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題:本文系重慶市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2012年度高校教育科研課題“新聞與傳播專業碩士(MJC)人才培養方案改革研究”的成果之一。
摘 要:法學教育的宗旨決定其教育目標、方式和格局。本文通過梳理法學教育宗旨的演變過程,指出其具備的雙重性質,并以此為基礎,反思我國法學教育的定位誤區,進而倡導認真對待能夠滿足時下法學教育需求的應用法學。
關鍵詞:法學教育;宗旨;應用法學
作者簡介:盧榮榮(1983-),女,貴州大方人,法學博士,西南政法大學應用法學院講師。
[中圖分類號]:G633.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0-0-02
中國法學教育的目的何在,能夠培養出何種人才,這是由法學教育的宗旨所決定的。回溯法學教育在世界范圍內的發展歷程,可以發現,早期的法學教育旨在培養職業人員,故以傳授當時的法律規則、辯論技巧、審理程序等知識和技能為主要教學內容,且基本通過學徒或者私塾的形式傳道授業。學院式的法學教育隨著歐洲的文藝復興興起并成為現代法學教育的主流模式。其后,法學教育宗旨不限于職業化教育,還具有了通知教育的功能。各國對法學教育宗旨的基本定位或偏好有別,直接影響甚至決定該國的法學教育方式和格局。
一、法學教育宗旨的變化
(一)早期法學教育的宗旨
無論是在西方還是中國,早期的法學教育幾乎都定位于一種職業教育,旨在培養精通實務的法律人員。以中國為例,早在春秋戰國時期,與法學頗有淵源的法家已為顯學,并以變法、立法、司法和入仕為己任。其學派理念、思想和技能主要通過招收弟子的方式傳播。秦統一六國之后建立了統一的法律制度,并樹立“以吏為師”的法律教育傳統,其宗旨是律法技能和職業的傳承。雖然此種方式與今日的正式教育有較大區別,但直至清朝,在國家各機關辦理訴訟案件的師爺們仍通過收徒授業的方式,培養熟悉大清律例和裁判方法,能夠辦理訴訟案件的刑名師爺。[1]
西方法學教育的早期模式也是“學徒式”的。古羅馬時期,法學家和辯護士一般會收納若干私人弟子,并以私相授受的方式傳播法律知識和技能。直至11世紀晚期,意大利波倫納大學才將法學作為一種獨特和系統化的知識體系,列為大學學科進行通識教育。相對而言,英美國家將法學教育定位于一種純粹職業教育的時間更長。然而,在歐洲大陸法學教育迅速發展的激勵下,英美許多法學學者開始認為普通法雖然看上去一團亂麻,其實卻存在內在的統一性。在他們的努力下,法學成為大學教育的一部分。同時,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院長朗代爾(Langdel)亦引領了一場影響深遠的法學教育革命,終結了法學教育的學徒時代。
(二)現代法學教育的宗旨
現代法學教育是一種學院式教育,肇始于11世紀末至12世紀的歐洲。當時,隨著商業的發展,國家的興起以及教會法的系統化,歐洲大陸呈現出“一個法律的世紀”。[2]初期的大學教育興起,其中即包括神學、醫學和法學。
作為一門大學學科,此時法學教育的宗旨發生了變化,逐漸從以前提供解決糾紛的技術、方法,轉向對基本法學概念、原理的傳播。法學講授的內容也開始從具體的職業技能轉向抽象且宏大的法律體系。概念、規則和原理構成了法律科學和法學教育的主干。
顯然,歐洲大陸的法學教育被定位于通識教育,或曰人文科學教育。該教育模式依托大陸法系的成文法傳統,強調法律的系統性、理論性和科學性。在理性主義指導下,法學教育注重從法律的一般原則到個案事實,思維方式嚴格遵循三段論,進而法學教育的目標主要定位于灌輸必要的理論基礎,培養演繹推理為主的法律思維。由于法學系統化的理論研究相當發達,法學教學與實踐常常分離。事實上,由于法學被定位于一般性人文學科,大陸法系諸多法科學生畢業后廣泛地參與各項社會活動,不限于法律領域。
英美法系國家的法學教育因其普通法傳統,更注重法律應用思維和法律實務技能的培養,強調塑造和提高法科學生處理實際問題的能力。但在朗代爾的法學教育革命之后,已不能將其視為一種單純的職業教育了。建立非職業化的法學教育學院一度成為主流。
從上文就法學教育宗旨變化的梳理可見,現代法學教育的宗旨具有雙重性。一方面,它是旨在培養法律職業人員的職業教育。另一方面,它又是意在培養國民法律素養的通識教育或者旨在培養學者、專家的研究學院。兩者可以重疊但卻時常沖突。各個國家對法學教育宗旨的不同選擇或者偏好,將會影響或決定其法學教育目標、模式、內容和方法。
二、我國法學教育宗旨反思
