬品,由丈夫來決定她的一舉一動,既可嘆,又可悲。當男人還在追尋“自我”的路上徘徊的時候,女人天生就已經失去了“自我”,女人找到“自我”的旅程依然漫長。德絲蕾與希拉里同意“換妻”計劃,說明婦女解放運動雖然取得了一些實質性的進步,但是女性在男權社會中要找到“自我”,確認“自我”,擺脫自己處于劣勢地位的“他者”身份依然需要不斷的努力。在周圍男權社會環境的映照下,女性逐漸迷失了自我,倍感孤獨迷茫,最終還是要選擇依附男性來確認自己的主體身份,有些宿命始終是無法擺脫的。
女性在自我確認過程中的艱難掙扎最終由于性別、身體、文化等先天不足的地方,最終還是無力擺脫,又回到了起點。從嬰兒與鏡像最初的辯證法來看,由于力比多的蹺蹺板作用,實際上正是他人占據了主體的位置,他人取消或否定了主體。女性放棄了自我,任由男性來規定自己的主體地位。女性想要確認自我、獲得獨立自主的地位,依然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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