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魯迅給祥林嫂最后的身份定位是“乞丐”,一方面是物質上的,祥林嫂需要乞討食物來維持個體生命,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祥林嫂希望得到人們的理解和同情。但是,這是一個“荒蕪”的時代,她注定了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在恐懼中死去。
關鍵詞:逃離;陷入;冷漠;吃人
作者簡介:趙婉竹,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 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5-0-01
一、“順著眼”——初到魯鎮謀出路
祥林嫂初到魯鎮時是“順著眼”,一個“順”字就充分體現了她的順從、安分、老實的性格。可就是這樣順從、樸實的祥林嫂是怎么來到魯鎮的呢?是從夫家逃出來的。祥林嫂的這種逃既是行動上的逃,也是思想上的逃。祥林嫂之所以逃是不甘心過那種囚禁似的生活,行動上想逃離,可骨子里還是站在一女不嫁二夫這種傳統觀念的立場上。她很快就被婆家抓了回去,又被賣了出去。她一直反抗,而且不同于其他只會哭的女子,她是真的撞得“鮮血直流”。她反抗的很堅決、很激烈,但是她反抗的初衷仍然是站在夫權的立場上,一女不嫁二夫的立場上。這實際上從更深的層面揭示出了封建文化對女性的侵害:女性本身作為受害者,卻還在維護男權而不自知。這是女性骨子里的悲哀。
祥林嫂一生都背負著寡婦改嫁的罪名,她反抗的方式就是“逃”,然而,卻“陷”的更深。她不想因改嫁受到眾人的歧視,卻沒有意識到導致這種封建歧視本身的荒謬根源。祥林嫂的“反抗”本質上還是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沒有自我意識,不會去反抗最根本的東西。
二、“沒有神采”——再來魯鎮痛加深
第二次來到魯鎮的祥林嫂“眼角上帶著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祥林嫂的眼睛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變化與她的經歷是密切相關的。再嫁、再寡、亡夫、喪子,按當時的倫理綱常,她是“不干凈的人”,這回就更“不干不凈”了。果然,她第一次來魯家時,還可以做祭祖的勞動,第二次就不被允許了。祥林嫂被認為是“不吉利的人”,所以她碰過的東西也是不吉利的。這樣荒唐的說法,就能使祥林嫂陷入到精神恐懼中。明明是錯誤的思想,因為根深蒂固,也都變成了教條、規范,并且進一步荼毒人的精神。
祥林嫂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理解和同情,她的悲劇反而成了別人的“談資”,成了別人的消遣,魯迅筆下的“看客”們加劇了祥林嫂的精神痛苦。那些聽到她悲慘故事的人“要陪出許多眼淚,嘆息一番,滿足地去了。”“陪”出眼淚,不是發自肺腑的,只是為了給祥林嫂的悲劇做個映襯。“嘆息一番”,是在細細咀嚼祥林嫂的悲劇,并不是真的同情。“滿足地去了。”終于滿足了自己的獵奇心理。這些事看客們的十足的欣賞者的姿態,拿別人的悲劇作為戲劇性的笑料來調味自己的生活,揭示了人性中的陰冷、自私、冷酷的一面,這是人性的悲劇。“在這里,還不是階級對階級的政治壓迫,也不是地主對農民的物質剝削,而是封建意識形態浸泡著的人與人關系間的冷酷,是社會思想觀念的表現。”[1]
三、“窈陷”——喜捐門檻希望空
柳媽告訴祥林嫂說“再嫁的人就是死也得不了饒恕的,死鬼男人要爭,閻羅王得把你鋸開,分給他們。”第二天上午,祥林嫂的眼睛“圍著大黑圈”,因為柳媽的話讓祥林嫂對地獄的酷刑感到戰栗,生的痛苦加上死的恐怖一起折磨著她,讓她不能入睡。接著柳媽又想出一個贖罪的方法,就是讓她去捐門檻,把門檻當成自己的替身,讓千人踏,萬人跨,來贖罪。為了改變處境,祥林嫂用一年所得捐了門檻。這時她“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這種變化反映了她的內心世界充滿了希望,她以為捐了門檻就可以贖罪,得到重生,能逃得了死的恐怖和生的煎熬。但是,用荒唐的做法去驗證荒唐的文化,怎么可能得到理想的結果呢?所以,在魯家祭祖時,當祥林嫂“坦然地去拿酒杯和筷子”時,四嬸慌忙大聲說:“你放著罷,祥林嫂”!這一聲斷喝讓“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因為祥林嫂這回明白了,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是白費,這就是判了她“死刑”。那些“不干不凈”、“敗壞風俗”的帽子無論怎樣都去不掉了。“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不濟了”。命運就像沼澤地,越是掙扎,陷得越深,直至再也逃不出來。
四、“忽然發光”——拷問靈魂求救贖
祥林嫂成為一個乞丐。她在物質上已經是窮途末路了,更嚴重的是她被摧毀的精神。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表示她是一個活物。”祥林嫂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精神上一直被恐懼折磨著。直到遇見了“我”,也就是知識分子,“她那沒有神采的眼睛忽然發光了”,她以為知識分子能夠解答她的疑惑,讓她擺脫恐懼。所以她問:“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魂靈的?”可是作為知識分子的“我”根本無法感同身受,不能理解祥林嫂的處境甚至她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又怎么可能給出讓祥林嫂滿意的答復呢?
其實這個問題本身就是糾結的、矛盾的,無論怎么回答祥林嫂還是逃不出恐懼和絕望。人死后如果有魂靈,祥林嫂就會害怕自己死后要被閻羅王鋸開,如果沒有魂靈,那她死后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所以,無論是又還是沒有,都不能改變祥林嫂陷入恐懼的悲慘命運。然而,祥林嫂并不知道這些,對她而言,連知識分子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那才是最大的恐懼。
知識分子的避而不答也表現了知識分子的一種復雜、矛盾的心境。既同情著祥林嫂又不能給出實質性的、有效的幫助,“憎惡魯鎮這個窒息人的環境而又無力改革這個環境,因而不得不常生逃避之心的復雜意識。”[2]
祥林嫂從未被當做“人”看過,她被當成是做工的奴隸、工具、飯后的談資、閑談的調料,就是沒有被當過“人”。不僅如此,祥林嫂被魯鎮上的人、魯鎮社會、魯鎮文化一點一點吞噬,最終在恐懼中死亡。“在某種程度上,魯鎮文化就是舊中國文化的象征,而祥林嫂這個女性就是一般人的象征。魯迅寫祥林嫂被魯鎮文化所毀滅就是在揭示舊中國文化的‘吃人’性。”[3]
注釋:
[1]《中國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鏡子——<吶喊><彷徨>綜論》,王富仁,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5.
[2]《中國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鏡子——<吶喊><彷徨>綜論》,王富仁,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167.
[3]楊樸.語文經典重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163
參考文獻:
[1]楊樸.語文經典重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
[2]王富仁.中國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鏡子——《吶喊》《彷徨》綜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
[3]王富仁.中國文化的守夜人——魯迅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