我國的法學教育包含本科教育與研究生教育兩大層次。其中,法學本科教育自恢復高考以來一直定位于通識教育。研究生特別是博士研究生教育旨在培育精英化的專業理論人才。但近年來,為了緩解沉重的大學畢業生就業負荷,以及部分市場因素的驅動,法律和法學碩士研究生的招生規模迅速擴張,進而入學門檻降低、培養時間縮短、分享師資減少、職業化或精英化教育缺乏。換言之,研究生教育趨同于本科教育。總體而言,兩個層次的法學教育均以理論教學為核心,面臨幾乎一致的困境。
(一)教學成果與社會需求脫節
教學與社會需求脫節是當今法學教育遭遇的主要批判。造成這一狀況的主要而非唯一原因源自于我國的成文法傳統。成文法典的起草和討論過程即各理論觀點和理念原則交鋒的過程,最終形成的法律條文都蘊含了一定的理論和觀念,并以特定的法律概念表達出來。進而,法學教師不可避免地要闡釋法律條文中的概念和理論,甚至需要解釋立法的背景。長此以往,法學理論成為課堂講授的核心而法律的應用層面則在很大程度上被忽略了,最終難以回應轉型社會對實踐技能嫻熟、基本理論扎實的法律專業人員的迫切需求。
(二)教學內容的實踐性不足
在一般性人文教育或者通識教育的定位下,我國法學教育的內容傾向于將法學視為一種系統化的人文科學,過于抽象宏大而忽略對法律技能的培養。誠然,法律概念、理論、原理的一般性講授可以擴展學子視野,甚至有助于將其職業選擇拓展至傳統法律職業之外。但是,法學教育的基本目標應是培養學生將抽象的法條正義轉化為具體的個案正義、將普適性法律規范落實為具體行為規范以及針對具體事實得出法律結論的能力。因此,可以發現,我們課程設置明顯偏重理論闡釋而忽略如何發現、證明和重構事實,忽視法律與其他社會規范和現象的相互關系,忽視法律應用思維的訓練等法律實踐亟須的能力,難以保證法科學子畢業后能夠具備清晰的法律思維、提供合格的法律服務。
(三)教育方法單一滯后
近年來,諸多法學院校已經意識到上述問題并引進案例教學法、討論課、模擬法庭、法律診所等旨在培養學生實踐能力的課程。但嚴格意義上,我們的法學教育仍然以課堂教育為主,法學教育方式滯后單一。一方面,法學教育主要依靠教師單向傳授或灌輸知識的課堂教學。另一個方面,對于缺乏互動和創造性的課堂教學,學生也往往難以克服被動性、消極性。常見的情形是:認真的同學埋頭記筆記,無暇思考和分析;更多同學則屬于點名制度約束下的人在曹營心在漢,期末考試則依賴臨時記背突擊。長此以往,教學效果與水平勢必降低。
三、認真對待應用法學
回應上述問題,我國急需重新確定法學教育的宗旨。法學教育可定位于職業培訓,或通識教育,或學術研究,或多元并存。然而不同宗旨之間并非完美協調,互不影響。相反,定位于通識教育或者學術研究,就會淡化法學教育對法科學子職業技能的培養。同樣,定位于職業教育也與學術研究型教育的抽象性、理論性、概念化相悖離。多宗旨并存的模式則容易顧此失彼。然而,從我國法學發展的長遠目標以及社會對法律服務的現實需要出發,我國的法學教育勢必是職業培訓和學術研究并存的。但是,筆者認為,基于當前的法學教育偏重理論教學的實際,應倡導認真對待整個教育體系中的應用法學教育。
“法律的生命在于邏輯,更在于經驗”,邏輯思維或許可以通過自學書本或者課堂講授獲得,但經驗的形成、延續、發展和落實,均離不開法的應用。進而,有必要研究,歸納、總結出法律應用的一般規律和方法,供法律職業人員參考。這應該成就一門重要的法學分支學科——應用法學。盡管從1991年最高人民法院成立應用法學研究所開始,各地法學會或法院相繼成立應用法學研究會,但應用法學的研究主要停留在法律實務界。2011年3月,全國人大宣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形成,法律的實施成為當下的首要問題。回應這一需要,西南政法大學推出應用法學學科,為應用法學的形成發展進行探索。所謂應用法學重在研究法律規范的應用,是一門定位于研究各類主體特別是法律職業人員運用法律的技術、方法、規律和原則等內容的學科。2011年初,教育部根據《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推出“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計劃”。該計劃圍繞提升法律人才培養質量的核心任務,可視為是對應用法學學科的一種支持與呼應。在一定程度上,應用法學能夠實現我國法學教育的多重宗旨,并回應上述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對法學教育的實際要求。為此,應認真對待應用法學。
注釋:
[1]、孫曉樓:《法學教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4頁。
[2]、伯爾曼:《法律與革命:西方法律傳統的形成》,賀衛方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14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