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詞的本義與字的本義的關系

摘 要：詞的本義是詞義引申發展的基礎，探求詞的本義往往需要從其書寫形式——字形出發。漢字作為表意文字，字形所反映出的意義和詞的本義基本一致，從字形出發研究詞的本義是可行的。探求詞的本義還需要科學考察詞在具體語境的運用以及正確梳理各義位的發展關系。

關鍵詞：詞的本義；字的本義；字形；理據義

[中圖分類號]： H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5--01

字和詞處于符號學的不同層面，兩者并不相等?！拔淖质怯涗浾Z言的書寫符號系統，是最重要的輔助性交際工具。”[1]“詞是語言中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有音有義單位?！盵2]詞是音義結合體，是語言單位；字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非語言單位。

從產生時代來看，作為語言單位，詞和人類社會同時產生，距今至少有幾十萬年的歷史。文字作為人類文明的標志，世界上最早的文字距今不過五六千年的歷史。甲骨文作為我國最早的、體系較完整的文字，距今只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從詞的產生到字的產生，中間經過了漫長的時期，因此詞的本義要比字的本義古老。

下面，我們將具體分析詞的本義和字的本義的關系：

一、詞的本義與字的本義的一致性

語言是通過文字來記錄的，書面語言資料是我們研究古漢語的第一手資料。甲骨文產生之前詞的意義是什么今天我們已經無從知曉，對于詞的較早的意義我們只能從現存古代文獻資料的記載中得知，研究詞的本義也必然要從字形分析入手。上古漢語詞匯以單音節為主，一個漢字往往記錄一個詞。這樣，字和詞就具有了一致性，漢字的本義與詞的本義之間具有有理聯系，從字形出發研究詞的本義也就具有了可行性。

從字形出發探究詞的本義需要注意的是必須以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形體為研究材料。漢字隸變以后，筆畫簡省、偏旁混同，詞的書寫形式與造字時相比往往發生很大變化，這時，就不能根據字形探求詞的本義了。

我們來看一下“啟”這個字，《說文·攴部》：“啟，教也，從攴，啟聲?！盵3]《說文》中還有一個 “啟”字，《說文·口部》：“啟，開也。從戶、口?！盵4]段玉裁注：“后人用啟字，訓開，乃廢啟不行矣。”[5]“啟”是“啟”的古字，從先秦文獻來看，“啟”兩個意義，一是“打開”義，《書·金縢》：“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盵6]一是“開導，教”義，《論語·述而》：“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盵7]兩個意義從引申的關系來看，“開導”義應該從“打開”義引申而來，可是從漢字字形來看，“啟”和“啟”都從“口”，本義應該與“口”有關。我們究竟該不該以漢字字形為準分析“啟”和“啟”的本義呢？

楊樹達在《積微居小學述林》中專門對“啟”和“啟”進行了考釋：

“今以甲文考之，疑許君說此二字之形皆誤也。甲文有‘’字，字從戶從攵。又有‘’字，從戶從攴。甲文從攵從攴多不分。此兩文為一字，皆示以手開戶之形。愚謂訓‘開’者，當為此字，以手辟戶，故為開也。訓‘教’之‘啟’，許解為從攴啟聲，愚謂當解為從口聲。蓋教者必以言，故字從口；開人之智，與戶事相類，故字從聲，兼受之義也。”[8]

楊樹達的考釋非常正確，他根據甲骨文字形來分析字義，糾正了《說文》中的錯誤。許慎沒有見過甲骨文，他是根據小篆形體來分析本義的，而小篆字形與甲骨文有了差距，這樣，據小篆形體分析字義就不可避免地導致錯誤的發生。因此，探求詞的本義必須盡可能地以漢字產生時期的古文字形體為依據。

二、詞的本義與字的本義的差異性

根據古文字形體所反映的意義來探求詞的本義是漢語詞匯詞義研究的重要思路。但是，這種方式仍然存在一些問題。

首先，很多情況下字形所反映的意義只是字的理據意義，這種理據意義還不是詞的本義。任何文字都不可能通過形體直接記錄詞的意義，原因在于詞義具有概括性、模糊性以及抽象性，漢字形體一般只能通過具體的符號來反映較為抽象的概念，通過字形來反映詞義本身有些“勉強”。漢字作為漢語的書寫符號，只能通過其自身形體來和詞的意義相聯系。王寧先生將漢字形體所反映出的意義稱為“構意”或“造意”[9]，把從“構意”推導出的意義，稱為“實義”[10]。因此，“實義”才和詞的本義相一致。從字形出發探究詞的本義決不能將詞義理解地過于呆板，科學探求詞的本義還需要考察詞在語境中的具體運用。

第二，在甲骨文出現之前，漢語中很多詞已經產生。在甲骨文以前的詞的意義是什么，今天已經無法用文獻語言資料來考證了，這就為我們確定詞的本義帶來諸多困難。

第三，“本無其字”的假借字不能通過分析字形來確定本義。假借字是借用漢語中已有是字形來記錄與其聲音相近，意義無關的詞。我們當然不能依據假借字的字形來判斷其本義。

第四，有時候，古人并沒有為一個詞的本義造字，詞義引申之后，為引申義造了字，這種情況下，詞的本義要比字的本義古老，詞的本義也就不同于字的本義了。

以上幾種情況應該怎樣探求詞的本義呢？我們試舉“來”字為例進行分析：

“來”是象形字，甲骨文字形是，象小麥的樣子，本義是“小麥”。被借用表示“由彼及此”“招致”“將來”“以來”等義（為了區分，我們將表示假借義的“來”寫作“來1”），我們推求 “來1”的本義時，只能根據詞義引申發展系統。從“來1”的幾個詞義之間的關系來看，只能是由“由彼及此”義引申為“招致”“將來”“以來”等意義。因此，“來1”的本義是“由彼及此”。

漢字作為表意文字，字的形體反映詞義，從字形出發探求詞的本義是科學的。在探求詞的本義時，還要做到將古文字形體與詞在具體語境中的運用相互印證。脫離具體語境，單純從字形出發判斷本義勢必會導致錯誤的發生。另外，對于假借字以及為詞的引申義造的字來說，字的本義不同于詞的本義，這時需要通過各個義位引申發展關系推求本義，同時考察詞在古代文獻資料中的運用，才能得出正確可靠的結論。

參考文獻：

[1]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134.

[2]同上，第218頁.

[3]許慎.說文解字[M] .北京：中華書局，1963：67.

[4]同上，第32頁.

[5]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58.

[6]黃懷信.尚書注訓[M].濟南：齊魯書社，2002：242.

[7]康有為.論語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4：91.

[8]楊樹達.積微居小學述林[M].北京：中華書局，1983：87.

[9]王寧.漢字構形學講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24.

[10]同上，第28頁.