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廂記》與《牡丹亭》中,同樣身為婢女的紅娘與春香形象既相似又有所不同,兩角三點主要區別體現在行動力、個性以及戲劇地位。造成兩角差別的主要原因源于元、明不同的社會背景下,王湯兩位作家在“人”意識上的差異。反映在創作中即是因突出了主要角色而造成由紅娘至春香配角的弱化趨勢。這種趨勢中所體現的作家個人意識覺醒符合了元至明社會的發展規律。
關鍵詞:紅娘;春香;對比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5-0-01
《西廂記》與《牡丹亭》是中國戲劇史上兩部杰出的愛情戲,其中經王實甫與湯顯祖兩位大家之手塑造了不少的經典形象。大家閨秀如崔鶯鶯杜麗娘;風流才子如張君瑞劉夢梅;古板長輩如崔夫人杜寶……有意思的是,戲曲中兩位風流雅致的正旦身邊無不都活躍著一位靈動嬌俏的小花旦,她們有著相似之處,又有著更多的不同,對戲劇中無論是感情發展還是情節推動均起了巨大作用。
花旦多為戲劇中的中青年女性角色,這一類角色大多個性活潑,常常帶有些許喜劇色彩。在觀看《西廂記》(簡稱《西》)與《牡丹亭》(簡稱《牡》)時不難發現,紅娘與春香便是花旦角個中翹楚。有別于正旦崔杜二人的端莊穩重,紅娘與春香舉止討喜,言語伶俐,于戲劇中的造型也相似,均是一身利落的短衣,配著小襖襯肩顯得極精神。這兩位典型的“大花旦”作為豪富人家的婢女,雖身份低下,卻與小姐走得最近,能夠與小姐一同撲蝶嬉戲或游園進學,這為她們在小姐與書生的愛情中發揮作用提供了前提。紅娘深知小姐心事,“姐姐不祝這一柱香,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姐姐早尋一個姐夫,拖帶紅娘咱。”見崔鶯鶯與張生二人有意,她便安排“月下聽琴”,又為他二人彼此“傳書遞簡”。鶯鶯羞澀“賴簡”時,她大膽鼓勵,促成“酬簡”。她可謂是崔張二人愛情里最大的推手。春香雖活潑單純,卻不失機智潑辣。她在“訓女”“閨塾”中所作所為即為杜麗娘欲為之而又不可為之事,正是她提議的“游園”,激發了杜麗娘的傷春之感,從而引起她與書生柳夢梅一段情愛糾葛人鬼癡纏。縱觀全戲,紅娘春香兩人對于女主人公自我意識的覺醒與對愛情的大膽追求或多或少都起到了積極的影響。
紅娘與春香的區別也很明顯,首先便體現于行動力。《西》中的紅娘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在促成崔張愛情上可謂不遺余力。除去月下聽琴、曉夜奔走、傳書遞簡等行動外,她還幫助二人頂住了老夫人的壓力。“拷紅”一折中,她以一小小奴婢的身份反抗老夫人的怒火與責打,并為崔張間的愛情據理力爭,“信者,人之根本……目下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來辱沒相國家譜;二來張生日后名重天下,施恩于人,忍令反受其辱哉?使至官司,夫人亦得治家不嚴之罪,官司若推其詳,亦知老夫人背義而忘恩,豈得為賢哉?”一席話有理有據,說的老夫人啞口無言。在最后一本“張君瑞慶團圓雜劇”中,她又伶牙俐齒駁斥鄭桓。若鄭桓夸自己才多富有,她便回擊“他憑師友君子務本,你倚父兄仗勢欺人……你值一分,他值百十分,熒火焉能比月輪?”若鄭桓炫自己門第高貴,她則嘲諷“你道是官人則合做官人,信口噴,不本分。你道是窮民到老是窮民,卻不道‘將相出寒門’。”
與紅娘相比,春香不僅行動力弱,形象較之也要單薄許多,這與不同作者在塑造人物時有無將其作為主體對象來刻畫是分不開的。但與一般邊緣角色不同,春香的形象并不是扁平的,她的唱曲對話雖不及紅娘多(《西》316支曲紅娘唱106支),但無一不在緊扣人物個性的同時又推進了情節。且看這段對話:[外]叫春香。俺問你小姐終日繡房, 有何生活? [貼]繡房中則是繡。[外]繡的許多? [貼]自繡了打綿。[外]甚么綿? [貼]睡眠。(第三出《訓女》)主家南安太守杜寶的官威有多大?只怕不小罷,可小丫鬟春香卻敢毫不畏懼地插科打諢,只此一段,春香大膽活潑的個性已躍然紙上。如此為人的她自不會有如大家婢紅娘那般的手段心機,她對于小姐杜麗娘的影響基本上也都是側面的,杜麗娘對于愛情的追求因此體現出更大的自發性。
其次,紅娘的舉措應包涵私心,這一點與戲曲時代背景有關。紅娘所處的元代等級制度森嚴,被稱為“驅口”劃歸賤民的奴婢身份最低,一朝為婢世代為奴,除非主家“放良”贖身方可脫籍。紅娘如此出身,以她的伶俐可人又怎會心甘?今遇見張生這堂堂儀表又才華滿腹的美郎君對小姐有意,她身為小姐貼身丫鬟,若是從中撮合,日后嫁與張生做個滕妾也好。是以她三向張生提“酬謝”,卻對金銀美器不屑一顧,終得了張生變相承諾:“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他疊被鋪床。我將小姐央,夫人央,他不令許放,我親自寫與從良。”(一本二折)
若說紅娘是《西》中一名貫穿始終“劇膽式”的人物,春香于《牡》中大多時間都顯得可有可無。臨川四夢中,“至情說”的展現已經提升至主角個人精神,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一改崔鶯鶯的被動,變成了愛情的主角與推動者,矜持的外表下,一顆渴望愛情熾熱的“人”之心已隨著“游園”被喚醒了。作者為了突出她對“情”的自覺追求,不再如《西》般安插“紅娘式”戲份過重的配角。春香完成她“點化”杜麗娘的任務后,也被有意減少了出場,戲份愈往后便愈發不重要了。
一個角色形象的豐滿與否很大程度取決于作家對其定位,而紅娘與春香產生差別的根本原因即在于此。自元至明,“人”逐漸突破僵化的封建倫常,從初期朦朧地意識到自我存在,到后期積極地去實現自我價值,這種差異造成了王、湯兩位不同時代作家筆下的角色的差異。從崔鶯鶯到杜麗娘,是作家在角色塑造中思想的突破,這種突破表現在戲劇中,便造成了作者筆力的傾斜與重新分配。因此,從紅娘到春香,女性配角的一再弱化也不難理解。這種弱化很大程度上表現了作家個人意識的覺醒,總而言之,是符合社會發展規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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