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西廂記》在寶黛愛情發展中的線索作用

摘 要：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將《西廂記》設置成為寶黛愛情發展的一條重要線索，在此基礎上不斷推進二人的情感進程。本文試從寶黛愛情發展的不同階段來看《西廂記》在《紅樓夢》的敘事中起到的線索作用。

關鍵詞：紅樓夢；西廂記；寶黛愛情；敘事線索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3-0-01

在《紅樓夢》中，曹雪芹對西廂曲詞等的引用多達20余次，并主要集中在寶黛二人情感的表達交流中，貫穿始終，通過閱讀我們可以看出，西廂記可以作為寶黛愛情發展的一條重要線索，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方面：

一、共讀西廂，寶黛打開了朦朧愛情之門

在《紅樓夢》第23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之前，寶黛對異性的情愛還處在懵懂的階段。不管是“林黛玉誤剪香囊”還是“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均是表現天真無邪、斗嘴賭氣的孩童生活，更多的是兩小無猜意義上的“頑”和“解悶”。而在一個春光明媚下午，二人在沁芳閘橋邊、桃花樹下共讀《西廂記》，他們沉浸在鶯鶯與張生帶有唯美意境的愛情故事中，寶玉甚至從張生的表白中獲得了啟發，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他以張生自比，把黛玉比作鶯鶯，并將兩人的感情與崔張的愛情類比，這種既含蓄又熾烈的表白使黛玉聽后“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只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這種反應就像青春期的少女被說中了心事后的惱羞成怒。在桃花樹下耳鬢廝磨共讀西廂的過程里，寶黛對崔張愛情不由自主的向往意味著二人真正邁入了愛情的門檻。在23回之后他們的關系由青梅竹馬的兩小無猜飛躍到純摯的戀愛階段，“情中情因情感妹妹”，“訴肺腑心迷活寶玉”等無不是他們愛情發展中的真情流露。

“共讀”后曹雪芹尤覺得不夠。他還安排黛玉在回去的路上聽到《牡丹亭》的唱詞：“只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你在幽閨自憐”等自傷身世的妙句使她想起了剛才讀過的西廂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之句。在西廂記中鶯鶯的影響下她開始思索自己的身世和愛情，以至于“不覺心痛神癡，眼中落淚”。由此，曹雪芹也用西廂記開啟了黛玉對青春對愛情的思索。

二、運用西廂，寶黛分享愛情的密碼

自共讀西廂后，崔張二人的愛情正契合了寶、黛對愛情的向往，他們開始不自覺地借《西廂記》曲詞表訴情感的沖動和內心的隱秘，西廂成了他們獨特的愛情密碼，為他們打開了一條新的溝通渠道。

首先，西廂成為了黛玉情感依附的密碼。第26回中黛玉午睡倦起，忘情吟出“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實際上泄露了黛玉對寶玉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隱秘心事。因此當寶玉從曲詞中聽出了黛玉的春閨幽情，立刻上前追問的時候，黛玉“自覺忘了情，不覺紅了臉，拿袖子遮了臉，翻身向里裝睡了”。而當寶玉不自覺地以張生之語對紫鵑說：“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你疊被鋪床。’”時，結合西廂的閱讀黛玉立刻明白了寶玉有意無意的試探和表白，她“登時撂下臉來”：“看了混帳書，也來拿我取笑兒，我成了爺們解悶的！”在這一回中，寶黛借助西廂這一密碼試探對方的心跡，破解對方的心事和言外之意，他們的愛情在這一過程中也逐漸由朦朧青澀演變為心照不宣。

寶玉和黛玉還用《西廂記》來交流心事。釵黛“互剖金蘭語”后，寶玉特意用《西廂記》中的句子來戲謔黛玉：“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這個啞謎被熟悉《西廂記》的黛玉一眼識破，她笑著解釋自己和寶釵已經解除心結，寶玉聽了，馬上笑道：“我說呢，正納悶‘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原來是從‘小孩兒口沒遮攔’就接了案了。”西廂中的的典故被寶玉順手拈來，便成為情人間甜蜜的密碼。曹雪芹對這種愛情密碼的設置使寶、黛愛情的表現更富張力，更為飽滿。

三、超越西廂，寶黛的愛情得到升華

明清時期普遍地把《西廂記》視為淫書，因此曹雪芹也在《紅樓夢》中設置了對西廂的鄙視眼光和斥責聲音。寶釵發現黛玉在行酒令時脫口而出西廂中的曲詞，勸她不要讀這些“雜書”：“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得字的倒好……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體現了傳統道德觀念對青年男女自由戀愛的束縛力量。事實上，寶黛二人也確實是在看了能移人性情的《西廂記》之后被惹動情思的，他們閱讀西廂并從中得到啟迪，情不自禁地用崔張的情詞癡語來修飾自己的情感，表達自己的心曲，在這個意義上曹雪芹對西廂的選用體現了他對歌頌至情，反對封建禮教的叛逆精神的繼承。

不僅如此，寶黛愛情也在西廂的基礎上有所超越。《西廂記》中崔鶯鶯與張生之間的愛情婚姻建筑在男女雙方個人體態、志趣、彼此的親密關系而產生的性愛上，尚沒有脫離小姐“德言工貌”，公子“恭儉溫良”的俗套，也仍然處于男女不平等的牢籠中。曹雪芹將這種稍顯簡單的戀愛提升到了寶黛之間心靈契合的靈魂之戀，他們的愛情是雙方在生活中不斷了解、傾心后確立的，并跨越了西廂中肉體結合的欄桿，直達相知的心靈的彼岸。從兩小無猜到人大心大，互相試探，他們始終是“潔若冰霜”。在這個意義上，崔張是舊式婚戀的叛逆者，而寶黛則將之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種男女結合以共同理想和人生信仰為基礎的思想觀念是現代愛情婚姻發展的萌芽。

由以上三點可以看出曹雪芹在小說情節構思上的考慮與安排：他有意把寶、黛愛情發展架設在崔、張愛情的發展歷程之上，以《西廂記》作為線索不斷推進二人的情感進程；同時崔張對表現寶黛的性格也有著明顯的映照、豐富作用。于是讀者也能在這樣的設置里對寶黛愛情關系和性格心理的認識理解得更為豐富、深刻。

參考文獻：

[1]朱一玄：《紅樓夢》資料匯編 . 天津： 南開大學出版社， 2001.

[2]李長之. 紅樓夢批判.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